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若是母親和阿嬤還在，我必在夜里輾轉反側時窩進她們懷里撒嬌，一遍遍問她們：“我很喜歡他吖，我該怎么辦吖？”

        可如今身邊只有個懵懂的逍兒，讓我滿腔心思無人可訴，又苦惱了幾日。

        最后我還是決定和祖父聊聊，畢竟他是如此睿智，必能為我解惑。

        特地親手為祖父燉了燕窩雪梨，送進書房時他停下筆墨愛憐地摸我的腦袋。

        “我家乖寶最是貼心，不過這些事讓侍畫她們做就是了，別累著自己。”

        “烹飪也是生活也有樂趣，為祖父做只有歡喜，哪有累的。”

        我慣會對祖父撒嬌，他被我哄的開懷大笑，我才試探問他阿羨的事。

        祖父享受著燕窩湯，微笑著看向我問：“你已知曉他的身份了嗎？”

        “知曉了，他是先帝幼子天家幼弟，晉安王。”

        “沒錯，那你可知，祖父已有意將你許給楊駿。”

        “可是祖父，卿卿與楊駿自小到大只有兄妹之誼。”我此刻當真焦急萬分。

        “祖父知道啊，可是這于你是個好選擇。”

        “楊駿是祖父親自教養長大的孩子，他品性純良沉穩可靠，楊家又素來家風清正，你們自小到大青梅竹馬的情誼，他會待你好的。”

        “但晉安王，他是皇后嫡子，說句冒犯天家的話，他可以是晉安王，也可以更進一步。你可知道與他在一起，便等于一路風雨飄搖朝不保夕？”

        “你是我悉心教導捧在手心疼愛的孩子，我只愿你一生平安喜樂，不指望你去攀那榮華富貴，去賭那余生煊赫，你是聰明孩子，你懂祖父的意思嗎？”

        “祖父，卿卿都懂，可是卿卿真的喜歡他呀！”我委屈的心頭酸澀，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祖父的表情卻突然鄭重起來：“卿卿，你可想過，他出現在你身邊，到底是巧合邂逅還是有意為之？”

        我心頭一怔，愣愣地看向祖父。

        “你是林家嫡女，是我與你父親最疼愛的掌上明珠，得到你等于得到了林家甚至半數文士的支持，你知道這是多誘人的籌碼嗎？如果他有更進一步的野心，取悅你是最快的捷徑。祖父不愿以最壞的心思考量人心，但為了你，不得不多想一些。”

        “何況天家無情！自古以來你見過哪個帝王能對一人情有獨鐘，他們只對皇權傾心，你有價值時，他可對你溫言軟語予取予求，你無價值了，他也能把你拋之腦后碾入塵埃。卿卿，祖父不愿你成為皇權博弈的棋子，我只要你好好的。”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我在心里一遍遍嘶吼吶喊，可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喉間澀得厲害，除了搖頭不知該如何應對。

        “罷了罷了……”祖父長嘆了一聲，“卿卿如今是大姑娘了，你有自己的心思和喜愛，祖父不會逼你。但祖父要你三思后行慎之又慎，這是關乎你一輩子幸福的大事，不要只用眼睛，要用心去看去想，好嗎？”

        我不知是如何回了自己的閨閣，滿腦子都是祖父對我的忠告和嘆息，我埋在枕頭里哭了許久許久。

        我心里是愿意相信他的，相信我們的初遇和后來都是緣分使然，相信我對他的心意都是值得的，他或許不喜歡我，但也是謙謙君子不會傷害我。

        但我又不敢忽略祖父的顧慮，更不敢想，若這一切都是他算計騙我的，我又該如何自處。

        我是第一次悶在家中這么長時間，直到一年一度的春狩才隨父親出了家門。

        春狩是每年開春后固定的娛樂活動，盛京中貓冬幾個月的貴人們騎上駿馬開弓狩獵，為新的一年搏個好彩頭。

        春狩在皇家圍場，其實這個時節沒多少獵物，都是提前準備好中小型的飛禽野物投放進圍場，供王公貴族們圖個玩樂，向來沒什么危險，連貴女們也一同參與，運氣好些也能得個兔子什么的小獵物。

        春狩開始后，男子們去內圍狩獵比賽，每年都緊張刺激精彩紛呈，女子們一般在外圍結伴玩樂，也有如樓小六這樣武藝好的，打獵比賽不輸男子。

        我依舊沒什么精神，獨自在外圍騎著小矮馬散步溜達，沒想到竟迷了方向。

        我這人最大的問題就是方向感不好，在盛京中尚且經常迷路，更別說在野外。

        不知不覺已走到了內圍，并非我認出方向，而是內圍向來沒多少人打理，植物長得更加繁茂恣肆，與外圍修剪齊整的枝杈有明顯不同。

        陌生的環境讓小矮馬有些緊張，它不時打著響鼻踢踏著蹄子，連帶著我也有些慌張。

        正努力安撫著小矮馬，身邊躥出幾只小野兔，嚇的小矮馬又是一陣撲騰，我努力拉著韁繩，手掌勒得生疼，我打算下馬步行，小矮馬實在晃的我有些頭暈。

        可惜我還沒來得及下馬，幾支箭矢追著野兔而去，從小矮馬頸側呼嘯而過，身后隱約響起雜亂的馬蹄聲。

        小矮馬徹底驚了，嘶律了一聲便在林中發足狂奔，我第一次知道，這匹溫順軟弱的小矮馬能跑這么快。

        我被緊緊趴伏在馬背上，除了最開始一聲驚叫竟一句話也喊不出來，我被顛得七葷八素，腦袋里一片混沌，什么理智思考全被丟到了九霄云外，唯一的念頭只有，我該不會這么倒霉今天就要死在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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