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眼前人高馬大、一臉橫肉的alpha，閆瑾身形上差了一大截，但還是盡力保持鎮定，不被他洶洶氣勢嚇唬住。

        “您聽我說，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陸爺爺的治療方案，是我們反復驗證過的，出現這種情況，也在預料之中，而且，也跟陸爺爺溝通過……”

        “溝通什么溝通？！之前要不是你們說可以微創，不用開膛破肚，老頭子能這么堅決要做手術？

        家里人都勸他保守治療，是你們在那煽風點火，把人忽悠上了手術臺，哦，現在又要開胸脯啦？

        補這么一刀，再住上大半個月的院，是不是又要多花幾十萬��？”

        “沒有那么貴，再說，陸爺爺的醫保報銷比例很高，自己花不了幾個錢的。”

        “嘁，說這么輕松，那是不花你的錢！真要從你兜里掏，你再說這話！”

        看這人張口閉口都是錢，絲毫不顧及他快七十的老父親還在手術臺上等著治療，閆瑾也有些急了。

        “聽陸爺爺說，手術花得是他自己的退休金，也沒讓你們當子女的出……”

        “操！老子是他兒子，他的錢就是我的錢！你是個什么東西，真把自己當他孫子呢？

        天天忽悠老頭兒開心了，連家里錢的事都跟你說，下一步，是不是要拐帶他立遺囑，把錢留給你了啊？！”

        “你！我，我跟你說不清楚。你，你趕緊簽字，每耽擱一分鐘，陸爺爺就多一分風險�！�

        “哦？是嗎？那我可要一條條仔細看看，免得漏了什么……”

        實在沒想到，陸爺爺那樣通情達理的人，會養出這樣不孝又無賴的兒子，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閆瑾又急又氣，終于忍不住罵了出來。

        “你，你怎么能這樣？！是想拖死陸爺爺么！”

        誰知，那人不僅毫無愧意，還一把抓住閆瑾的衣領。

        “小屁孩，你說話可當心點，光天化日潑我臟水，我要告你污蔑！”

        “怎么回事？”

        閆瑾正不知是不是該叫保安，就聽身后傳來肖逸的聲音，口氣透露著不快。

        “師兄，他……”

        閆瑾剛要解釋，肖逸直接一把捏住那alpha的手腕，疼得他不得不松開了閆瑾。

        “簽個字，這么費勁，怎么，不認字么？”

        那alpha揉著自己的手腕，死瞪著肖逸，氣得眼睛都要爆出來。

        “老子今天就他媽地不簽！你們能把我怎么著？”

        “行，那我們就回去把你爸的創口縫上，手術就算完成了。等過半個小時，老爺子醒來，給他看看監控錄像，也不需要我們再多嘴轉述什么了�！�

        肖逸說著，拉上閆瑾就要回手術室，閆瑾卻著了急。

        “師兄，剩下的結節不取出來，萬一是惡性的，又引發新腫瘤怎么辦？”

        “你管那么多干嘛？陸老爺子醒了，自然知道是他兒子不簽字，害他回頭要再來這么一遭，該找誰算賬就找誰算去�！�

        “這……”

        看肖逸真打算這么做，閆瑾還有點糾結，畢竟，陸爺爺年紀這么大，多上一次手術臺，就多一分風險，而且，對身體的損耗也是疊加的。

        肖逸卻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再不走，就別進去了，我去說一聲，病人家屬不同意根除病灶，趕緊縫上創口，給下臺騰地兒�！�

        肖逸說著，當真就頭也不回地往手術室走，卻被陸爺爺的兒子一把拽住。

        “怎么？還有事？”

        肖逸轉過身，冷冰冰地看向那alpha。

        那人則憋紅了臉，似乎自我掙扎了好幾個回合，終于咬著牙，狠狠說。

        “行，你們當醫生的厲害……讓我簽可以，但老頭兒醒來了，這段不許告訴他�！�

        肖逸看著那人，輕哼了一聲，沒再說什么，把告知書遞給了他。

        拿到了簽字，閆瑾趕緊跟著肖逸回到手術室，等在里面的醫護臉色都不太好看，不過還是迅速動了起來，終于切除最后一個結節，順利完成了手術。

        把陸爺爺推進了icu，閆瑾又回過身去收拾手術室，見肖逸一個人坐在里面整理數據。

        “師兄，今天謝謝你�！�

        閆瑾走過去，真誠地表達感謝，要不是肖逸，估計他還要跟那alpha撕扯半天。

        本以為，肖逸又會像平時一樣，隨口說句“小事兒”，沒想到，他卻抬起頭，看著自己，眼神一點溫度都沒有。

        “你師父說，你長進很大，我怎么沒看出來，你長進在哪呢？”

        閆瑾愣住了，除了第一節課被肖逸抓包，之后，他再沒被肖逸這樣冷言冷語過，一時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我……”

        “你把自己當誰��？菜市場里討價還價的么？那么個潑皮，跟他講什么道理？

        學醫這么多年，輕重緩急還分不清楚，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耽擱的幾分鐘，給手術風險增大了多少？”

        肖逸說著，理了理手里的數據表，站起身，自下而上看著閆瑾，沒什么情緒的目光，卻讓他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壓迫感。

        “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望著肖逸的背影越來越遠，閆瑾的心，也跟著一點點下沉，直到他消失在視野內，閆瑾的整個心神，也沉入了谷底。

        肖逸指出的問題，其實他也隱隱意識到了，本來打算晚些去找師父聊聊，請他幫忙指點，這樣的情況，以后該如何處理。

        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反思復盤，就被這樣毫不留情地批評，而且，批評他的人，還是一直說看好他的肖逸……

        反復回想肖逸的話，還有他說話時的口吻，閆瑾就覺得，心里堵上一塊巨石，似乎怎么自我開解，都解不開那股無形的壓迫。

        深吸幾口氣，閆瑾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默默收拾好手術室，等他回到辦公室時，正巧遇上大部隊去吃飯。

        “小閆一起吧�！�

        他師父劉明熱情地招呼他，閆瑾卻沒什么胃口，擠出一抹慘笑。

        “你們先去吧，我去查查病房，等你們回來了我再去�！�

        閆瑾一直主動值班，劉明也就沒多想，拍拍他肩膀，道了句“辛苦”，就跟著其他醫護一起去了食堂。

        大部隊離開了，住院部沒幾個人，閆瑾挨個查了病房，就回到值班室，盯著手上的記錄本發呆。

        仔細想想今天的事，相比于跟那alpha糾纏，確實有很多其他辦法，最不濟，一看情勢不對，直接折回身換更有經驗的前輩，都不會耽擱那么久。

        這事說到底，是自己太逞強，認為領了任務，就一定要做到，不然自尊心過不去。

        所以，肖逸罵他分不清輕重緩急，真是一點錯都沒有。

        不然，在那種境況下，他一定會以盡快解決問題為首任，而不是為了證明自己可以搞定，做無謂的糾纏。

        想明白這點，閆瑾的心情，越發沉重了。

        如果問題出在知識技能，好好學習能補齊，可細思之后，才發現，癥結點卻是從醫的態度，這個他之前還挺自信的方面……

        心頭一片蕪亂，閆瑾撐著頭，壓抑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正逼迫自己冷靜，免得耽擱之后的工作，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怎么不去吃飯？”

        閆瑾睜開眼，看見一個飯盒遞到面前。

        感受到龍柏信息素的靠近，閆瑾驀地轉過頭，就對上肖逸似笑非笑的眼神，里面透著直白的關心，跟他在手術室里的最后一瞥，簡直隔著赤道和北極的溫差。

        這樣的冷熱交替，閆瑾一時難以適應，不知該如何面對，便低下頭，不再看肖逸。

        “我，我習慣晚點吃了……”

        “那怎么行？這行本來壓力就大，再不規律吃飯，上了年紀，胃還要不要？

        來，師兄打了好幾份你喜歡吃的，快趁熱吃吧�！�

        肖逸說著，就打開了飯盒，閆瑾一看，確實都是他愛吃的。

        可即便聞著飯菜香，閆瑾還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又怕肖逸察覺，只能道了謝，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吃了起來。

        “噗……我記得你屬馬呀，怎么吃飯跟小雞一樣，半天都吃不進嘴里去……

        還是說，要我喂你？”

        聽出肖逸話里的戲謔，閆瑾抬起眼，看見他一雙盈盈笑眼，心里說不出的古怪，甚至，莫名有些委屈。

        這人，真的不是在耍他么？

        雖說他那些批評很有道理，可怎么說，都狠狠刺傷了他，結果，轉臉又像沒事人一樣，拿這種曖昧不明的話逗他，仿佛不久前的冷言冷語，都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

        這樣，真的好么？

        “呀，怎么這么看著我��？不是又要哭了吧……

        哎呀呀，是師兄不好，話說重了，這不是給你買好吃的道歉了么？

        來來，快吃個牛腩，紅燒的，可入味了。”

        鬼使神差一般，肖逸拿起手旁的調羹，舀了塊牛腩就喂到了閆瑾嘴邊，一臉誘哄討好。

        “啊，張嘴……”

        閆瑾看了看肖逸，又看看眼皮子底下的牛腩，忍不住皺了眉，心一橫，撇過頭。

        本以為，拂了肖大神的面子，他該罷手了，誰知，他卻湊得更近，聲音也愈發軟了幾分。

        “哎，師兄知道錯了，不該那么說你，小瑾你別不理師兄了吧……”

        說著，話鋒又一轉。

        “不過，你要實在不想理師兄……也行，但別不吃飯，餓壞了，可是自己的。

        乖，來嘛，吃一口�！�

        肖逸柔軟的聲音，混著他溫熱的氣息，一下下拂在閆瑾的耳根下，仿佛熱力傳導一般，把他整個耳廓都變燙了，可閆瑾依舊抿著嘴，死活不肯張口。

        看著眼前的小人兒，耳尖燒得通紅，嘴唇卻被自己咬得發白，一副寧死不屈的忠烈模樣，肖逸嘴角抽了抽，撤回身，將調羹隨手一丟，長嘆一口氣。

        “小瑾啊，師兄實話跟你說，今天這件事，我真的很生氣，不過，倒不是因為你做得不好，而是氣你歷練了這么久，還不知道怎么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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