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肖逸沒再費神跟尤皓斗嘴皮子，而是趁他還在發懵，直接拉著閆瑾離開了是非之地，直到出了大禮堂，也沒松開。

        閆瑾能感覺到，那只溫熱的大手緊緊裹著他的手，仿佛帶著要永遠牽著他走下去的堅決……

        這又是做什么？

        肖逸似乎絲毫沒覺得不妥，閆瑾卻不想由著他再搞曖昧。

        “剛才，多謝師兄，現在沒事了，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驀地站住腳，閆瑾狠甩了幾下，終于甩開了肖逸牽著他的手，就要去拿肖逸幫他提著的琴盒。

        肖逸卻將手一背，把琴盒藏在了身后。

        “你……”

        不知道肖逸又要唱哪出，閆瑾皺起眉，而他不耐煩的模樣，落在肖逸眼里，就像被風吹來的沙礫，磨得他眼底發澀。

        “小瑾，你是在跟師兄置氣么？”

        肖逸沉下臉，再沒有平日里的散漫，閆瑾以為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會從中看出一絲不甘心？

        “沒，平白無故，為什么要置氣呢？”

        閆瑾垂下眼，避過肖逸情緒充沛的目光，以防自己一時心軟，再受到這蠱王的影響。

        肖逸卻不肯遂他愿，竟然直接上手，撫著他的下巴，逼他與他對視。

        “我也不知道，所以想問問你，師兄哪里得罪你了么？”

        肖逸指腹上，是常年做實驗攢下的繭，磨在閆瑾細膩的下巴上，觸感是那么得分明，像砂紙擦蹭在細瓷上，磋磨出曖昧的火星。

        而在這火星里，被迫與肖逸對視，閆瑾看見那雙幽深的眼眸，仿佛兩灣泉水，倒映著自己的影子，還有一抹被驚艷的光暈。

        此時，師生們都在禮堂里看表演，校園里很空曠，靜謐得可以聽見鳥雀歸巢時踩過枝葉的響動。

        角落里的兩人，也悄無聲息地兩兩相望。

        這種境況下，越是安靜，之間的氣氛就越是異樣，朦朧又曖昧，像極這如練的月光。

        “啪！”

        閆瑾卻一巴掌，扇掉了那只莫名其妙的手，也打散了的異樣氛圍。

        他這是把他當什么了？

        之前說些沒有界限的話就算了，動手動腳又是怎么回事？

        “沒得罪，是師兄想多了。”

        趁肖逸還愣在原地，閆瑾一把奪過了琴盒，二話不說就往校門口去，可剛走了幾步，就被肖逸追了上來。

        “小瑾，那天聚餐，你是不是聽見什么了？我跟林菲說話一直很隨意……”

        “聽見什么？”

        閆瑾大眼睛忽閃了下，滿臉寫著真誠的驚異。

        倒不是演給肖逸看，而是他真的很驚訝，肖逸竟然在懷疑他聽見那天對話的情況下，還繼續這樣曖昧不明地糾纏。

        不過，他并不打算承認，畢竟，這板上釘釘的事，沒什么解釋的余地，非要挑破，就只剩無意義的詭辯和尷尬。

        相識相交滿三年，回想起肖逸對他的那些好，閆瑾不想鬧得見面都紅臉的地步——

        有什么必要呢？

        又不是過家家的小孩子，不需要把維持體面的遮羞布撕稀碎，對誰都沒好處。

        “哦……那，那是我想多了，那天你先走了，我一直挺擔心的……”

        “半年前的事，師兄不提我都忘了，你也別惦記了哈。”

        閆瑾說罷，又要繼續往前走，肖逸卻一把拽住他。

        “還是我送你吧，尤皓，怕是沒那么容易罷休，萬一他……”

        這次，肖逸手攥得很緊，閆瑾抽了好幾下也沒抽出來，只能站穩腳，定定看著他，輕描淡寫地堵住他的話。

        “沒事的，他做不了什么。”

        “可剛才……”

        “那不算什么吧，以前又不是沒親過。”

        閆瑾說著話，幽幽撇開臉，可他那副無甚所謂的神情，卻還是實打實掉進了肖逸的眼里。

        “不算什么？呵，你們這幫孩子，倒是挺開放的。”

        肖逸臉冷了下來，手也漸漸松了，只是一雙眼睛盯著他，涼得像冰刀。

        ？

        閆瑾看著肖逸，不明白，他有什么立場，又有什么資格說這話。

        “是啊，為什么不呢？大家都是成年人，沒必要太玻璃心……

        至于開放，呵呵，也不僅是我們這幫‘孩子’吧，沒心思談戀愛卻四處撩閑的人，多大年紀可都……”

        話還沒說完，閆瑾就后悔了，自己怎么氣憤之下，把這話都說出來了，憑肖逸那么聰明……

        “那個……時間不早，我就先……啊！師兄你，你干什么……”

        被肖逸猛拽到墻角，感受他無限逼近自己的氣勢，閆瑾的心狂跳不止。

        “小瑾，你要是聽見了就說，我可以解釋。”

        “你解釋什么？有什么好解釋的？”

        看清肖逸眼里的火光，閆瑾垂下眼。

        “師兄，認真講，我能理解你，不過，麻煩你換個人，我也沒空沒興趣陪你玩游戲。”

        閆瑾說著，就想推開肖逸，卻怎么也推不動，甚至覺得，這人鉗制他的勁頭更大了。

        “不，不是的，我沒想玩，我只是……”

        肖逸垂下頭又揚起，直勾勾看著閆瑾，眸子里的炙熱，化成含混不清的情緒。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可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戲弄你。

        關心你對你好，包括我在國外，總時不時想起你，都是真心的……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肖逸聲音越來越近，到了耳畔，帶著熱意。

        “小瑾，你能懂么？”

        懂？

        在被肖逸這番“肺腑之言”震驚過后，閆瑾非常想表示，我不太懂……

        算起來，肖逸今年都滿三十了，總不該還像青春期初識愛意的懵懂少年，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意。

        可他當下的語氣，又是那么真誠，尤其那絲帶著惆悵的迷茫，聽得閆瑾一句ky的話都說不出。

        “我……師兄，現在真的好晚了，有什么話，改天再說吧……”

        閆瑾垂下眼，避過肖逸眷眷目光，想給自己爭取一些時間好好冷靜下。

        掉過一次坑，他不想再因為三言兩語就昏了頭。

        再說，即便到這個地步，肖逸還是沒把話說清楚。

        一句“你懂么”，像個半啞的啞謎，既可以認為是情難自禁的羞赧，但也有可能，是肖逸故意為之，以此來跟他達成某種默契……

        想想他跟林菲說話時浪蕩子的口氣，閆瑾不得不多份小心。

        “好，我送你。”

        肖逸摸上了他的手，取過琴盒，不由閆瑾再拒絕，堅持把他送回了家。

        這一夜，閆瑾的夢里，都是肖逸那雙迷茫的眼，還有那句，“小瑾，你能懂我么？”

        然而，終究又是他白受影響，那天之后，肖逸再次很神奇地沒有了下文。

        頭一兩天，閆瑾還有些緊張，既害怕收到肖逸的消息，又莫名有些隱隱的期待。

        過了一陣子，緊張和期待都落了空，閆瑾就也放下了，畢竟，這樣的節奏，非常肖逸。

        醫院入職在九月，難得還有一個多月的假期，既沒課業的壓力，也沒工作的責任，閆瑾想了想，決定去看望他定居海外的父母。

        說起來，他也好久沒去大洋彼岸的那個家了。

        上大學之前，每到寒暑假，他都會出國去和父母團聚，可學了醫之后，假期要么在做實驗，要么就在醫院實習，空余的時間不多，飛一趟兩邊倒時差實在不劃算。

        這一次，時間充裕，閆瑾收拾了能穿一個月的衣物，便飛到了那座音樂之都，誰知，一件都沒穿上。

        他的鋼琴家媽媽蔣梅影，蹲在行李箱邊，一件件翻看他帶來的衣服，秀氣的柳葉眉都蹙到了一起。

        “寶貝，一個人在國內，還是要好好照顧自己呀，別不舍得花錢……明天，媽媽帶你去買幾件好看的。”

        聽了這話，閆瑾后背一緊，心道不妙，果然，第二天，蔣梅影就拉著他逛遍維也納大街小巷，差點把他爸的卡都刷爆了。

        “乖寶，你看看，媽媽給你一打扮，是不是立馬不一樣了？”

        看著鏡中一身華服的閆瑾，蔣梅影無比滿意，就像看著自己最杰出的作品。

        “額……是的，媽媽眼光太好了，就是我平時……”

        “行了，平時你在國內我也管不著，但在我眼皮下，就是要這樣漂漂亮亮的。

        不然，對得起媽媽把你生這么好看么？”

        每次蔣梅影這么說，閆瑾就沒話講了，只能乖乖當好他媽的活芭比，任由她一天一個樣的捯飭他。

        這天，吃過早餐，蔣梅影又給他搭出一套新裝。

        “快穿上，一會媽媽帶你去博物館，有個特展，你一定喜歡。”

        閆瑾瞥了眼那套王子一樣的高定休閑服，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心想，還好這沒人認識他。

        而等到了展覽中心，看著那幅西方醫療歷程展的海報，閆瑾因為衣服的一點不快，驟然紓解了，望著蔣梅影，不知該說些什么。

        “好啦，勸了你這么多年，也沒什么作用，轉眼我家寶貝都要成為真正的醫生了，媽媽想不支持也不行了。

        之前，是怕你做不來，也怕你太辛苦，誰想到，你真堅持下來了，還留任了那樣的頂尖醫院。

        寶貝不能繼承我和你爸爸的衣缽，老實說，媽媽是有些遺憾的，后來想想，還是寶貝自己開心最重要。”

        “謝謝媽媽！”

        閆瑾一把抱住已比他矮了一個頭的蔣梅影，激動地都快哭出來了。

        孤注一擲地堅持了這么多年，終于盼來了父母的理解，閆瑾覺得，這也算得上他努力證明自己的成果。

        實在……太值得高興了。

        閆瑾正沉浸在母慈子孝的喜悅中，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小瑾？真的是你？”

        閆瑾一回頭，斷聯半個月的肖逸，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這里。

        “肖師兄。”

        閆瑾轉過臉，看著肖逸和他身旁三四個老外，盡量口氣正常地打了招呼，免得回家被蔣梅影盤問，畢竟，他可太知道她的雷達靈敏度了。

        可惜，他這位秀外慧中的藝術家母親，自帶浪漫基因，就算閆瑾盡力掩飾，蔣梅影自己就腦補了一出大戲。

        “小瑾？寶貝，這位帥哥是……？”

        閆瑾正在猶豫，什么樣的介紹能讓他媽少說兩句，就聽肖逸直接自薦了。

        “阿姨您好，我叫肖逸，是小瑾醫學院的師兄。”

        “哦！那我知道你的，學神嘛，我家寶貝可崇拜你了~”

        看看笑得開心蔣梅影，又看看笑得不好意思的肖逸，閆瑾心想，要不，他先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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