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玉墜
倘若是和他們一樣的男子,這番話一出口,必然立刻會有手腳上的來往,鬧得兇了,興許還要見血。然而因來人是位漂亮又非常年輕的姑娘,況且旁邊還有打圓場的,那些男人起初就并不想與她計較太多,只調笑過兩句就打算作罷。
豈料這位女子性情剛烈,眉頭緊蹙,一定要他們幾個為自己之前的話道歉才肯罷休。
剛才不動手,已經是克制了情緒,那幾個男人聽她還要糾纏,頓時現出了在家里教訓女人時常有的粗暴面貌,漲著紅臉,捋著袖子,用力扯住她胳膊,大約是想將她掀倒在地,再行毆打。
女子咬牙,還在奮力朝后退,眼睛都已經有些凸出了,也不出口求饒。正在此時,分明是青天白日,烈日炎炎,卻有一陣狂風驟起,將外頭的沙石塵土只往那幾人身上撞。
他幾個再顧不上揍人了,一邊捂著眼睛,一邊吐著嘴里沙子,跌跌撞撞,互相攙扶著跑出去了。
這事來的蹊蹺,去的也突然,轉瞬間那仿佛能將人都卷進去的風就消散了,只余下覆蓋在方磚上,桌椅上的厚厚的沙土,以及四處散落的白色紙錢,尚可證明這場突來的天災并非妄想。
眾人慌亂間,面面相覷不知所措,都帶著十分的茫然。
只有執玉轉過頭,直直看向大開著的門,看到那里閃過舉著白幡、穿著喪服、看不清臉的一大列人。在鋪天蓋地的白色間,一具被奴仆高抬在半空中的黑色棺槨顯得尤為突出和沉重。
里面躺著的人已經死了,如剛才那群沒本事的茶客所說,應該是只比自己爹小幾歲。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因為害怕死亡而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懼。心想著,如果天下真有能讓人長生不死的仙藥就好了。
正思考著,秋實就很沒眼力見地說:“六姑娘,作業得重新抄了。”
他滿面愁苦地提著一沓全是墨汁的紙過來給她看,語氣萬分悲傷。
他之前一直把胳膊放在紙堆上,風來時就壓的更加用力,紙本還能規規整整地保持潔凈,不曾想旁邊那硯臺卻被掀翻,好容易寫完兩遍,現在都作廢了,一切就又要從頭來過。
現在店里到處都很狼狽,桌子上茶水塵土和在一起,像是水泥,幸好點的菜還沒上來,不然也是浪費了。那沓紙全不能用了,執玉就叫秋實先去外頭買紙墨來。
然而還沒出去,就被剛才的人截住,說是之前出去買東西的,托了她看著兩人,叫他們不要亂跑。
執玉不想理她,然而那陣風的事叫她很好奇,想著反正抄書也不是自己抄,是秋實抄,就是現在不寫,用一個晚上寫完應該也可以。
如此思索,執玉就說,要不出去也行,她得把那陣風是怎么來的講清楚。
那人就很無奈地說,自己也不曉得是怎么回事,她要真有呼風喚雨的能力,哪至于會像這樣在外頭委屈求生。
執玉又問了她名字,知道她叫李念兒。
既然她不肯說,那自己就悄悄去查,還不信查不出個究竟來。
在茶肆內只待了半刻時辰,小廝就利索將地方都清理干凈了。眾人花了錢,自是沒有吃了虧不想回本的,就并沒有散,都還坐在原本的位置。
之前上過菜的,就將摻了沙土的湯湯水水都撤下去,免費上道新的同樣的菜品來。像執玉這桌,雖沒有損失,但還是額外送了一碟糕點來。
那些大人都笑起來了,說孫老板是個實誠人,會做人,將來生意必定能越來越紅火。但被他們夸了的孫老板其實從始至終都沒有露面過,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能知道這人品性如何的。執玉心里直犯嘀咕。
糕點是先上端來的,放在白瓷的碟子里,堆疊著像座小小的山,她吃了一個,發現是咸甜口的桃酥,呸呸幾口吐出來,剩下的也不吃了,全塞到秋實面前。
小仆人正對著那本《弟子規》愁眉苦臉,見到眼下忽然出現糕點,頓時受寵若驚,以為是六姑娘想起自己沒用午膳,特意要讓他先吃,感動得直流眼淚。
等他吃完糕點,之前點的那幾道菜也都端上來了,錦月也還沒回來。
執玉肚子餓得很,等不及人齊,舉著筷子剛要去夾魚肉,就見對面的秋實似乎臉色不太對,捂著胸口急促地喘息起來。
很快地,他的鼻子和耳朵都滲出黑血來,滴滴嗒嗒地淌在地上。他的手胡亂地揮動起來,于是連同那雙放在桌沿邊的筷子也一并掉下去了,不知道落到誰腳下,沾著許多灰塵。
她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倒是李念兒連忙跑過來,拿手帕去擦拭秋實還在不斷從耳鼻中流出的血,一邊大聲呼喊著:“快,快去請大夫!”
執玉聽到要請大夫,下意識接話:“甘苦醫館的那位葉大夫能不能請來?”
錦月頭頂著一輪烈日出門,只走了一會兒,就已經是汗流滿面,臉上都散著油光了。前邊可還得走許久的腳程呢。她估量了一番,走進了間店鋪,想要買柄紙傘撐著。
柜臺里站著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面容黝黑,身體健碩,手上正拿著還未糊上紙面的竹傘柄旋轉著,直到錦月出聲,他似乎才意識有客人光臨,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只是瞥了來客一眼,就繼續垂著頭,漫不經心地問她要買什么樣式的。
就這個態度,也難怪生意如此蕭條。
錦月心里這樣想,臉上卻帶著笑,只說自己先在這兒隨便看看有沒有喜歡的,等選好了就結賬。
老板點了下頭,連應都懶得應一聲,真就隨她逛去了。
敢在京城里這樣經營的店家,能活到今時今日真算得上是稀奇了。
她本意只是想隨便買把能遮陽的傘,不想看著看著竟真起了興致,被那些精巧美麗的傘面吸引,忍不住將一些掛在墻上的取下來,握著傘骨旋轉著,欣賞起來。
她這樣邊走邊看,到一柄用綠油紙做的青涼傘面前時,忽然停住。
這傘本身和市面上其它的并無不同,只是在傘柄最底處雕出了圈凹環,纏上了拿玉石打磨成的圓形墜子。只做這一點改動,價格就要比之前翻上一番,因而買的人并不算多,就算有,也多是富足之人。
錦月看了會兒,就拿了一把青涼傘去到柜臺前。
“這傘是不是有些貴?”
老板看她一眼,很不耐煩:“覺得貴就別買。”
“要買,只是想問一問,傘骨上纏了這樣的,要多少錢?”她從袖子里取出塊玉墜子,那玉色澤純正濃郁,不發糠也不發澀,顯然是件上品。
老板終于起了些精神,抬起眼皮來,伸手將東西接過去,又細細摩挲幾下。
“這東西你是從哪兒來的?”
“我家主子賞的。”
老板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又說:“如今這京城里的人真是越來越富貴了,隨手賞下人的都是這樣的物件,什么時候我這店開不下去了,就去你家主子府上應聘當下人去,一定比現在賺得多。”
“這玉是和田黃玉,極為罕見,你拿來的這塊,玉石本身就溫潤細膩,柔和如脂,又被匠人精心雕琢過,說是價值千金也不為過。你就是想買,我這店里也賣不了。”
執玉沒理他的陰陽怪氣,追問:“那哪里能有賣的?”
“這種品相的,京城中除了宮里能見到,也就只有城外那家石器店能偶然開出吧。”
她沒再說話,只隨意拿了把傘,付了帳就出去了。
妙文一個婢女,家中也清貧,到底是從哪里得來這樣貴重的東西?
而且她自己大約也知道這東西價值幾何,寶貝得很。之前錦月不經意看到從她枕頭底下掉出來過這個,剛好奇地撿起來,離自己有好幾步之遠的妙文,幾乎是在瞬間就把玉搶了回去。問她,她就只說是生辰時,她哥哥在街頭隨手買的塊假玉,也就看著真,其實不值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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