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譚茗心和舅舅去過戶了店鋪產權人，隨后返回臻道香，小青和郭云都在。
  “小云姐，你怎么還沒回去啊，郭立不是說待會就回老家嗎？”
  郭云圓潤了許多，再不像剛來那時候的瘦弱蒼白，爽利笑道，“是啊，待會十一點的車，還不急呢，我就先搞了衛生再回去。”
  張季青見表姐瞇眼看來，連忙舉手。
  “我也叫小云姐先回去的，我來打掃就行，可她不肯…”
  “哈哈，沒事，小青剛放假就來看店，夠勤快的了，我們這趟回去也就呆三天看看我爺奶，我爸也會跟著來這里工作了，不去外省那么遠了，一家人也能時常團聚。”
  譚茗心聽張季元說了，他公司后方的電子廠正在招聘倉管和保安，待遇工資都還不錯，特意跟郭云說過的。
  等郭云出了門，張宏光出去附近住戶那送貨，譚茗心見店里干凈整齊的，也沒什么忙，就坐在柜臺素描新想到的香托。
  張季青神秘兮兮湊過來。
  “姐，我哥應該談戀愛了。”
  “真的？”譚茗心瞪大眼，丟開筆紙追問，“誰啊？多久了？舅舅他們知道嗎？”
  張季青聳聳肩，“要是他們知道，我還用偷摸跟你說嗎，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半個月前吧，他們公司組織了一次什么夏令營，自那以后他晚上總加班不回來吃飯，回到家也經常一臉傻笑玩手機，前幾天我無意看到他手機來短信，名字是曉茹，發的表情是愛心哦。”
  譚茗心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曉茹是誰，前世張季元大學畢業沒多久就遭遇家庭劇變，心力交瘁到最后變了個人似的，別說女朋友，身邊連個女性朋友都沒有。
  總歸來說，這是個大好事。
  *
  假期很快過去，轉眼到了七號這天。
  張月娥和田桂蘭又一通收拾有點沒的，張宏光把譚茗心拉到一邊，低聲說了個聽到的消息。
  譚正明把市中心那套房子賣了。
  “……這些年他在那有房我也是知道的，昨天我剛巧去那棟樓送貨，客戶就住在那房子隔壁，見到有幾個人在看房，就多嘴問了一句。”
  “說是前些日子，譚正明的兒子從樓梯摔了下去，之后就急匆匆要賣房子，應該是挺嚴重的……”
  張宏光說著不免想到當初自己為了小青，賣掉廠子的艱難日子。
  “……哦。”譚茗心沒說什么，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幸災樂禍算不上，憐憫同情不可能。
  尤珍珠來電話說到樓下了，幾人提著兩個皮箱下樓，一番叮囑才揮手告別。
  車上尤珍珠在啃郭立帶的家鄉特產，吱吱喳喳說個沒停，譚茗心望著窗外出神。
  當時她放到譚正明公文包里的錄音筆，記錄下了劉春芬摔跤的過程，劉春芬摔倒之前那一句話讓她覺得有點奇怪。
  【怎么空了？剛才還記得有半瓶來著。】
  她知道劉春芬一直喜歡用洗潔精拖地，在老家，在雅樂小區的老房子，都有這個習慣，不知道被譚正明說了多少次。
  劉春芬是個非常吝嗇的人，記性特別好，菜園里少了顆菜缺了個瓜，或者家里鹽罐油瓶少了丁點，她都能發現。
  聽錄音過程，劉春芬是剛用洗潔精拖完了地發現孫子不在房間，叫醒兒子兒媳出去找，這么短的時間里，她應該不會忘記洗潔精是不是還有半瓶的……
  譚茗心眉頭微蹙，拿出手提電腦耳機戴上，點開存好的錄音文件夾，放到最大聲。
  錄音中是譚正明先出了門，還隱約在門外喊了孫文云兩聲，隨后大概有三十秒時間是劉春芬在廚房里罵罵咧咧的聲音，最后是輕微的高跟鞋踏地聲，關門聲。
  以當時房子里的人算，這個最后關門的人就是孫文云，過了一分三五秒，就是劉春芬嘀咕完那句話，隨后摔地慘叫，持續了二十三秒戛然而止。
  譚茗心合上電腦，回想那棟樓的寬敞樓梯間，臺階挺矮挺安全的，而且譚俊峰干嘛有電梯不坐，非要去走樓梯呢？
  腦海中突然閃出病床上孫文云蒼白的臉龐，平坦的腹部，還有譚正明愧疚的神情。
  譚茗心長吸了一口氣吐出，后脖子發涼。
  *
  醫院
  重癥監護室外，譚正明坐在走廊長椅上，彎腰雙手撐著額頭，身上的襯衫西褲皺巴巴的，平日里總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凌亂。
  孫文云提著飯盒走上樓，臉上換了副黯然神傷的表情，走到丈夫身邊坐下，聲音溫柔。
  “正明，先吃點東西吧。”
  譚正明抬起頭，面色滄桑，胡子拉碴，像老了十幾歲一樣，雙眼無神搖搖頭，“我不餓，房子那里怎樣了？”
  “剛才我問過中介，有兩個人想買，但他們看出我們急著賣，壓的價格太低了。”
  “不低于十五萬的，就賣了吧，小峰過兩天就要手術，不能少了錢……”
  孫文云雖然肉疼房子虧了幾萬塊賣出，但自從那老太婆摔死后，她在那個房子里，沒一天睡得安穩，夜里總是迷迷糊糊聽到外頭乒鈴乓啷的聲響，早就想換地方住了。

  “好，這事我會辦好的，老公你還是吃點飯吧，別熬壞了身體。”
  譚正明勉強點點頭，食不知味塞了口飯，接過妻子遞來的水，熬紅的桃花眼里都是感激之色。
  “文云，幸好你一直還在我身邊。”
  孫文云柔柔靠到丈夫肩膀，笑容溫婉。
  “老公，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一輩子都在……”
  “譚正明！”
  尖銳的哭喊聲在安靜的病房走廊響起，趙翠琴怒氣沖沖飛撲過來！
  “啊！你還我兒子！狗男女，是你們害死我兒子！”
  飯盒落地，飯菜灑了一地，譚正明皺眉甩開拼命拉扯的女人，“這是醫院！你鬼叫什么！”
  “表姐，你冷靜些，小峰還在里面呢，你別……”
  “滾開！賤人，肯定是你！你沒了兒子就來禍害我兒子！孫文云，肯定是你，我要報警！”
  “表姐你說什么呢，瘋了嗎，這里是醫院，我們出去說好不好……”
  “別碰我！我要報警，我要告你害死我兒子！嗚哇，我可憐的兒子啊！”
  趙翠琴發瘋一樣大哭大叫，邊拳打腳踢，走廊上的人逐漸靠攏過來。
  護士長快步跑過來怒斥，“你們當這里是什么地方！要吵架就出去吵！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譚正明額頭青筋暴起，用力扯住發瘋的女人拖出醫院停車場，狠狠一甩。
  “你發什么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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