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逃離
地上一圈漆黑洞口乍現,從洞里冒出顆毛茸茸的腦袋來。
圓臉圓眼,正是執玉。
她手里拿著把匕首,扭了下脖子,屋子里三鬼一人就齊齊低頭看她。
她自己似乎也沒回過神,撓了下亂糟糟的頭發,才用雙手撐在地面,借力從地洞里爬了出來。
整理了下衣裙,執玉又仔細看他們動作,好奇問:“你這指甲怎么長得,平日里不會不方便嗎?”
李念兒看了眼地上黑洞,不動聲色地往光亮處走了幾步才說:“只在殺人時會變長。”
“你是要殺他?”
執玉看清她躲避陰影的動作,又伸手指了下趙明夙。
李念兒點一點頭。
“那可不行。”
“為什么?你不是很討厭他么?”
“那是兩回事。他死了,按‘唇亡齒寒’的道理,我一個人怎么出得去?”
李念兒笑起來,手上力氣放松了些。趙明夙因此得以喘息片刻。
“你能從那屋子里完好無損地逃出來,已經很厲害。這人靈力微弱,于你無用,若送我食用,今日我也就不再為難你,直接送你出結界就是。”
如此交易,實在是樁劃算買賣。
趙明夙忐忑望她,見她低眉沉思,似在思索衡量,不由咬緊牙齒,心中十分絕望。
片刻后,執玉抬頭,臉上帶著笑:“說的不錯,這人與我沒什么交情,反而積怨已久。如果被抓住的人是我,他是絕不會救我的。我又何必要發善心救自己的仇敵呢?”
李念兒說:“姑娘明事理,那就請離開吧。”之后空出左手,寬大衣袖一揮,門就緩緩打開了。
原本光與暗界限分明的庭院變成了熱鬧的夜市街道。街道上行人眾多,奇怪的是,他們卻像看不到這屋子里發生的事情。想來這奇妙的場景正是眼前鬼魂布下的陣法。
趙明夙臉色慘白,只能眼睜睜看執玉轉身,又拉不下臉面來請她留下相助。
腳步將要跨出門檻時,她卻忽然轉過身來,問:“離開之前,我有件事不明白,希望你能夠回答我一下。”
“什么?”
“你學過唱曲,肯定也識字。有人問過孔夫子該怎么看‘以德報怨’,孔夫子回的話你知道嗎?”
李念兒想了想,答:“大約是應該‘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執玉拊掌,盯著她說道:“我不想幫自己討厭的人,而你既然已經變成鬼珠,就一定滿懷怨恨憤怒,又如何肯輕易放走我這個仇人的女兒?”
對方仰天大笑一聲,手上用力,把趙明夙甩到墻角,又盯著她說:“想不到你還不算太蠢。”
執玉過去攙扶他,衣角飄拂間,碰倒了枝蠟燭。幾乎是同時,李念兒輕輕“嘶”了一聲。
眼睛轉了轉,執玉附在他耳側輕聲說過句“等會兒將蠟燭都吹熄了”,就站起來,轉過身看她。
“想說我蠢,倒是先看看你自己吧。千里迢迢來京城認親,卻被那牛鼻子老道騙著,拿人血養鬼珠,弄得自己虛弱不堪,連來我家搞刺殺的力氣都沒有。現在又被反噬變成了這副樣子,以后再不能轉世投胎,只靠著股怨氣到處害人。難道又是什么聰明角色?”
“吱嘎”,房門復又關上,燭火晃動片刻。
屋內,李念兒紅了眼睛,面色青紫,白色長指甲不斷涌動,嘴角耳朵處則慢慢流出鮮血來,樣子可怖。
執玉這幾年看慣小鬼,比她更恐怖的也見過許多次,因此當下已經能面不改色。只是握緊手中鋒利匕首,膝蓋微微彎曲,仔細盯防她動作。
只待李念兒操縱指甲來纏,她就將血抹在刀刃上,又使匕首將指甲整齊斬斷。然而對方非是人類,指甲斷了,又能迅速生長出來,很快執玉就累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個不慎,就被對方纏住了脖頸,送到那張猙獰的鬼臉面前。
李念兒一雙紅色眼珠四處亂轉,像是根本沒看她。但執玉清楚這家伙的視線其實一直聚集在自己身上。這只不過是李念兒假裝自己能注意到周邊所有人和物的低劣障眼法。
“本來還以為你身上靈氣充沛,或許藏了什么厲害招式,原來也只是嘴上厲害。”
“是嗎?”她的指甲已經直直要戳進執玉的眼珠,執玉卻咧著嘴微笑起來。
李念兒預感不妙,下意識轉過臉,見原本被她甩到角落不停咳血的趙明夙手里拿著一盞蠟燭,而四下已經昏昏暗暗。
他手里舉著的正是屋子里此刻唯一的光源。
“不!不……”
趙明夙吹下口氣,屋子里剎那間黑暗一片,那凄厲的喊聲也陡然停止了。
這是安全了?
趙明夙手掌心還冒著汗,忽然聽到近前響起陣腳步聲,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腳后跟似乎碰到了個什么東西。
屋內黑暗,不能視物。屏住呼吸,他輕輕彎下膝蓋,伸手往地面上摸了摸。
冰涼的物件。
趙明夙又仔細摸了摸,認出這是自己之前掉落的銅锏。有了武器傍身,他心底也有了底氣,口中念了幾句訣,正要往腳步聲音的方向用力敲下,忽聽前邊一道聲音傳過來。
“你這家伙,居然想要殺我?”
這傲慢的語氣除了執玉又有誰?
“抱歉,我是擔心那鬼魂又出現了。”
執玉陰陽怪氣:“真難得,你居然會給我道歉?”
早習慣她這樣子,趙明夙其實并不生氣,只是為了讓她快點把脾氣消下去,就很配合地說:“你以為我想道歉?只是今天你的確救了我,我又不是什么沒心沒肺的白眼狼,自然不會再和你計較其他。”
“哼,那是自然,誰叫我厲害,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執玉舒心了,就囂張得意地哼了一聲。
雖然此時不能見到她的臉,趙明夙卻猜她一定和以往一樣,仰著下巴,嘴唇向上彎著,眼睛也微微瞇起來了。
都五年多了,她長高了,五官長開一些,還跟著黑貓學會許多法術,怎么偏偏任性蠻橫這點倒是絲毫沒變化?
到底并非是什么悠閑平和的情景,兩個人只拌過幾句嘴,就商量起接下來該怎么辦。
趙明夙皺眉問道:“看來那李念兒不能在暗處活動。可方才外邊就是夜市街道,要是打開房門,光照進來,那她不就又能出現了?”
執玉想了會兒,回答:“我們可以挖地道。”
趙明夙問:“什么?”
“挖地道!”執玉以為他沒聽清,又大聲重復了一次。
旁邊的人沉默了片刻。
“你確定能行嗎?”
“那不然呢?就這么定了,你拿銅锏,我拿匕首,從腳底下往門的方向挖。”
趙明夙想不到除了盜墓的和通下水道的,還有什么其他職業會干這種活兒。
本該拿來斬妖除魔的銅锏現在被用來松動泥土,甚至還比不上鐵鍬方便好用。
或許下次該找把鐵鍬之類的當做武器,這樣一物兩用,興許還更好些。
他挖著洞,心思有些分散,聽爬在前邊的執玉提醒一聲,才發現已經有亮光從泥土外邊隱隱透進來。
或許是在緊繃的環境里待的太久,他隱隱覺得身后有什么聲音,然而轉頭,卻又只是漆黑一片,其余什么也沒有。
執玉拿著匕首,挑走頭頂最后一抔黃土。
地面被破開,遠處搖晃的燈火與人影撒下。執玉長舒了口氣,理了下臟兮兮的劉海,確定自己還貼著隱身的符咒,這里又是處幽僻無人的小巷子,才終于哼哧哼哧地爬了出去。
趙明夙正要跟著移動,忽覺腳下振動,身上泥土簌簌而落。他腳踝被一柔韌而鋒利的物件纏住,疼痛不已,皮膚裂開,想必已經在往外流血。
他心中驚懼萬分,卻還是忍不住回頭。
糾纏扭動的指甲間,那張略有些模糊的青森鬼臉朝他露出了個微笑。
執玉一出來,顧不上不轉頭看一眼,就只想著回家歇息,然而才走了兩三步,后邊就傳來一聲悶哼。
目光往洞里一放,她就發現趙明夙面目有些猙獰。
發生什么事了?
執玉又仔細往他后頭望了下,這才看清那涌動的長長指甲。
成語說“陰魂不散”,原來是這么個“不散”法。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樂,忍不住笑了下,等笑夠了,見他還在掙扎,才撕下夜行衣的一截布料來,蓋在地洞口上。
執玉等了會兒,片刻后就看到布料被迅速掀開又蓋上,趙明夙狼狽地從里頭爬出來,嘴里喘著粗氣,臉上的慌亂也還沒來得及收斂。
“你!”他臉上抹著泥土,臟污一片,眼睛卻被怒火點燃。
“我?我怎么了?能救你已經是我好心。就算要生氣,也該氣你自己,這樣都沒法脫身,還得讓我來幫忙。”執玉笑得露出一口齊整整的小銀牙,從那張嘴里說出的話卻十分刻薄,“既然回來了,你呀,在修行一事上沒天賦,還是回去想想怎么才能和寧月在一起吧。依我看呢,你和她成親的可能比成仙高多了。”
趙明夙正托著一雙不斷流血的腿,將黃土掩埋回洞里,聽她嘲諷,怒極反笑:“你以為我眼里就只有情愛之事?”
“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我只是在勸你,不會有回報的事,就該及時止損。你跟著魚寶修行這么久,我比你還要晚半年多呢,結果怎樣呢?所以我才勸你要先珍惜來之不易的愛情,你自己說,有哪里不對?”
“你覺得我拖你后腿了?”
執玉踢著腳底石頭,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背著手兀自走進人群中去了。
“梁執玉,我會變強的!”
喊得大聲有什么用?她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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