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鮮血頭顱
隊伍由一隊背著旗幟的騎士領(lǐng)著，穿越莽莽山林下的谷路，往西北越走越遠(yuǎn)。一路抬頭可見到白皚皚墨嶙嶙的山脈，偏視就是鳥雀沖天。人們無不把此情景納到心底，同夢想一起回顧。
幾天過去了。經(jīng)過老虎礅，半山溪，平巖，最終，跳過一連幾處矮山脊后，在一處地勢開闊的盆地等待幾支山中部落和北雪山族人的匯集。
許樂也因而有機會俘獲了自己的第一筆財物——一只野山羊。他把山羊拴在自己的馬鞍上，人前人后地晃，看得蕭琉姝心煩。蕭琉姝很快皺了鼻子，惡言相加：“我看你不如留在這里揀山羊算了。回家給你阿媽說，阿媽，我抓了頭山羊。看舒兒阿姑樂不樂？”
許樂就是眼氣他們，叫嚷道：“還能邊走邊放呢！有本領(lǐng)的抓一頭，沒本領(lǐng)的口水流？！”
晃了半晌，羊脾氣上勁，脖子，腿都拽出血來。旁邊幾人立刻一改口風(fēng)，好心地夸這羊好吃，打算等殺去后分肉一塊。不想，幾夸就進了水，等許樂一轉(zhuǎn)頭要賣，人人都沒法還口不要。他們含含糊糊地說沒錢，倒是不怎么說話的李世銀高價買下。
李世銀就是上次和許樂他們起沖突，卻說什么都不肯計較的少年，這會給錢時鼻子里都噴大氣，樣兒差點把逢術(shù)惹毛。他是不肯和這樣的少年計較的，從陳良那兒知道李世銀是沙陀族人后，倒琢磨著怎么讓許樂和他干一架。
說話間，羊已經(jīng)換人牽了。李世銀拖掖自己的袍片，來到蕭琉姝那兒獻(xiàn)殷勤，問她怎么吃。
許樂也興致勃勃地湊熱鬧，邊要殺羊，邊掏刀子。
眾人來不及搶先機，就見羊一放手，他就彎腰貼羊兒走，跟上兩三步，突然麻利地用右下手中的白刀子抹過羊脖子，一反手提了只羊后腿。
只見那羊兒掙著被突然提起的后腿，瘋一樣扎跟頭，血撲哧撲哧地灑，叫也叫不出一聲栽在地上。
陳良突然不說話了，眼睛盯著少年們兜圈的空地，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想不到許樂下手這么準(zhǔn)，這么穩(wěn)，還能巧妙地靠傷羊自己的掙扎窩它到地下，先吃了一驚，而后朝逢術(shù)看去。
逢術(shù)知道他那關(guān)于許樂的事兒只有一筐“花花腸子”，便笑一笑說：“許樂小時候就虎氣，連許仙都沒他勁大。早幾年，許仙都留著斗不過的大孩子，在他回去時搬他阿哥許樂！”
陳良解釋自己吃驚的理由說：“這不是氣力。你看他挽刀下手的動作，怕是比得過練過刀法的兒郎！”
“這一刀叫掛刀。都是薩滿們在節(jié)慶上殺牛殺羊用。”逢術(shù)簡短地回答。
陳良有點怪自己眼笨，竟然沒看出這是沒有跳跌的掛刀。薩滿當(dāng)眾祭祀，殺牲，為了不至于丟臉，拼命練這一刀——據(jù)說是法力和保佑的預(yù)兆，但事實上，練好這一刀的薩滿并不多。他聽人說過許樂差點要去修行，他母親極不愿意別人再提這些事，心里恍然。
蕭琉姝知道許樂的忙碌不是沖李世銀的，又覺得他殺羊麻利，站在一旁看。
許樂在她眼皮下忙碌，又招手要來許仙幫忙，好心地生火，剝皮，掏內(nèi)臟……看他的熱情和勁頭，蕭琉姝真恨不得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個乖巧的阿弟。
正高興地給人說自己阿弟剝皮去角很得自己真?zhèn)鳎瑹馇暗臏?zhǔn)備已經(jīng)做得妥當(dāng)，這時，許樂開始向幾人討要羊皮和羊角。她被這般的企圖氣到，不禁端起阿姐的面子，兩人斗口、斗年齡、斗眼神、斗誰的腳長——能點到對方的衣襟。
尚未斗出道道，李世銀已大大方方地甩出了羊皮，毫不客氣地嚷：“誰也沒有你吝嗇、貪婪！”
許仙沒接，蕭琉姝卻拿到了。
蕭血見李世銀沒有給自己肉吃的意思，倒因協(xié)助趕羊從許樂那分到兩個銀幣，心里有偏向，自旁沖上搶羊皮。
蕭琉姝為了不讓他得逞，一拳頭、一拳頭地擂。他見搶羊皮太難，笑嘻嘻地勾上許樂的肩背，去逢術(shù)身邊玩。
許仙跟了十多步，叫了聲阿哥就不再走，擺明了想吃肉。
許樂于心不忍，就掏出一小包作料，讓他去找李世銀換個羊腿，回頭三個人吃。
許仙去了，不一會低著頭，又羞又惱地和蕭琉姝一起回到許樂面前，未到先說：“阿哥。我不吃了！”
還沒等許樂說什么，就是蕭琉姝嚴(yán)苛地教訓(xùn)：“賣了羊錢不說，又用小包的草沫討羊腿。誰也沒有你吝嗇、貪婪！你要是再敢，看我怎么收拾你。”
蕭血立刻反駁：“怎么吝嗇、貪婪？許樂抓的羊，憑什么不能換成金銀？！”
許樂也大為氣惱，大聲說：“你們家的阿里霍山紿看到別人打了一只熊，就過去說，給我！打熊的漢子怕他，立刻就走了。丟人嗎？只有勇士才有這樣的威風(fēng)。你不好好地學(xué)習(xí)，都把阿婆講給我們聽的全忘完了！”
蕭琉姝想不到他還有理，一沉著，便反問：“可別人是怕你嗎？”
“我和他交換！一般的人還不會呢！”許樂振振有詞地嚷。
蕭琉姝再說不過，黑了臉，上去就在他頭上敲了一板栗。許樂倔緊眼睛看著，回頭見許仙仍低著頭，連忙問：“料呢？！他肯，我還不肯，貴著呢。”
許仙苦惱地勾了勾眼角，不吭聲。
蕭血口氣一大，便要他等著，而自己扭頭就走，不一會，便提了條半生不熟的羊腿回來，后面跟的卻是被大人少年緊拉緊扯、不休不撓跟來的李世銀。前面這人邊走邊回頭，口里粗聲粗氣地罵：“說誰吝嗇、貪婪？給人一塊肉而已，要是不吝嗇，就不會出口傷人！”
李世銀終究還是被扯回去了，但他那兒的風(fēng)波很難消停，最終也沒有來喊人吃肉。
斗久生累。加上蕭琉姝身畔的伙伴，五六人分啃起一只瘦羊腿，吃完后不盡興，又約定次日再獵頭野羊享用。
第二天一出太陽，眾人碰頭記得約定，便讓蕭琉姝疏通好關(guān)系，結(jié)隊出發(fā)尋獵，逛了一天。
此后又是兩三天，匯集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卻不再出發(fā)。大量的散兵輕松自在地窩在幾處山谷賭博，摔跤，靠外駐扎的許樂他們更閑不住，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地翻。
當(dāng)他們再次半死不活地爬上了一座高峰，站在藍(lán)天白云下遠(yuǎn)眺，遠(yuǎn)處開闊的河谷敞露便在眼前，半面平原水肥草長，游動著螞蟻般的黑點。
蕭琉姝和兩個女孩兒議論，猜測黑點是什么，而許樂正努力在腦海里搜尋與此地吻合的地名，眼尖的許仙掃視幾眼，片刻后就嚷：“阿哥！敵人，馬！”
許樂怔怔地看著，突然發(fā)呆地嚷：“馬，真是馬！敵人的馬。”
眾人或坐或站，或歪頭或愣神，無不心情緊張地努力辨認(rèn)。最后，他們決定派人去看看，也好證實心中的疑問。
跟著他們的大人已自告奮勇，逢術(shù)托個人回去說一聲，就和一個漢子摸著石頭梁往斷崖那兒走。
※※※
這馬的確是猛人的馬。
當(dāng)年完虎骨達(dá)精選獵手、馬匹，一天行軍可達(dá)三五百里，戰(zhàn)斗力讓所有的對手都心驚肉跳。可今不如昔，他們這次在東部草原征湊人手，只能以步騎作戰(zhàn)，再也沒有閃電如風(fēng)的來去，一碰到放地聯(lián)軍的正面人馬，就逐漸形成對峙之勢。
雙面你來我往，小規(guī)模拉鋸，顯露出越來越多的硬仗勢頭。
為了在馬步作戰(zhàn)中不被敵人沖潰陣腳，他們有意尋取背高之地，沿東部山脈幾隅，擺開數(shù)里的陣勢，并選取河谷地段放牧戰(zhàn)馬，希圖鏖戰(zhàn)中占據(jù)地利。可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山中竟藏了敵人，已有暗哨先許樂他們半天，摸實了他們的人馬。
大人小孩漸漸從納悶和緊張中恢復(fù)，轉(zhuǎn)為激動。
他們的頭相繼從高處的石埂上露出來，又相繼伏下，再露出來，再伏下，似乎覺得這樣出沒也是戰(zhàn)爭，并因而忘記了時光的流失。
突然，一陣悉嗦的聲音在背后傳來。
眾人嚇了一大跳，本能地回頭，才知道不是被敵人發(fā)現(xiàn)，而是逢術(shù)兩個扭了個舌頭回來。
許樂早早地盯著看，發(fā)覺被他們死死摁住、用刀子頂著的是個頭發(fā)銹成暗黃的中年人，不但有雙深亮驚慌的眼睛，體形也均勻，一時極難和你死我活的敵人聯(lián)系上。
“抓的俘獲！”蕭血和許仙都忘形地大聲喊。
逢術(shù)沒問舌頭話，只用有力的胳膊絞著那俘虜?shù)牟弊油掳础６退サ臐h子已迫不及待，往鐃鈸大的拳頭上噴口粗氣，狠狠地?fù)粼谀且呀?jīng)彎成蝦米一樣的身體上，接著又是其它人暴風(fēng)般的拳腳。
俘虜慘叫，求饒，繼而口吐粘條，跟跟斗斗地掙扎。幾個男孩子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似乎要把敵人的模樣認(rèn)透，又似乎要記下這對待敵人的殘酷手段，只有許樂轉(zhuǎn)開視線，去看蕭琉姝兩個女孩子的反應(yīng)。
蕭琉姝的女伴已貼在她身上，眼皮不住地跳。正巧，蕭琉姝也去看許樂，在兩人略一對視后慌忙提醒：“你說抓個敵人回來問話，問好了再打仗？！”
許樂連忙點頭，后覺地告訴逢術(shù)。
逢術(shù)應(yīng)了一聲，說了句“問過了”，便往前順了兩步，貼在那俘虜脖子后面，突然伸出刀子在喉嚨處抹。等另一人協(xié)助他把俘虜壓窩在地下，便反復(fù)地拉動。
那俘虜?shù)暮韲瞪钐幫萄什恢梗瑓s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噴出的一篷篷血均勻地射在土石面上，像是鑲上幾朵老色的繡花。
逢術(shù)依然不肯停，等敵人沒了氣息，就提刀割那脖子，割到脊椎處砍。
刀落處，骨頭和金屬撞擊，鏗鏘作響。所有的少年都忍不住打機靈。許樂突然間記得自己殺羊也是這樣殺的，只覺得胸腔被什么抽空，毛孔內(nèi)縮，幾乎要吐出肚里的食物。
兩三人終于殺了那俘虜，提著砍掉的頭顱讓少年看，而后放在死者的背上，讓它靠著僵硬了的胳膊不動。
許樂又惡心又想看，往前走了一步，發(fā)覺那頭顱嘴巴微張，吐出一段卷縮的舌頭。
隨著身后的嘔吐聲，他狠狠地沖逢術(shù)怒喊。
逢術(shù)卻莊重地伸出手上的鮮血，往他臉上抓去。他想跑，來不及跑，感覺被涂了一臉粘物，這下再也忍不住了，轉(zhuǎn)身吐了一口胃水，又打又吼。
逢術(shù)卻退到幾步外，用緩慢的節(jié)奏給個抱禮。
其它大人慢了幾步，但也先后用手沾滿血液，喊男孩子到身邊，嚴(yán)肅地解釋：“只有敵人的鮮血才能喂養(yǎng)勇士的靈魂！”
(https://www.dzxsw.cc/book/18947245/3104136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