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第一眼先看到了女兒，譚正明幾乎沒認出前妻來，錯愕看著像換了個人的張月娥。
  自打他認識張月娥，蓄意接近，沖的就是她爹的家財，在他眼里，張月娥只不過是個投了好胎的傻子，傻人有傻福那種，所以才會被他略施小計就輕松得手。
  而之后他在外面彩旗飄飄，也把大半責任歸根于妻子平凡普通的面貌身材，永遠沒有新意的樸素裝扮，還有寡淡無趣的夫妻生活。
  可眼前穿著深紫色旗袍長裙的溫婉女人，身段窈窕，笑容是從未有過的明媚，從容大方甚至有些雍容華貴，都讓他生出了一股自慚形穢的錯覺。
  “姐啊，你，你這身太好看了啊！我這套裙子還沒有人試過呢，都說看著太隆重穿上肯定夸張，可你穿著剛剛好啊，哎喲，我都不會夸了，這氣質(zhì)，跟市長夫人似的喲！”
  “老板娘，你這也說得太夸張了吧……”
  張月娥失笑，轉(zhuǎn)過身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衣擺，抬眼就看到了譚正明，臉上的笑容頓住。
  譚茗心順著她的目光轉(zhuǎn)頭，笑容冷下來。
  老板娘還在不停的夸，大嗓門嚷嚷，“你老公是上輩子積了多少德，才有福氣娶到你這么貴氣的太太啊，怕不是當官的吧，嘖，還有個這么標致貼心的閨女，真是祖墳冒青煙了啊，多少人羨慕不來啊……”
  此時此刻的場景，顯得格外諷刺。
  張月娥神情恢復如常，轉(zhuǎn)身進了試衣間。
  譚茗心站起身，嘴角勾起淡漠的笑，“老板娘，就沖您這幾句話，我媽試的這些衣服，我全都要了！”
  “哎，好好好，姑娘，瞧你媽媽穿得這么好看合適，阿姨再給你打個折，以后常來啊，哎喲喂，這閨女是真好啊，我咋就沒這樣的福氣喲……”
  孫文云放開丈夫的手臂，眼睛盯著越發(fā)惹眼的少女喊了一聲。
  “茗心，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見了啊！”
  笑容燦爛，好像全然忘了之前的事。
  譚茗心哂然，她挺佩服孫文云的，心理素質(zhì)超強，如果不是戀愛腦看上了鳳凰男，必是個不凡人物。
  張月娥走出來，身上換回了平平無奇的衣服，聽到孫文云親熱叫著女兒，警惕瞇起眼睛，擋在女兒身前。
  “心心，買單走吧。”
  都這樣了，孫文云還能笑容如常，“月娥姐，您剛才穿那套衣服真好看。”
  “……謝謝。”
  張月娥微微點頭，拉著女兒走向柜臺，全程沒掃一眼沉默的譚正明。
  “茗心啊……”
  孫文云還想上前說話，被丈夫拉住手臂，走出了店門，直接往樓下走。
  *
  車里，孫文云皺著眉頭，“你干嘛攔著我，好不容易才見著她了啊！”
  譚正明沉著臉，“你不是跟你家親戚商量好，讓那邊送兩個女孩來平城了嗎？”
  “那些貨色怎么跟你閨女比啊，再說她們要嫁的不過是些沒實權的小官佬，你別忘了，吳夫人和她家那傻子還惦記著茗心呢，不然你以為照咱們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她吳家還愿意搭理我們？”
  “什么？”
  譚正明在路邊停下車皺眉看著妻子，“我跟你說過的，別再打茗心主意！”
  孫文云氣笑。
  “你什么時候這么天真了？要不是吳家因為這點原因，還肯指縫里漏點小單給我們，廠子早倒閉了，譚正明，我辛辛苦苦籌謀是為了誰啊，不就是為了你嗎？”
  “你剛才沒瞧見嗎，張月娥一個土了幾十年的鄉(xiāng)下農(nóng)婦，突然打扮起來了，你覺得是什么原因，那肯定是有男人了啊，等她嫁了人，那我們就更有機會把茗心給哄回來啊！”
  譚正明臉一沉，“你胡說八道什么，張月娥怎么可能……”
  孫文云瞇眼盯著突然頓住話的丈夫，半晌才冷笑一聲。
  “譚正明，你不會后悔和張月娥離婚了吧？就因為她剛才打扮得漂亮了點？”
  “……你想多了，她那個人思想保守，為著茗心她也不會這么快再婚。”
  這是譚正明真實的內(nèi)心想法，他畢竟閱女無數(shù)，倒不是因為被剛才那一幕就驚艷到，更多的是錯愕前妻的巨大變化而已。
  孫文云是最了解譚正明的人，對這句話倒是相信，拿出一根煙點著，深吸了一口。
  況且，她根本沒把張月娥放在眼里，又何來的威脅。
  “當初你離婚時，我答應給張月娥十萬塊和老房子，是為了籠絡你閨女，可如今呢，我們想見她一面都難，這樣下去指不定哪天就交男朋友，或者嫁人了我們都不知道，得想個辦法拿捏住她啊。”
  “孫文云，我再說一次，不要打我女兒的主意！”
  譚正明很認真，很嚴肅看著妻子。
  “文云，我知道你是個好妻子，從我娘出事，到小峰出事，再到廠子出現(xiàn)問題，你都毫無怨言陪在我身邊吃苦，幫我解決所有棘手的事，我說過很多次，娶到你我很幸運。”
  “只是，唯獨對茗心，我虧欠她太多了，我沒想著以后還能聽她喊我一聲爸爸，也不會再去打擾她的生活，文云，你就當幫幫我，不要再打擾她了。”
  他很明白，孫文云是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狠人。
  “……”
  孫文云吐了口煙，丟掉煙頭，失望掃了眼這個她處心積慮多年才得到的男人。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做這些是為了誰，唉，不說了，先回去吧……”
  她愛這個男人，但并不代表她會就此妥協(xié)，想她孫文云何等聰明高傲，身邊的男人豈能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
  看來，她得自個好好謀算一番了。
  譚正明緩了臉色，溫柔摸了摸妻子的臉，“我老婆果然是最體諒我的，謝謝。”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對女兒恐懼起來，那次騙她去相親暴露，她說的那番話確實讓他愧疚了一下，但過后還是想著如何再哄回她，直到第二天晚上他做了個很奇怪的噩夢。
  夢里張宏光死了，張家遭遇變故，他趁機把母女倆掃地出門，然后恍惚看到了病床上死去的張月娥，和趴在床邊悲聲痛哭的女兒。
  影影綽綽，光怪陸離，最后是大著肚子的女兒摔下臺階，暗紅刺眼的血一股一股滲出，那雙跟他八分相似的眼睛死死瞪著他，他一下驚醒，汗出如漿。
  自那天以后，他不敢，也不想再見到女兒那雙眼睛，甚至自己照鏡子都有種心悸的恐懼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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