第6章 東風吹作黃金色(六)
秦玉皎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看去,見徐北笙正跨坐在馬背上面色沉沉地看著她。
她忙打著哈哈:“誰也不咬,你聽錯了,原來你一直在這等我呀?”
徐北笙不吃她這套,“誰等你,自個兒走回去吧。”
說完兩腿夾了馬腹,一人一騎就從她面前奔進了山間獨徑。
秦玉皎哪管面子里子,若是在宵禁前回不到府中那才是真的倒霉了。
她慌忙提起裙擺追趕,口中大喊:“徐北笙!你等等我!我說錯話了,我不敢了。”等回了府,她下次還敢。
這般跑了大半的路程,秦玉皎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后直接跌坐在地放聲哭了起來,她想娘親和阿耶了,他們在的話才不舍得她受委屈呢。
眼看四周漸漸暗了下去,秦玉皎越哭越傷心,城內必定宵禁了,她這會是想回都回不去了。
徐北笙打馬回來時,秦玉皎正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他伏在馬背上,等她哭得沒勁了,才開口問:“哭夠了嗎?”
秦玉皎乖覺地應了一聲,她原本想狠狠痛罵他一頓,但是她眼睛酸澀得很,這會早沒力氣了。
徐北笙將她拉上馬背,淡淡道:“你要敢咬我,我就把你丟下去。”
秦玉皎坐在他身后,嘴巴都張開了,聽到這話,立刻撇著嘴緊緊圈住了他的腰身。
長安城內已經宵禁,主干道來來回回走著巡夜抓人的武侯。
秦玉皎見過武侯打人,皮開肉綻可不好看,她不覺又將徐北笙摟得更緊了些。
徐北笙未走主干道,反而帶著她在各個小巷子里穿來繞去,秦玉皎貼在他背上,偶爾能聽到各坊內傳來的歡聲笑語。
今夜是中秋呀。
秦玉皎抬頭望了望天空,忽而喃喃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呢。”
“什么?”徐北笙問道。
“蘭若寺的娘親說了,她是在月夜撿到我的,只要月兒圓了,就是我的生辰。”
徐北笙頭也未回:“別胡說,你是丁卯年桂月三十出生。”
“咦,你記得這么清楚呀?”秦玉皎笑嘻嘻道。
徐北笙一滯,生硬道:“我記性好。”
秦玉皎有氣無力地靠在他背上吭唧:“我餓了,賢伯他們應該準備了很多好吃的等我們回去吧。”
徐北笙放緩了聲調:“嗯,就快到家了。”
兩人躲過了街上巡夜的武侯,有驚無險地回了府邸。彼時徐氏夫婦還未回來,叫囂著肚子餓的人也只吃了半碗飯并兩塊桂花糕,她實在太累了。
回了棲梧院,阿落對著她搖頭擺尾親昵的不行,她也全然忘了還要讓阿落去咬徐北笙的事情,草草漱洗后倒頭趴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此后的一連半月,秦玉皎都很少再看到徐北笙,聽繪梔說是做官去了。
秦玉皎咬著筆桿問:“他這么年輕,能做什么官?”
繪梔想了想道:“聽說國公給郎君謀了個驍騎尉做。”
“這官很大嗎?”秦玉皎問。
“聽說是正六品,應當不小了。”
乖乖,想那秦茂德也才到五品的中州別駕,可是他都那樣老了,徐北笙這樣年輕就當了大官豈不是很厲害了?
秦玉皎對官銜毫無概念,此刻就覺得徐北笙似乎已經很了不得了。她擱下筆,招呼了阿落就往外走。
繪梔在身后叫住她:“姑娘上哪去?”
“我去青霄院看看。”
繪梔擔憂道:“先生布置的功課你還未完成,明日又要挨板子了。”
秦玉皎泄了氣,只得轉身抓起紙筆,“我今兒會寫完的,你就別操心了。”
棲梧院早已是一片秋色,青霄院卻還是四季常青。這里幽篁環繞,萬玉森森,偶有秋風掠過,沙沙作響中便會帶來撲面的竹浪清香。
秦玉皎在院內轉了一圈也沒看到徐北笙的人影,見書房的門大開著,也不避諱,大踏步就走了進去。
書案上擺放著幾本他平日愛看的書冊,另一邊還放著他練習的字帖,上面寫了兩句“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的詩句。
秦玉皎將她帶來的紙筆擱在案上,隨手翻了翻他的書冊,竟是些跟螞蟻大小的字體,她翻了兩下便沒了興趣,又抓起他的字認真看了看,寫得倒是跟她的教書先生一樣好。
她這會興致勃勃,筆墨都是現成,從架子上抽了張紙,對著徐北笙的字帖就臨摹起來,她極少像現在這樣寫得認真,寫完兩句詩對比了一下,自己的簡直是歪瓜裂棗,慘不忍睹。
她嗤笑著放下字帖,再一抬頭,發現徐北笙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看樣子似乎已經在門口站了一會了。
“你去哪啦?我都等你好半天了。”她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徐北笙繞到書案后面淡淡道:“找我何事?”
“聽說你做官了,這幾日是跟阿耶那樣上朝去了嗎?”
徐北笙搖頭:“我只是每日應卯,不上朝。”
不上朝還叫什么官?秦玉皎又覺得他似乎也沒那么厲害了。
徐北笙看見桌上一片狼藉也不惱怒,反而拿起她臨摹的字帖看了看。
秦玉皎笑嘻嘻道:“我寫的好不好?”
徐北笙毫不留情:“不好,奇丑無比。”
秦玉皎心里將他罵了一通,嘴上卻是抹了蜜般,“那阿兄教我寫字好不好呀?”
徐北笙仍是搖頭:“別叫我阿兄。”
“不叫你阿兄,那叫什么?”秦玉皎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叫你阿笙?”
這時阿落忽然在旁邊吠叫了一聲,秦玉皎忍著笑,偷偷瞄了眼徐北笙,見他只是皺眉,卻沒有其他不悅,于是又大著膽子往前走了一步:“先生明日要來檢查功課,若是看到我寫成這樣,又要打我手板心了。”
徐北笙見她說得可憐,心也軟了下來,問道:“先生都教你寫些什么?”
“最近在教我讀《爾雅》,剛學到釋言篇,要我這兩日把釋言內容抄完呢。”
徐北笙拿過她的功課看了眼,隨即兩條英眉就蹙在了一起。
秦玉皎踢著桌腳:“我知道自己寫得不好。”
“剩下的你就在我這寫,有不好的我告訴你怎么改。”
秦玉皎雙眼放光,立刻雀躍著跳到書案后面,靠椅寬大,坐一個人還綽綽有余,秦玉皎一點也不客氣,直接就坐在了他身邊的空位上。
兩人擠在同一張椅子里,徐北笙有些不自然,他挪了挪身子,接著站了起來,低頭看著她寫字,繼而又告訴她哪里不足需要改進。
這次秦玉皎倒是本本分分坐了大半日,徐北笙見她寫得認真,便在外面的廊下看書。
見日頭稍斜,徐北笙合上書冊,起身活動了下筋骨,外面竹翠風清,淺暉映灑,是說不出的舒適暢意。
走進屋內,見秦玉皎歪著腦袋趴在書案上,竟不知何時睡著了,筆端把紙頁都印染出了一大片墨跡。
徐北笙走近她,忽而將手中的書冊重重地丟在書案上,秦玉皎嚇得一彈,立刻坐起身子朗朗背道:“幼、鞠,稚也;逸、愆,過也;疑、休,戾也;疾、齊,壯也……”
背了兩段忽覺不對,看見徐北笙盯著自己,她委屈道:“我好累,寫不下去了。”
徐北笙斜睨著她:“不怕先生打你手板心了?”
她討好道:“你幫我寫好不好?”
“不好。”徐北笙斷然拒絕:“我們字跡不同,先生看出來定會重重罰你。”
秦玉皎撒潑道:“你這么聰明,模仿我的字跡也不是難事,你就故意寫丑一點嘛。”
徐北笙道:“你來找我究竟是讓我教你寫字還是讓我幫你寫字?”
秦玉皎還想撒嬌,徐北笙連忙打斷她:“對耶娘的那套放我這可不管用,再胡攪蠻纏明日告訴你先生去。”
秦玉皎都要氣死了,“臭阿笙!窮措大!”
“你再罵?”
秦玉皎怕他又像上次那樣砸她,抓起紙筆就跑出了門外,臨走前又對他做了個極丑的鬼臉:“窮措大!”
就連阿落也對著他狂吠了一陣,接著一人一狗火速離開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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