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時臨近午時，不知端貴妃是否已經手忙腳亂，反正我是不能讓她閑著的。

        當初以假蔡成天師做局，企圖以天命讓我赴死，甚至在我離開后，另外安排人在我宮里埋了這臟東西，一天之內雙管齊下，讓我百口莫辯，人人得而誅之。可惜，假的就是假的，被我當場戳穿，甚至連埋下的后手都不敢發作。

        我叮囑樓小六盯緊宮里，我不在，她不敢貿然出手抓人，怕是打草驚蛇，只偷偷把東西挖出來交給了我。我猜想端貴妃短期內都不敢再用這招，索性便留下東西等著合適的時機將計就計。

        想到反擊之法，是因為收到了崔灝捎回來的阿羨準備的東西，裝苦蓮茶和木簪的匣子做工雖勉強，但材料卻是極好的楓溪木。我又偶然想到徐楹交給我的晉陽王的罪證中，恰有一條是以權謀私，私下壟斷楓溪木，若不做局還給端貴妃，可對不起她準備的好東西。

        我將阿羨送的木匣上所有花紋磨平，使其看起來平平無奇，和原本裝詛咒之物的匣子乍看極像，再將匣子換了偷偷埋回原處，就等著端貴妃哪日發作。

        本來我不必激怒陳苒和鄧媛，一方面是我不想再忍耐，另一方面，也是刺激她們回去向端貴妃告狀。按捺這么久，若不提醒她一下，她恐怕要忘了留在我這里的東西，那我怎么好進行下一步呢？

        我把蘭州貪墨案罪證中，關于楓溪木的這一條消息單獨摘出來，又抄錄了幾份。

        一份交由太子妃轉交給了太子，一份托樓小六出宮去找季無恙時，交給了季無恙，就算季無恙病重，還有陸辭為他打理一切，聰明如季無恙和陸辭，應該知道什么時候配合我，拿出這份東西，以合適的方式交給合適的人。

        皇帝怎么查，查出誰，怎么處置，我都不必過問，想必太子和晉陽王的敵人們，會給我帶來滿意的結果。

        果然，不出十天，就傳來了端貴妃禁足思過，晉陽王杖責三十幽禁王府的消息，不過是小懲大誡。

        若換了旁人，只怕早就人頭落地，但這是皇帝年少相伴的知心人和最寵愛的親兒子，自然大事化小算了。

        端貴妃禁足了，不能再來打擾我，我終于可以好好計劃怎么送走樓小六。

        崔灝傳來的消息，阿羨攻入徽州后更加勢如破竹。阿羨所掌握的景州和北境實施了新政，百姓的日子比原先在皇帝的統治下還好過一些，似乎這場戰爭對他們而言，也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有的小城甚至不戰而降，只因聽說晉安王實施仁政，日子更好過罷了。

        其實，百姓的忠誠是有條件的。百姓面對異族會義無反顧選擇自己的國家民族，但就國家內部而言，誰當皇帝他們不在意，他們只想過安穩和樂的普通日子罷了。改朝換代于他們而言，或許只是換個年號的區別。

        樓小六現在被看管得太嚴，大約只有成婚當日才有機會逃出去。按阿羨大軍現在距離盛京的位置，已不足千里，快馬加鞭三日可到，應該不會太過危險。

        崔灝統領羽林衛和九城司，只要他安排得當，偷偷放一個人出城應該不難，何況憑樓小六的武藝，哪怕硬闖也有六成勝算。

        按婚禮規矩，樓小六大約辰時中出梓芳齋，在宮內完成一系列送親儀式，大約辰時末經西錦門出宮，然后繞行整個盛京兩圈，這個過程大概持續三個多時辰，待到黃昏吉時送到鄧家，再行正式的成婚禮。

        我們計劃讓樓小六在宮內完成儀式后，由她的貼身女使頂替她上花轎，送親隊伍走西錦門，樓小六走東桜門，恰好錯開出宮。出宮后轉正南的赤燿門出盛京城，往南先行三十里夜里再繞道往北去找阿羨匯合。

        只是如此一來，樓小六可以逃出去，但頂替她進了花轎嫁進鄧家的女使，必死無疑。

        我知道這樣很殘忍，樓小六的自由以無辜人的性命為代價，但我不是圣人，我是自私的。若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我愿意盡情發揮我的善良，去搏一個美名，可在我最親的妹妹樓小六和毫無關系的路人之間，我會毫不猶豫選擇樓小六，哪怕全世界都罵我惡毒心腸，我也會選樓小六。

        我早就不在乎什么名聲了，世人已皆罵我有辱門楣、貪慕虛榮，我又何在乎再加幾條罵名。

        樓小六聽了我的安排蓄著一包眼淚拼命搖頭。

        “不要，林姐姐，不要，我走了，子戎會死的！”子戎正是陪著樓小六長大的貼身女使，這種大事我不敢交托給別人，只能選樓小六身邊最親信的人。

        “求求你了，林姐姐，我不要子戎死，我不走，我不走了！我嫁給鄧彰，我愿意了，我真的愿意了。”樓小六是個多善良的孩子，她對身邊人，哪怕卑微如女使，也是掏心掏肺的。

        可我卻是個狠心的。

        “子戎，現在能幫你家小姐的只有你了，你是她最信賴的人，別的人，我統統信不過。我也不是逼你送死，待花轎進鄧家之前，我會安排人制造混亂，你自小隨你家小姐練武，功夫也不差，若能逃出來，我送你去追你家小姐。只是很危險，九死一生。”

        “安妃娘娘，莫說九死一生，就是十死無生，奴婢也會去的。”

        我看中的，正是她的忠誠，剩下的我不會再勸，子戎會有辦法讓樓小六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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