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道香
  張宏光皺眉看著眼前的人，語氣淡漠。
  “譚先生，有何貴干。”
  “大哥…”
  譚正明不自覺喊出了多年未曾喊過的稱呼，頓了頓看見工作臺上的熟悉工具，滿心酸楚溢出。
  曾經(jīng)，岳父岳母大舅哥是真心當(dāng)他是家人，全心信任交付所有。
  他自詡聰明過人，精明能干，五湖四海皆有朋友，可出了事才發(fā)現(xiàn)，他打拼這么多年，居然沒有一個真情實(shí)意的朋友，放眼望去全是酒肉利益的陌生人，如今見他如見過街老鼠。
  兩相對比之下，才凸顯出當(dāng)初張家人對他的這份全心信任，是多么的珍貴無價。
  張宏光冷笑一聲。
  “不敢當(dāng)，譚先生還是叫我張某名字吧，不知光臨小店，有何貴干，我很忙。”
  “…大哥，事到如今我說再多的抱歉也是枉然了，今天來，是想把這個還給張家。”
  譚正明把手中的箱子放下，這么多年第一次坦然直視張宏光。
  “大哥，我要離開這了，去別的城市生活，以后不會再見面了，大哥，清明回老家拜山，幫我給岳父上一炷香吧，替我跟他老人家說一聲對不起，是小明辜負(fù)了他的教誨。”
  譚正明說完轉(zhuǎn)身離開，張宏光把箱子打開，里面放著一個年代久遠(yuǎn)的木匣子，打開老舊生銹的銅扣鎖，一套陳舊光滑的制香工具整齊擺放在絲綢絨布上。
  阿光，小明，這兩套工具是我太爺爺找名匠打造，留給我爺爺和叔爺爺?shù)模�這是我張氏的家傳之寶，現(xiàn)在我傳給你們兩個，希望以后你們能好好把這份手藝傳承下去。
  …
  明輝香廠只燒了二樓一半，大致框架還完好，地段位置也不錯，只因?yàn)樗肋^人，半價出售。
  這年代哪個地方?jīng)]死過人，附近不少買家有意競爭。
  最后是隔壁膠帶廠的老板買了下來，準(zhǔn)備推平合并擴(kuò)張廠房。
  拿到錢后，譚正明退了租房，把幾個行李箱放入后車廂，帶著尚未恢復(fù)妻子和剛做完手術(shù)的兒子，駛上了去外省的國道，消失在穿梭的車流中。
  王小麗卷款跑了，身無分文的譚正芳像無頭蒼蠅一樣找了幾天，誰也沒找到，又在菜市場撒潑哭了一天，最后迫于無奈，灰溜溜捧著肚子回了鄉(xiāng)下老家。
  而殯儀館那具尸體似乎被人遺忘了，塞在冰柜里無人問津，也不知道最后如何處理了。
  ＊
  二月
  還有十幾天過年，錦鯉小區(qū)503套間已經(jīng)重新刮好了膩?zhàn)樱瑩Q了門鎖，幾樣必備家具也基本買好了，爭取辦了入伙儀式，過年前搬進(jìn)來。
  張月娥還有些不舍。
  “雖然我可以把你外婆接來這住，但舍不得你舅舅舅母啊，更何況你舅母還有兩個月就該生了，不然等她生了我再搬？”
  譚茗心失笑。
  “媽，你怎么還不懂，我哥準(zhǔn)備過年帶女朋友回家見父母，我們還住那不合適，再說這才幾步路，隨時來回都可以的呀，只不過是名聲上好聽點(diǎn)而已，別讓我未來嫂子聽那些八婆事非煩心。”
  “嗯，對，你外婆也是這么說的，哎呀，等你表哥結(jié)了婚，咱們這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啊。”
  “對啊。”
  譚茗心擦了把汗，叉腰看著寬敞明亮的屋子，笑容燦爛，心曠神怡。
  “日子是越來越好了。”
  入伙這天，尤家人提著禮物上門祝賀，店鋪附近的幾家店主也來踏喜，還有一個人的到來，讓大家驚訝。
  “王叔？”
  譚茗心欣喜看著王中源，連忙去接禮物，“王叔快進(jìn)來！媽，王叔來了！”
  “啊？”
  張月娥跑出來，臉上帶著不知所措的忐忑，一雙眼睛亂飛，就是不敢看疑惑的母親和大哥。
  “……咳，咳咳，我，我那天剛巧碰到月娥，聽，聽她說了，就，就想著送點(diǎn)禮過來……”
  一向斯文沉穩(wěn)的王醫(yī)生像個愣頭青，撓著臉支支吾吾，耳朵都紅了。
  “呃，對，我，我正巧碰到老王，就，就說了……”張月娥結(jié)結(jié)巴巴，頗有點(diǎn)欲蓋彌彰的意思。
  田桂蘭等人的目光在兩個臉紅的人身上來回打轉(zhuǎn)，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
  譚茗心憋笑，打破僵局。
  “王叔打小看著我長大的，我家房子入伙，您當(dāng)然要來啊，快請進(jìn)！”
  “呃，好好。”
  被張月娥羞惱瞪了一眼，王中源更慌了，手忙腳亂坐在沙發(fā)上，手腳都不知道放哪放。
  “王叔，您喝茶。”
  “好好，謝謝茗心。”
  這邊，田桂蘭把女兒扯進(jìn)了房，何鳳跟著進(jìn)去關(guān)上門，一臉八卦。
  “快說，你和王醫(yī)生怎么回事？”
  “……哪有，就，就是碰巧遇到，說了入伙的事……”
  何鳳嘖了一聲，“你打小就是這樣，一扯謊就捏耳朵，還想騙我們？”
  張月娥連忙放下捏耳垂的手，滿臉通紅，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跟個扭捏的小姑娘似的。
  田桂蘭老懷欣慰，笑著點(diǎn)頭。
  “這都是緣分啊，如今他單身，你也單身，若以后好了能一起過日子，那也算彌補(bǔ)了我這么多年的愧疚啊……”
  何鳳點(diǎn)頭附和，“我有許多話也沒敢說出來，當(dāng)年我真的很惋惜你和王醫(yī)生錯過了，都說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這么多年我瞧著王醫(yī)生看月娥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他根本就沒放下過，也是可憐人一個啊……”
  “如今若能前緣有續(xù)，也是成全這段二十年前的舊情了，月娥，這是好事啊。”
  張月娥抿嘴笑笑。
  “唔，就，就是劉春芳去我廠里鬧那次，他知道了，給我送過幾次藥，我那時候沒想理他，后來，他每天在我下班回來的路上等我，呃，就，就見面多了嘛。”
  何鳳掩嘴偷笑，“想不到王醫(yī)生斯斯文文的，還會死纏爛打這招……”
  田桂蘭笑容可掬，“好了，咱們出去吧，別讓小王在外面被你哥嚇哭了。”
  “噗嗤！”張月娥沒忍住笑噴。
  何鳳也哈哈大笑，“可不是，趕緊出去，你哥一會該把人嚇跑了。”
  三人猜得沒錯，王醫(yī)生坐在橫眉豎目的張宏光身邊，跟座石像似的，冷汗都出來了。
  老娘妻子妹妹走出來，笑容滿面，意思不言而喻了，張宏光瞇了瞇眼，收回打量王中源的炯炯視線，端起茶杯。
  “喝茶。”
  “呃，好好好，喝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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