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驟然一靜，皇帝強忍住咳嗽，神色肅然等待著白璇回應。

白璇知道陛下信任自己，可沒想到他會如此信任自己，還給自己如此之大的權利。

要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哪怕她再鐵血冷酷，也能感覺到眼前人對自己寄予了多大的希望。

白璇輕輕退開一步，對皇帝拱手一禮：“陛下，臣感謝陛下厚愛，封臣為天璇公主，握龍頭金鞭護衛大周，臣定不負陛下重托，可臣認為皇帝廢立一事，事關重大，或許沒有必要……”

“白璇。”皇帝沉聲打斷女子，語氣鏗然，“此道圣旨必須有，這世上唯一能降得住月殺的，便是你了。”

皇帝自認對自己兒子還是有一定的了解，斷然開口，“若是換了別人，擁有此特權，月殺可能不服，但這人是你，他便不會，關于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

月殺對白璇的感情，他一直看在眼里，這種感情曾經讓月殺瘋魔，讓他不顧一切想要得到，后來讓他冷靜明白，開始試著想白璇之所想，目光轉向大周，再后來，讓他一步步變得沉穩，成為大周太子。

齊月殺身上的種種成長和變化，都是因為白璇。

日后這種力量，還會牽扯著他，支撐著他好好做一個大周皇帝。

見陛下主意已定，白璇也不再說什么，神色肅然道：“臣定不負陛下重托，定全力匡扶社稷，衛我大周。”

“好，好……”皇帝唇角扯出一個笑容，再也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他忙用帕子捂著嘴，后背彎曲，止不住地咳嗽，沒一會兒，帕子上已然沾滿了鮮血。

傅子琰滿目通紅，忙將一條嶄新的手帕遞給皇帝，同時擋住皇帝和白璇之間的視線。

白璇不是情緒化的人，為人做事也向來冷酷，可這一刻，只覺得心如刀絞。

陛下曾經或許有過過錯，但作為一個君王，能夠無條件地信任她一個女子，對她托付國家大事，本身就已證明了他的氣量和胸懷。

她原本以為，陛下在邊關會安然無恙，可沒想到，終究還是走在了死亡邊緣。

皇帝咳嗽一陣，極力平復心緒，再次強止住咳嗽，開口道：“白璇……”

皇帝的聲音比之前更加沙啞晦澀了，呼吸喘重，氣息驟急，身體軟綿綿的，就像是渾身力氣被抽空了一般。

“陛下，臣在。”白璇掩飾著心頭情緒，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陛下，您應當好好休息……”

“你聽朕說。”皇帝再次開了口，完全就是在交代自己的后事，“朕這一生，有過英明決斷的時候，也有過昏憒愚昧的時候，朕很慶幸最終能遇到你，才能掃除奸佞，任用賢臣良將，免除后世之罵名。”

皇帝重重地喘息了口氣，“朕這一生空有雄心壯志，奈何力不從心，如今，朕已認命，唯一遺憾，只還是放不下大周，你實話告訴朕，大周和魏國這一戰，到底有無把握？”

同樣的問題，皇帝也問過傅桓曄，傅桓曄給出的答案很模糊。

傅桓曄說自己誓死與大周共存亡，死也會護住大周。

在他嚴厲逼問之下，傅桓曄最終說有五成把握對付魏國，傅桓曄做事沉穩，必定沒有虛浮的成分。

可五成的把握，也就意味著，大周還有一半的可能會敗給魏國。

他終是心有不甘。

“白璇，朕要聽實話。”皇帝抬起雙眸，神色凝重看著白璇，想要聽到白璇的回答。

白璇每每都讓人覺得狂妄自大，可白璇應下之事，從未讓人失望。

他若臨死能得到白璇的肯定，也就能夠放心了。

這一刻，大周皇帝滿是忐忑，等待著眼前女子的回答。

“臣不敢欺瞞陛下。”白璇緩緩開了口，鏗然有力的聲音如重錘敲擊，“陛下若是能再活得個一年半載，臣定讓陛下看到大周勝利，魏國破滅，陛下若是能再多活得個三五年光陰，臣定讓陛下看到大周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若是再有十年，大周將成一統天下之勢，陛下，臣白璇以性命向您擔保，大周此戰必勝。”

皇帝輕輕伸出手指，虛點了點白璇，臉上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

“也就只有你敢說這樣的話，也就只有你敢給朕吃這一顆定心丸，如此，朕死而無憾。”

“可臣不希望陛下死。”忽然之間，一滴眼淚從白璇眼角滑落，“臣希望陛下能夠有朝一日，看到臣的勝利，看到大周的勝利。”

“好，好……你別哭……”皇帝再次應聲，也不禁老淚縱橫。

下一瞬，他劇烈咳嗽起來，喉嚨里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昏迷過去。

傅子琰慌忙沖了過來，沖著門口大喊：“老醫仙，快請老醫仙。”

門口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侍衛匆匆離去，白璇眼前一片血紅，只覺得身體驟然無力，一把扶住床前椅子。

“璇兒。”傅桓曄從門外沖了進來，一把將眼前女子抱住。

蕭老王爺極力穩住心神，帶著顫音對兒子道：“曄兒，你帶小璇下去休息，陛下這兒有父王守著。”

這已經不是陛下第一次昏迷過去了，只這一次比以往來得更急。

傅子琰緊緊握住皇帝的手，似乎生怕自己一松手，就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是，父王。”傅桓曄點點頭，扶著白璇走了出去。

老醫仙從門口匆匆進來，白璇回過頭來，望向床邊，只見老醫仙眉頭緊蹙，為皇帝施針。

“璇兒，你先下去休息，這里我看著。”傅桓曄知道她放心不下，但她一路舟車勞頓，該當好好休息一會兒了。

白璇沉默片刻，抬眸看向眼前男人：“帶我去見行刺陛下之人。”

傅桓曄不贊同地道：“璇兒，你還是先休息一會兒……”

“不見那人，我沒法休息。”白璇執意說道。

傅桓曄點點頭，吩咐雷霆去把那人帶來，一間被火把照得透亮的刑訊室里，白璇見到了行刺皇帝之人。

此人手腳上皆戴著鐐銬，面上容貌已毀，可看到白璇那一刻，眼里忽然露出一抹兇光。

下一瞬，他的目光落到白璇肚子上，隨即，緊緊盯著白璇的肚子。

傅桓曄猛地抬起一腳，踹在那人肚子上，直將他踹翻在地。

那人嗤笑一聲，自顧自地從地上爬起，隨意坐在地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白璇卻驟然之間，明白了陛下病情加重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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