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逸啃著手里的桃子，一屁股坐到了閆瑾旁邊的空位上。

        “卡在建模了？”

        為了看清顯示器上的代碼，肖逸湊得更近，他身上的龍柏信息素，便隱隱飄散了過來。

        那氣息很輕很淡，可飄到閆瑾的鼻子里，卻勾起了一波波的浪涌。

        那是一個多月前，被肖逸標記后，留下的生理記憶，一經觸發，就不由自主地，從潛意識回潮，沖擊著理智的堡礁。

        所以，肖逸靠得越近，閆瑾的臉就越燙，呼吸也跟著急促緊張，只能咬緊嘴唇，免得自己發出什么奇怪的聲響。

        “你……怎么啦？”

        肖逸回過身，瞧見閆瑾那白嫩嫩的小臉上，飄著兩團奇怪的紅暈，像是被夕陽燒過的云彩。

        “呃，你不是又……”

        閆瑾的信息素，就算沒發情也很濃郁，幾次接觸下來，肖逸已有所領略，所以，剛才聞到他身上馥郁的氣息，并沒想太多。

        可當下瞧他這模樣，又聯想起那天的情形，肖逸不禁也有些緊張了，一邊往后撤，一邊盤算，要不要趁著這小o還清醒，趕緊把他那怨種好朋友叫來。

        “沒！可……可能是因為，在實驗室呆久了，有點缺氧。”

        感受到肖逸的防備，閆瑾連忙否認，撒了個小小的謊言，掩飾著說不出口的尷尬。

        “哦……”

        肖逸松了口氣，但依然保持著距離，專注地幫閆瑾看起代碼。

        肖逸看得很快，來回滾動了幾次屏幕，就停在了當中一段代碼上。

        “知道問題出在哪么？”

        對上肖逸審視的目光，閆瑾眨眨眼，心里想，“我要知道，就不會留到現在了啊”，可嘴上，還是秉持著尊師重教的禮貌。

        “不……不知道。”

        “還沒看出來？這段……”

        肖逸拖過鼠標，標出了屏幕上的一行代碼。

        “你的框架邏輯沒什么問題，但是少考慮了個變量因素。

        你只設置了溫濕度、光照條件對藥物效用的獨立影響，并沒有考慮它們之間也互相有關聯。

        少了這么一步，得出來的數據，自然有偏差。”

        肖逸說著，修長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加上一行代碼，再一刷新，模型立即變得跟實驗手冊上例圖一模一樣了。

        “啊！原來是這樣！”

        閆瑾激動地差點要從椅子上跳起來，把身旁的肖逸嚇了一跳。

        在他眼里，閆瑾這孩子屬于文靜內向型，不聲不響，情緒也總是是淡淡的。認識到現在，從未見過他有這樣亢奮的時候。

        當下，閆瑾眼里的光亮，簡直兩團跳動的焰火，莫名讓他想起……另一雙眼睛，那雙時時刻刻都發散著活力的眼睛。

        回憶泛涌上來，肖逸閃過一瞬的心悸。

        “那個，今天就到這吧，你把代碼保存了，下次再……”

        “我可以留下來做完嗎？師兄，拜托了……”

        閆瑾眨著他那雙大眼睛，水光閃閃，盡是無聲的懇求，看得肖逸一激靈。

        這孩子，是在跟他……撒嬌？

        肖逸的耳根浮上熱意，不知不覺，就變得綿軟了。

        “呃……大周末的，你沒約啊？”

        “嗯！沒有！”

        生怕肖逸不同意，閆瑾一口應下，答得斬釘截鐵。

        看閆瑾這副醉心學習的模樣，肖逸想起停車場那幕，以為閆瑾還在分手陣痛期，靠學習來分散注意，不由閃過一絲同情。

        “那行吧，你自己當心點，做完了記得收拾好實驗臺。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著，起身給閆瑾演示了怎么關燈關門，就擺擺手，轉身離開了。

        每周六，實驗組雷打不動的聚餐，肖逸一般不大去湊熱鬧。

        奈何今天他那便宜表哥，剛拿下一個國家課題，為了慶賀，也為了犒勞他們這幫廉價勞動力，特意包下個高檔酒吧，叫大家一起“放松放松”。

        這種情況下，他要是不去，楊毅肯定要給他媽打電話告狀了。

        肖逸最怕他們楊家人的嘮叨，也就硬著頭皮陪著喝了幾輪，看快到十一點，就借口頭暈，先回了學校。

        為了方便他的研究，肖逸住校，好在博士生有獨立宿舍，生活也還算方便。

        回宿舍的路上，經過實驗樓，肖逸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實驗室的燈竟然沒關。

        “這毛孩子，可真不靠譜！燈不關，門也不關……”

        看著一個人都沒有的實驗室，肖逸有點冒火，生氣自己怎么就耳根子軟，把裝著幾千萬設備的實驗室，交待給個小屁孩，也不知道丟沒丟東西。

        肖逸黑著臉，正要挨個檢查實驗臺情況，就聽見門口一陣動靜。

        “師兄？”

        一回頭，看見閆瑾手里捧著一盤子清洗好的試管、實驗皿，走了進來。

        “啊，你還沒走呢？”

        肖逸松了口氣，看來，這孩子也沒他想得那樣不靠譜，不過，手腳也未免太慢了吧。

        接觸過幾次，肖逸知道閆瑾不算機靈，但也不笨，甚至，比某些看起來聰明的學生，基礎更扎實牢固，但就是有點死板。

        說好聽點是樸拙，說難聽點，就是呆氣，很多時候，連肖逸都覺得有點過分較真了。

        “嗯，是的。”

        較真的閆瑾，對于肖逸的所思所想，卻毫無察覺，端著實驗器材走進來，回到他的試驗臺，按著標準順序，把大大小小的器皿擺放得一絲不茍。

        肖逸站在一邊看著，愣了許久，才又問。

        “實驗過程也不順利么？”

        “挺順利的，所以時間還多，我就把其他幾個選題也做了做，對環境因子的理解更深了。”

        閆瑾說著，摸出手機，把拍下的實驗結果給肖逸看。

        “五顏六色的，擺在一起，還有點像彩虹。”

        看了看照片里，閆瑾辛苦一晚的五彩斑斕的勞動成果，又看了眼他臉上滿足的笑意，肖逸抿了抿嘴角，不知該說點什么。

        這種鐵杵磨成針的苦功，作為從小牛到大的學神，肖逸表示：我不理解，但我挺佩服。

        如果說，天才是生物種群中1的尖端，那努力到超過99的人，大概也算得上某種……尖端？

        “哦，挺好。”

        肖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時候也不早了，趕緊收拾東西走吧，再晚實驗樓要關門了。”

        閆瑾趕忙應了好，整理好書包，抱著一摞實驗數據，就跟肖逸一起離開了實驗室。

        剛才耽擱了一陣，這會已快到十二點，實驗樓里空空蕩蕩，只有一溜應急燈，照在刷著綠漆的墻上，綠光瑩瑩。

        走廊里，除了他們倆的腳步聲，偶爾也從角落里傳來零星聲響，昏暗之間，看不清是不是什么小動物在游走。

        對于娛樂，肖逸向來興致缺缺，除了懸疑刑偵題材的片子。

        而當下這情景，讓他不由想起那些片子里，慘案發生前的畫面——環境、氛圍都到位極了。

        “那個，你一個人呆在這，不害怕么？旁邊可就是大體老師的實驗室。”

        “啊？為什么要害怕啊？我本科的時候，還大半夜用大體老師練縫針呢。”

        肖逸轉過臉，看著身邊一臉淡定的閆瑾，有點不可置信。

        “你上學，一直這么努力啊？”

        閆瑾一愣。

        這算是……夸獎？

        認識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聽肖逸夸他，閆瑾淡定的臉上，浮上一絲紅熱，好在光線太綠，肖逸應該看不出來。

        “呃……也還好吧，我基礎一般，只能更努力一點。”

        閆瑾扶了扶眼鏡，微微低下頭，掩飾住臉上的羞赧。

        “不累么？”

        “嗯？”

        閆瑾抬起頭，看向肖逸，一臉懵懂。

        “我說，你這么拼，不累么？雖然我不是唯天才論，但總覺得，如果做一件事，太過用力，未必是好事。

        就算是做成了，多少也損耗了其他方面，比如身體健康，不一定劃算……”

        要不是肖逸說這話時太真誠，閆瑾實在懷疑他一邊凡爾賽，一邊揶揄他笨人使笨勁。

        可即便知道肖逸沒有惡意，這話，還是小小刺激到了閆瑾。

        自從他決定學醫，一路走過來，沒少受到類似這樣的質疑。尤其是，最親近的親友，從“為他好”的角度出發，時不時勸他放棄，無疑讓他本就辛苦的求學路，更加一層厚重的壓力。

        可五年過去了，他咬牙堅持了下來，而且，還如愿考上了研究生。

        克服重重困難，翻越一座座高峰，回想自己收獲的滿足感，閆瑾不覺得不劃算。

        “我能理解師兄為什么這么想，其實，你說的，挺有道理的。”

        閆瑾恢復了平時的淡然。

        “不過，師兄沒經歷過拼盡全力的痛苦，可能也沒辦法體驗，全力付出后，終于突破難關的快樂。

        人生不過幾十年，到底什么劃得來，還是要看自己想要什么。”

        聽著這小小的人兒大談人生，肖逸本能是覺得好笑，但看著閆瑾眼神里堅定的光亮，又覺得似乎不容輕慢。

        “額，哈哈，我就隨便說說，你開心就好……不過，以后還是別在實驗樓里呆這么晚，尤其是大體老師的實驗室。

        你不怕辛苦，人家還要休息呢，你三天兩頭打擾他們，回頭惹惱了，纏上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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