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太后年逾花甲，斑白的華發和歲月的溝壑未曾為她憑添長者的慈愛莊重，反倒是骨子里的小家子氣強撐在高位，更顯色厲內荏和尖酸刻薄。
以往見我，她必要先罵一通陳詞濫調，今日倒開門見山，直接一杯滾茶砸在我腳邊。
我敢肯定她其實是想砸破我的頭燙爛我的臉，可惜她力道不濟未能砸準，眼中才有那么明顯的惋惜。
“知道哀家為何找你嗎？”
“臣妾不知。”
“不知？你這個賤婢勾結逆賊，謀反大罪，你竟敢說不知！”太后將案幾拍得乒乓作響，肆意怒罵著發泄脾氣。
“臣妾不知這等大罪從何說起？”我依舊冷著臉看她，“且不說臣妾一直安分守己沒有這個膽量，就算有這個膽量，臣妾天天幽居芳華宮，無召絕不踏出半步，又如何與人勾結？”
“更何況，林家世代忠良！臣妾祖父曾為內閣首輔，先帝臨終親封輔政大臣之首，一生載譽桃李天下。臣妾父親，陛下親封太子太傅，官居內閣一品，半生勤勉克己，未曾行差踏錯半步。太后如此妄言污名，臣妾不敢認，不能認，不會認！”
“好啊！真是好��！牙尖嘴利，反了天了！”她撐著案幾起身就要伸手掌摑我，完全一副潑婦模樣。
“晉陽王到！”
因為晉陽王到來，她勉強端起了慈祥祖母的模樣，畢竟是她最喜愛的孫子。
我默默退到一側裝作隱形人，冷眼看他們演一場祖慈孫孝的笑話。
晉陽王告退時，我才打起精神準備繼續和太后周旋，晉陽王卻說端貴妃有要事與我商議，將我帶離了太后的福壽宮。
“本王可又幫了你一次�！睍x陽王帶著儒雅的淺笑，我卻惡心得全身戰栗。
“那便多謝晉陽王了，既然端貴妃找我，我這就過去，告辭了。”
“哎，你明知那是本王為了救你推脫太后的說辭�！彼疑磉吙拷�，我本能地退了兩步。
“你就這么怕本王？”他進我退，氣氛尤其尷尬。
“既然端貴妃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林逸！你別不知好歹，本王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他嚴嚴實實擋在我身前，將我又逼退了一步。
“晉陽王自重，我好歹也是你父皇的安妃，莫要逾越了�！�
我特意將“父皇”二字咬得極重，企圖喚醒他的一絲倫理綱常。
“哦？安妃？父皇從未碰過你，你還是個清白之身，這在后宮又不是秘密。”
“但這也與晉陽王無關！”不知是氣惱多些還是羞憤多些，我似乎只是他眼中一個有趣的值得征服的玩物。
“如果不是你不識抬舉，你原本早該是本王的妃�！�
“可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我倉惶地打開他伸向我的手。
“你就那么愛他，為了他，守身如玉，為了他，忤逆本王？”他臉上偽裝的儒雅絲毫不剩，只剩惡劣的貪婪。
“你以為還有誰能救你？身在千里之外的小皇叔，還是那個愿意為你去死的小侍女？本王今天就告訴你，本王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不論是女人，還是其他！”
端貴妃在后宮只手遮天，她的兒子便在后宮肆無忌憚，可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退無可退，逃無可逃。
“三弟，是你在那里嗎？”
突然出現的人阻止了晉陽王的瘋狂，晉陽王若無其事地撫平了袖口的褶皺，回身看向來人又是一幅謙謙君子的模樣。
“哦，太子哥，我去給太后請安，恰好偶遇了安妃，正好打個招呼�！�
來人一身端肅不茍言笑，正是元后嫡子，當今太子。
“既如此，父皇正好要召我們共商平叛之事，三弟便與我同行吧�！�
說罷也不理晉陽王什么表情，對著我微微頷首。
晉陽王似乎頗為氣惱，背著太子勾起一個不屑的冷笑，又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安妃娘娘，咱們，來日……方長�！�
而后甩袖越過太子率先離開了。
“安妃娘娘，多保重�！碧油撕髢刹�，對著我恭敬地行了晚輩禮，然后才轉身要走。
他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到風中傳來他微不可聞的嘆息。
“安妃娘娘，請多珍重，他，在等你�！�
我頭也不回地往芳華宮跑去，身后冗長的宮道似有擇人而噬的惡獸，我不敢停拼命跑，跌倒了也不敢停歇。
阿羨，會回來找我的！一定會的！
他是那樣一諾千金的君子，他答應了要回來的！
原本我只想留著一幅殘軀半條賤命，只想躲在一個卑微的角落，偷偷看他最后一眼。
可現在我貪心了，太貪心太貪心了。
我想等他回來找我，想再陪他去漪翠湖打蓮蓬，去開福寺求一支姻緣簽，去長樂坊看一夜花燈，甚至想去北境看苦蓮花是怎樣盛開。
我還想陪他一生一世，我還想聽他再說一句……
卿卿，我來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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