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個，我先去查下房。”

        侯勇很識時務，見情勢不對，便立即站起身，把值班室留給閆瑾和尤皓。

        而被留下獨處的兩人，面面相覷，反倒有些尷尬了。

        默了好一會，還是閆瑾先開了口。

        “沒什么，就是侯哥跟我說，外面有些傳言，說……”

        閆瑾抬眼看了看尤皓，那張帶著少年氣的俊俏面龐上，寫滿了桀驁與不屑，似乎不管那傳言是啥，根本不會當回事。

        是啊，他怎么忘了，天皇老子都不怕的尤皓，又怎么會在意什么傳言呢？

        閆瑾無奈地暗嘆口氣，想了想，便換了個話頭。

        “算了，既然話都到這了，干脆還是說開吧。

        本來，我是打算你自己覺得無聊沒勁了，就不跟我這浪費時間了，誰知你倒還挺堅持。

        既然這樣，還是我把話說清楚吧。

        尤皓，咱倆不可能了，我沒有回頭的習慣，更何況，我們之間的差異，確實太大了。

        談戀愛的時候，共同面對的事還算少，這些差異似乎無傷大雅，可真天長地久在一起，都是隨時可能爆炸的雷點。

        所以，還是及時止損吧，免得白費精力。”

        閆瑾本以為，聽了他這番話，尤皓輕則胡攪蠻纏辯駁一通，嚴重的，還能暴跳如雷吵個天翻地覆，結果，卻是一言不發的安靜。

        看著他緊抿著嘴，臉上紅紅白白，眼里明明泛涌著駭浪，卻又死死把風波壓抑著，閆瑾驚訝之余，心里直打鼓。

        這人，是要憋什么大招么？

        “那個……我這么說，真的也是為你考慮，你年紀還小，活得又太順遂，現在全憑心情做事，或許還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但等你長大了……”

        “你真的覺得，我重新追你，是憑心情的一時興起么？”

        尤皓一張嘴，閆瑾就愣住了，不僅因為他那滿是哀怨的口氣，更因為那雙向來明媚的眼睛里，洪水決堤般，涌上一層厚重水霧，把當中的悲戚，變得渙散纏綿。

        “你知不知道，從我記事起，就打定了主意要跟你在一起？

        從小到大，我一直追著你，從幼兒園到大學，每次我爸媽讓我選學校，我別的都不看，只看你在哪。

        我為了什么啊？不就是想每天都能看見你，保護你，讓別人不敢欺負你么？”

        尤皓說著，胳膊一揮，隨意在眼睛上一蹭，抹去將將要落下的淚。

        “你覺得我活得太順遂，那是你根本不知道，過去的二十多年，我在你身上，嘗到了多少挫敗。

        跟你表白之前，我暗戀了你十幾年，我對你的心，遠遠近近的人都能看出來，只有你看不見，不管我對你多好，你都只把我當小兄弟。

        后來，終于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我開心地恨不得把心都掏給你，想著早點結婚生孩子，就能把咱倆一輩子鎖死，可你卻不肯為我改變一絲一毫。”

        尤皓說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聲音都在微微顫抖，緩了許久，才長長嘆了口氣。

        “你說我幼稚，我也認，不然，不會想著用分手來激你，想看看真分開了，你能不能念起我的好，誰知……

        這四年，看著你越走越遠，甚至，身邊還有了別人，你都不知道我怎么過來的……”

        尤皓又頓了頓，似乎在努力把洶涌的情緒遏制住，默了半晌，才又繼續。

        “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前任，可在我心里，你是我始終如一的夢想，二十多年，從未改變過。

        其實，我有時候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這么執著，非要吊死在你這棵樹上。

        可就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真的，瑾瑾，我不騙你。

        你笑我幼稚，說我胡攪蠻纏，都行，但不要質疑我對你的感情，更不要懷疑我的決心。

        畢竟，我用了整整四年時間，清清楚楚看明白了，沒有你，我真的不行。”

        尤皓一邊說，一邊向閆瑾靠近，近到一抬手，就能把他攬進懷里，而閆瑾，則被這突如其來的深情表白震住了。

        長久以來，他都把活得過分肆意的尤皓，當作不識愁滋味的資本家大少爺，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壓根沒有心。

        畢竟，在閆瑾的記憶里，尤皓對自己的好，以及當年的狂熱追求，都是透著孩子氣的霸道蠻橫，仿佛是在追逐一個心愛的玩具，帶著勢在必得的傲慢。

        哪里想得到，簡單粗暴的外表之下，竟還埋藏著這么深的一出內心戲，豁然袒露在他眼前，閆瑾多少還是有些震撼的。

        可除了震撼，一時也沒有其他感受，面對尤皓磅礴的深情，更是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

        “咳咳，小閆，在忙嗎？”

        正陷在不知所措的尷尬里，門口黃主任的聲音，簡直猶如天籟，聽得閆瑾喜出望外，可一轉頭，笑容還不及綻放，就僵在臉上。

        “那個，肖逸，肖院長家大公子，認識的吧？后面要在咱們科做些藥品臨床數據，小閆你多幫襯著點。”

        黃娟說著，就把板著一張鐵青臉的肖逸領進了值班室。

        自從上次在急診樓外對峙后，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過了，閆瑾天天忙著應對尤皓的糾纏，不知不覺，已很少再想起肖逸，還有曾經的那些糟心事。

        驟然重逢，除了有些意外，便只剩下尷尬，沉默著正不知該說什么，就聽尤皓先嚷嚷上了。

        “黃主任，小閆師兄忙著帶我呢，沒空幫肖大公子……”

        黃娟卻不買賬，沉著臉，反將了尤皓一軍。

        “那是你太不省心了，不然，多個人手，不該更輕松嗎？”

        說著，三兩步走了過來，一把拽住尤皓就往門外拖。

        “正好今天看見你，走，跟我去辦公室一趟，要跟你說一下中期考核的事……”

        “那個，我這會有事……”

        尤皓哪里肯讓肖逸跟閆瑾單獨相處，張牙舞爪地不肯跟黃娟走，就聽黃娟低聲呵斥道。

        “你乖乖聽黃姨話！不然，我讓你提前結束急診科的規培！”

        這話一出，尤皓瞬間就蔫了，就算滿臉寫著不甘心，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跟著黃娟出了值班室，留下閆瑾和肖逸兩人沉默以對。

        閆瑾不是個記仇的人，或者說，不是個糾纏過去的人，所有既成事實，對他而言，好的留作回憶，不好的，就該徹底清除。

        實在犯不著再花時間精力去分辯對錯，當然，也不必故作姿態去“相逢一笑泯恩仇”。

        過去的，就該讓它原封不動地徹底成為過去，蓋棺定論，不因時間沖淡而矯飾，也算是對曾經的尊重。

        如此一來，他跟肖逸，便實在沒什么好談的了。

        閆瑾沒多猶豫，拿起值班表，準備離開這沉默得有些詭異的值班室，可走到肖逸身邊時，卻被他一把拽住。

        “你真的沒什么要跟我說的么？”

        肖逸側過頭，看著一臉淡漠的閆瑾，費了好大功夫才扮起的平靜偽裝，瞬間就撐不住了。

        過去這一個月，沒有人知道，他是在什么樣的境況下，壓抑著混亂的情緒，將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投入在整理新藥終審材料上，只為了能快點進醫院補臨床數據。

        雖然，他不知道，這樣做，還有什么意義。

        那天早上，閆瑾站在尤皓身旁，是那么的平靜自然，仿佛真如尤皓所言，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璧人一雙，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一起，而自己，只不過是這場破鏡重圓里的過客。

        事態發展成這樣，以他的驕傲，本該二話不說直接轉身離開。

        可不知為何，心底深處，始終有一處隱隱作痛，無論如何也放不下。

        閆瑾靦腆的笑容，閆瑾溫潤的聲音，閆瑾柔軟的腰線，閆瑾獨一無二的味道……

        不說每時每刻都想著念著，但也總在不經意間，就浮現在腦海里，黑客一樣，不由抗拒地侵入了他的心，占據著不肯走。

        這種感覺，甚至比八年前，嚴琛跟他提分手時，還讓他彷徨難堪，一如陷入泥沼，越沉越深，越沉越不可自拔。

        而且，直到現在，他也沒想明白，他們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難道，就是因為他忙著照看嚴琛，忽視了閆瑾，就讓尤皓趁機挖了墻腳？

        縱使他再想不出別的解釋，內心深處，肖逸也不信他和閆瑾的感情會如此脆弱。

        所以，就算會被漠視、被嘲笑，他依舊想尋一個答案，更何況，過了這么久，事實證明，他根本放不下閆瑾。

        而當他順著心意，試探著，尋上那唯一能救他于泥沼、并為他揭示謎底的浮木，一如所料，浮木只想離他遠遠的，一星半點的回應都不肯施舍。

        看著閆瑾越來越冷漠的臉，肖逸忍著心上爬過的陣陣麻痛，放軟了口氣，以及，姿態。

        “小瑾，我們不至于到這個地步吧，就算……就算你真跟尤皓好了，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了么？”

        空氣中，龍柏信息素越來越濃，閆瑾很是驚訝，沒想到肖逸會來這手，只能壓抑著體內逐漸升騰起的燥熱，忍不住瞪向肖逸。

        而終于又被閆瑾看進眼里，肖逸雖暗暗自嘲，有朝一日，他也淪落到使用這么低級的手段，來吸引他渴望的omega的注意，可依舊抑制不住地高興。

        無論如何，閆瑾終于肯對他有反應了，哪怕，這反應實在算不上美好。

        “你想讓我說什么？”

        閆瑾眼神不善，瞪著肖逸，絲毫沒有往日的溫柔愛意，可肖逸此刻的注意力，卻全被他蜜桃般粉潤的面龐奪去。

        閆瑾的肌膚，是那種透亮的白，一旦發熱，或者，只是輕輕地磨蹭過，便會自那瑩白里，滲出惹人心動的粉色。

        相識之初，肖逸就發現了這點，而過去魚水相親的一年里，更是沉迷不已。

        當下，在他的求愛信息素影響下，閆瑾從面頰到頸脖，都變得粉撲撲的，佐以盈盈水滟的眸光，直接把肖逸也看熱了。

        于是，在本能的驅使下，不知不覺中，肖逸的手已松開閆瑾的胳膊，轉而撫上了那張他想了一個月的精致面容。

        “小瑾，我……”

        “啪！”

        胳膊被狠狠地打開，肖逸回過神，就對上閆瑾憤怒的目光，看得他一口氣噎在胸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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