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就擺在面上，大概也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蘇玥很快拋出第二個問題。

        “主子，難道這祈愿會，你以前就參加過？”

        僅僅是來過巫城，不可能會對城內(nèi)的道路了若指掌。

        就和今夜一樣，搶名額就足夠耗費(fèi)精力了，沒有作弊的法器，你很難脫身。

        所以，一定是搶得名額，被準(zhǔn)許留下來參加祈愿會的，才有機(jī)會在城內(nèi)多摸索。

        可，巫城不是號稱你出得起代價(jià)，他就沒什么做不到的嗎？

        楚陽若是參加過，百分之百會許愿治好自己的啞癥。

        如果當(dāng)時(shí)許愿成功了，也就輪不到蘇玥再做什么了。

        難道……

        “主子那你是放棄了還是什么情況，愿望沒實(shí)現(xiàn)嗎？”

        不知何時(shí)起，楚陽已經(jīng)減緩了步速，只是手還牽著蘇玥的，聞言便頓住腳步，指尖在蘇玥掌心寫了個‘拒’字。

        拒絕的拒。

        “什么，難道是巫城拒絕了主子的祈愿？”

        楚陽的回答是把頭一點(diǎn)，但他始終沒有對上蘇玥的視線，側(cè)臉的棱角顯出幾分冷硬，像是在忍耐著什么。

        蘇玥想，主動放棄和被拒絕是有區(qū)別的。

        前者是出不起代價(jià)，后者是出多少代價(jià)都不行。

        問題在于為什么，巫城為什么要拒絕？

        對巫者而言，治好啞癥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題。

        拒絕的理由，蘇玥怎么想，都只能想到一個。

        那就是——

        楚陽的啞癥，就是來自于巫城施的咒。

        確切點(diǎn)，是有人祈愿，請巫城給楚陽施的咒。

        巫城可能是出于某種原因，不能推翻自己下過的詛咒，所以只能拒絕楚陽。

        那么，這個如此痛恨楚陽的人是誰呢？

        楚陽得了啞癥時(shí)才十四五歲，誰會對他起那么重的歹毒之心，大皇子嗎？

        不能吧，若真是大皇子的話，他敗在楚陽手里，就不可能只是個貶為平民但財(cái)產(chǎn)還在沒被充公的結(jié)果了。

        就算楚陽其人確實(shí)對自己人寬厚，這么些年除了懷疑過自己的父皇，那也是因?yàn)閻壑�深�?zé)之切，對于南楚國的其他人，一向是不怎么計(jì)較，哪怕是處處針對他的大皇子，也有種格外的寬容。

        那種感覺怎么說，就像是……瞧不上吧。

        不認(rèn)為對方會對自己造成威脅，也不認(rèn)為對方值得自己把他放在眼里。

        嗯，這或許也是大皇子寧愿冒大不韙也要造他的反的原因吧，汗。

        可排除了大皇子，還能有誰，有誰同樣痛恨著楚陽？

        蘇玥啊的一聲，突然想起個人名來，“林卓遠(yuǎn)！”

        “主子，你懷疑是東林太子祈愿讓你變啞的？”

        聞言，楚陽一怔，總算是轉(zhuǎn)過身對上了蘇玥的視線。

        對蘇玥大膽猜測的驚奇沒有持續(xù)多久，楚陽用堅(jiān)定的眼神贊成并糾正她。

        不是懷疑，就是他！

        蘇玥更疑惑了，且不說楚陽怎么確定的這件事，她現(xiàn)在只想知道楚陽和現(xiàn)任東林太子到底有什么解不開的仇恨，因何而起啊？

        正抓狂著，楚陽像是能把蘇玥的面部表情摸透一樣的，很快在蘇玥掌心又寫了一個‘質(zhì)’字，寫到第二個‘子’的開頭，蘇玥已經(jīng)神反應(yīng)地脫口而出。

        “林卓遠(yuǎn)早年在南楚做過質(zhì)子？！”

        點(diǎn)頭，是的。

        四國在各大高人的平衡下暫且呈現(xiàn)和平的表象，為了牽制相互交換質(zhì)子也實(shí)屬正常，林卓遠(yuǎn)當(dāng)年還不是太子，甚至因?yàn)槟赣H出身不好，在東林眾皇子中地位不高，質(zhì)子的頭銜落到他身上也難怪。

        “主子，你當(dāng)年該不會瞧他不起過吧？”

        這回，楚陽沉默，眼神閃避。

        那就是了。

        以楚陽當(dāng)時(shí)受重視的程度，性子驕縱是在所難免的。

        倒也不至于多惡劣，但林卓遠(yuǎn)在東林受欺辱慣了，怨念早就種下，來了勢力遠(yuǎn)不如東林強(qiáng)大的南楚，會和南楚大皇子一樣記恨楚陽的受寵、記恨楚陽的輕視，也不難想象。

        只不過林卓遠(yuǎn)夠狠，小小年紀(jì)就睚眥必報(bào)，到時(shí)間脫離質(zhì)子的身份，立刻就前往巫城加害于楚陽。

        可歸根究底想想，楚陽一切苦難的來源，竟然只因?yàn)槟晟贂r(shí)的目中無人。

        該說造化弄人呢，還是林卓遠(yuǎn)的心眼真是小到看不見呢？

        想到這里，蘇玥不免失笑，“主子，當(dāng)年的你，到底是有多傲啊？”

        楚陽偏過視線，表露出一些些慚愧，但他的慚愧絕不來源于后悔當(dāng)年的所作所為，他也不認(rèn)為自己當(dāng)時(shí)犯了活該這六年顛沛流離的重罪，只是懊惱年少時(shí)的不成熟，未能極好地掩飾情緒。

        這番神態(tài)落入蘇玥眼里，還當(dāng)他是窘迫了，忙出口安慰，“沒事，主子，傲唄，我喜歡。”

        嘿嘿，我給你的資本，可不就是讓你傲的？

        然而，蘇玥一番安慰，楚陽明顯只關(guān)注了最后兩個字。

        聽她說喜歡，眼睛都亮了，登時(shí)便俯下身子在蘇玥額頭上啄了下。

        后者則摸了摸被親的腦門傻笑，心想，糟糕，她真是越來越適應(yīng)這種黏膩膩的交流模式了。

        出了空間，是大片空地。

        放眼望去，就跟每座城的城郊外都有的一片亂葬崗似的，空地荒蕪得半棵雜草都不生，腳下踩的全是凹凸不平的沙石瓦礫，稍微不小心就能把人腳脖子給扭了的那種。

        區(qū)別在于，亂葬崗是凹進(jìn)去的大坑，眼前則是凸起來的大包。

        天色還暗著，只能依稀看著個輪廓，像是個不大不小的山包，孤零零、光禿禿的，平地起在這個廣闊荒僻的位置，要多突兀有多突兀。

        楚陽似乎對這個山包頗有些忌憚，隔著老遠(yuǎn)就開始警戒，一只手始終牽著蘇玥，不叫她踩了不該踩的地方。

        蘇玥想這破地方看著不像能藏什么怪物猛獸的，但就是鬼怪陰森得緊，每每往外踏出一個步子，總能感覺有股寒意竄進(jìn)腳底板直往上鉆，陰得她下意識地反抱住楚陽的胳膊。

        她恍惚間覺得這種陰寒似曾熟悉，正沉下心思回想著，身后傳來有人跑動的動靜。

        由于這地方實(shí)在寂靜得可以，放緩了的腳步聲都清晰可辨，更別提劇烈倉皇的跑動了。

        兩人第一時(shí)間回過頭，見來人一身白袍，個頭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身形偏瘦，但是從他跑動的姿勢來看，這人即便纖瘦也是極有力量的。

        來人跑過一段，突兀地停了，繼而摘下有布簾遮擋的斗笠，露出一張清秀的臉來。

        楚陽看清來人，放下了幾分戒備，只是臉色并沒有好看多少。

        蘇玥眼睛沒那么好使，還是來人開口叫她名字，她才眼睛一亮跳起來，興奮地叫道，“是你，青止！”

        青止隨手將斗笠扔到腳邊，就站在原地應(yīng)聲，“是我，蘇玥……額，姑娘……”

        感覺出某道目光不善，他無奈且無語地加了兩個字。

        后者卻毫無察覺地拋出了一系列問題，例如“你怎么會在這，你不是去西秦了嗎？”例如“你找到你師父了沒有？”例如“你是專程來找我們的還是碰巧遇上的？”等等。

        青止擦了擦額角，勉強(qiáng)回了兩個字，“碰巧……”，想想不對，按著蘇玥的性子，當(dāng)下這種情況問題只會越回越多，就索性全忽略了，兀自胳膊伸長了招呼道，“這些話后面再說吧，你先回來，嗯，到我這邊來，你站的那地方、不對勁。”

        不知為何青止只叫了蘇玥一個人，沒有提到就站在蘇玥身后的楚陽。

        不過這倆人原本就沒有交集，青止不是楚陽的手下，甚至法律意義上來說，他都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或城市，不對楚陽保有基礎(chǔ)的尊敬也算能夠理解。

        反正蘇玥沒想那么多，就覺得見了個老熟人興奮得不行，松了楚陽的手臂撒丫子就要跑。

        結(jié)果一步都沒跨出去，張開懷抱伸長了的胳膊被楚陽一把扭住，被硬生生拽著退到了楚陽的身后。

        偏偏本人還一副疑惑加無辜的神情抬起頭來質(zhì)疑，“主子？”

        楚陽咬緊了牙關(guān)，眼神都快絕望了。

        他覺得蘇玥這個人，真是……沒有心。

        怎么做到上一秒還親密地抱著他的胳膊，下一秒就能毫不猶豫地張開懷抱奔向別的男人？

        難道擁抱、親吻、同床共枕這些舉動，在她那里就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象征意義嗎？

        如果這些都不算的話，那究竟什么才能算？

        楚陽咬了一會兒牙，勸自己說罷了罷了。

        反正氣也氣過了，忍也忍過了，人就是那樣，他也沒辦法了。

        早就打定主意了，圈著也好，綁著也罷，反正這輩子就這樣了。

        楚陽這邊臉色不好，青止那邊也沒好到哪里去。

        青止倒不存在什么感情上的負(fù)擔(dān)，就是有點(diǎn)懊惱，懊惱自己是不是哪句話沒說好，把事情給搞砸了。

        可他不是也說了，叫蘇玥過來，是因?yàn)槟堑胤讲粚�勁嗎？�?

        “其實(shí)，我是看到蘇玥你剛才腳底下好像踩了根線，可能埋在地底下了，你們沒注意。”

        “我、我是聽說這里關(guān)了吃人的怪物才來的，據(jù)說怪物就是巫城巫力的來源，巫城長年引誘人來此爭斗，不干好事，我想為民除害，殺了妖怪，巫城也許就垮了。”

        “我本來只知道關(guān)押怪物的法陣特點(diǎn)就是只進(jìn)不出，沒見過實(shí)物，剛剛你一腳踩在上面，我好像隱隱約約看到一絲白的，就提醒了一句。”

        只叫蘇玥不提楚陽，是楚陽當(dāng)時(shí)已經(jīng)進(jìn)了圈內(nèi)，而蘇玥才剛剛一腳踩線，也許還能有救。

        但蘇玥后面被楚陽那么一拽，已經(jīng)整個進(jìn)去了，挽救也挽救不回來了。

        青止一邊解釋，一邊自我解除了站定的姿勢，淡淡然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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