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嫉妒
轉天一早,錦月進屋來一看,發(fā)現(xiàn)床尾蜷了團黑色的東西,拿手戳一戳,結果竟然直接被那東西用尖利的爪子撓了道血痕出來。這下她也才終于看清那黑線團原來是只活生生的貓。
她疼得很,又記得老人說的,被貓抓了要拿鹽水清洗,于是顧不得叫執(zhí)玉起床,慌慌忙忙走了。
被這陣動靜吵醒,執(zhí)玉眼睛雖然還沒全睜開,但已經迷迷糊糊地直起身來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到黑貓,有些驚訝。
“還以為那是夢,原來是真的,快,再給我說兩句人話來聽聽。”
那貓只是冷靜地瞥她一眼,抖了抖身體站起來,就輕巧地跳到梳妝臺上去,姿態(tài)閑適地半蹲在上面。白茫茫的霧氣從窗子涌進來,潤濕了它的毛發(fā),那雙金色的瞳孔也像是被水洗過的琉璃珠子一樣透亮干凈。
“你怎么不說話了?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詛咒,只能在晚上才能說話?”執(zhí)玉穿好襪子,就迫不及待地下了床,開始滿屋追著貓跑,一邊跑還一邊問著話。
叮鈴咚隆,稀里嘩啦一陣亂響,纏花枝銅鏡、八方印花粉盒、金花筒釵、白瓷瓶全摔在地上。天可憐見,就是被抄家了,也不至于會是這副慘狀。
然而肇事者猶不自知罪行重大,無視滿地狼藉,只顧逮著貓的前爪上下左右晃著玩兒,嘴里還念叨個不停。
“大秦的畫冊上有個故事,說是從前波斯國有位王子,被詛咒變成了狗,只有被公主親才能恢復真身,你竟然會說話,那很有可能就是急需被我拯救的王子了,哼哼,我不計前嫌,來救你了……”她抱著貓的上半身左看右看,躍躍欲試,嘴都已經撅起來了,忽然間,門卻開了。
錦月一看房間里地獄搬凌亂可怕的場景,頭皮隱隱發(fā)麻。再一轉眼,看見角落里,執(zhí)玉穿著身中衣,長發(fā)蓬亂得簡直像是把院子里的枯草都頂在了頭上,手里還抱著方才傷了自己的罪魁禍首。
她的面色慢慢漲紅了,顯然已經有些控制不住地要朝這一人一貓發(fā)怒。
執(zhí)玉看到她這樣子,立刻反應過來,把貓抱起來,擋在自己胸前,振振有詞地說:“都是它碰到地上的!我是來逮它的!”
“你真無恥,竟然污蔑一只貓,本座瞧不起你。”
是昨晚上貓發(fā)出的聲音,她聽出來了。
“錦月,你聽你聽,它說話了!”執(zhí)玉才不管它究竟說了什么,只是興奮不已地抓著它后頸,踏著遍地碎瓷片跑到錦月面前炫耀,并如愿以償?shù)芈牭搅藢Ψ降捏@呼,但下一句,錦月說的就是“姑娘你的腳!”。
她下意識低下頭去,看到滿眼殷紅,腳底血流如注。疼痛在這瞬間襲來,執(zhí)玉很配合地,立刻閉眼暈倒過去。
還好有錦月攙著,才沒叫她摔在瓷片上,落得個渾身纏滿麻布的下場,只是在腳底板纏了些細布上去,按著葉大夫的意思,是要她在家休養(yǎng)十多天才能出門。
回家半年多,在學堂都還覺得有些不適應,執(zhí)玉已經因為大大小小傷了許多次,對這套流程已經相當熟悉,得知消息,立即讓錦月瞞著梁徐氏,去外頭書坊買了整一沓閑書回來藏著。
不知是誰走漏的風聲,整個學堂都知道了她被碎瓷片割傷腳導致半個月不能上學的事,無論真心還是假意,都一一上門來表示了問候。
趙清是同趙存一同來的,兄妹二人默契地都對她的受傷表示了羨慕。畢竟待在家里雖然無聊了些,也總比天不亮就早起被趕去學堂,聽愚山先生念叨幾個時辰的好。而且因為生病要喝很苦的藥,還能被爹娘特批,吃到許多蜜餞糕點,怎么算都實在是一件美事。
執(zhí)玉也深感同意,不過奇怪的點在于,趙存竟然也對她表現(xiàn)得十分關心。執(zhí)玉不明所以,并合理懷疑是趙明夙想要對付自己,就讓趙存來假意投敵,騙取自己信任,預備整個針對自己的大陰謀。
“欸,你哥哥,怎么回事兒?”執(zhí)玉以要玩踢毽子為由,頂著趙存疑惑不解的目光,硬是留了趙清下來,悄悄和她咬耳朵。
“我還想問你呢,最近我哥都不怎么關心那個寧月了,天天往我跟前跑,問我什么時候來探望你,他也要跟著一起。”趙清狐疑地問,“你們的關系居然這么好了嗎?難道你們背著我又搞了個小團伙?”
執(zhí)玉跟著她一起撓頭:“怎么可能,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才會來問你,是不是趙明夙最近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沒有,他還是往寧月旁邊湊,不過最近寧月喜歡和姚四哥說話呢,可把他給急壞了。”趙清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才笑了幾聲,見執(zhí)玉臉色不好看,就悻悻住了嘴,小聲問,“怎么了?”
“是姚四哥主動和她說話的?”
趙清仔細想了想,回答道:“有時候是姚四哥主動開口的,有時候是寧月看他一眼,他才過去說話的。”
執(zhí)玉問:“這有區(qū)別嗎?”
趙清莫名其妙地說:“有啊。”
“……”
終于將趙清送走,她覺得有點疲倦,剛想要趴在案幾上瞇會兒覺,就聽到外頭有人扣門。
不想來人竟然是姚方允和趙明夙兩個。幾天沒見,執(zhí)玉覺得姚方允似乎長高了些,臉上的骨頭也更凸出了一點,更像個大人了,她很想仔細看看,但想起趙清之前說的事,她就生氣得很,轉過頭,朝著另一邊墻閉起眼睛來。
“怎么啦?”有輕輕的聲音在她的耳側落下,還有陣陽光與木頭的氣味隨之飄來,那是姚方允身上的隱隱約約的味道。這一點味道甚至能讓她因此想象他剛才是如何用手指輕柔地拂開垂在眼前的花木枝條,陽光漏過曲折交錯的枝葉灑在他的消瘦的面頰和身軀上,像是三年前,他們第一次見到時。
那時候他個子可還和執(zhí)玉差不多高呢。執(zhí)玉有些難過,像看著自己喜歡很久的玩偶,忽然有天發(fā)現(xiàn)它變得破舊,不再是從前的樣子了。
她不肯說話,卻聽到他的聲音離得遠了一些,姚方允只說:“既然睡著了,那我還是改天再來吧。”
腳步聲慢慢走遠,門也嘎吱一聲被關上了。屋子里寂寂無聲。執(zhí)玉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居然連錦月都跟著他們出去了。
平時他們邁的步子都很大,現(xiàn)在大概已經快到院子里唯一的那株芭蕉樹底下了。
走吧走吧,所有人都走了最好了,就讓她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和她的泥人、魯班鎖、促織們玩兒。到時候誰來說話她也不聽,就算所有人都來勸,也絕對理都不理他們。
想是這樣想,她卻掉起眼淚來,開始還只是眼睛里有點水光,到后來越想越委屈,雖然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這么沒用,還是忍不住大哭起來。
她一邊哭還一邊拿袖子擦淚水和鼻涕,過了一會兒沒見有人來安慰自己,就打著嗝費力拄著木杖站起身來,一蹦一跳地走到禁閉的門邊,悄悄打開條縫。
狹窄的視線里,只見微風吹拂著滿庭綠意,忽然地,視線上方垂下個什么東西來,她一時也忘了哭了,只是茫茫然看著,發(fā)現(xiàn)那是顆里面盛著金色碎屑的琉璃珠子,蝴蝶一樣的金屑緩緩下落后又不斷升騰,如此循環(huán)往復。
盯了好一陣子,她才舍得移開目光,仰起頭,就看到對方溫和的笑臉,和彎著的眼。
他們站在格子窗、木地板、桔子樹與青銅風鈴之間。除了他和執(zhí)玉,長長的游廊上就再沒有其他人了。
風吹得屋檐底下的風鈴發(fā)怵叮鈴當啷的清脆聲響,用金絲捻成地繩系著的珠子也被吹得晃來晃去,金色的流光隨之在他的臉上飄拂游弋。雖然是日光大盛的下午,一切事物的身形都清晰可見,他的黑色的眼珠卻唯獨因此像是罩了一層薄紗,顯得朦朧而遙遠。
執(zhí)玉忍不住伸手戳了下那顆珠子,見珠子里的金屑因她這一碰就立刻如同雪片般涌動,不由瞇著眼睛笑起來。
“我是在調查寧月……還有趙明夙,他們不對勁,你也有察覺對不對。”姚方允蹲下身來,把東西放到她手心里,用帕子小心擦干凈她臉上還未干涸的淚漬,就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硯硯不喜歡的人,我又怎么可能拿他們當朋友?還記不記得在江南時,四哥給你說的話?”
執(zhí)玉認真想了想,然后啞著聲音問:“什么話啊?”
姚方允本來被她哭得心里難受,一見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又忍不住覺得有些無奈,只說:“記不得就算了,知道四哥絕對不會讓任何壞人害你就是。”
他這樣說完,又是好一陣道歉,執(zhí)玉才沒那么生氣了,冷靜下來想想,甚至還覺得自己剛才似乎有點過分,但她可不想低頭認錯。然而要是什么都不說都不做,也不行,思索片刻,像是梁夫人哄她時用的樣子,她踮起腳抱了下他,又拍拍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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