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王府樸素得簡直不像親王府邸，門庭冷落便罷了，府上也看著很是荒涼，連花草都沒種幾棵，一條路直通正堂和主院，旁邊的客院瞧著荒涼得瘆人，雜草有半人多高。

        “你們王府怎么這個樣子，也不收拾收拾？”我又是好奇又是無奈，頗有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情緒，哪怕再苦再難，也不至于把日子過得這個樣子。

        “王爺常年在晉安封地，今年才入京也未打算久住，就先湊合了。”琢骨解釋著。

        “那……這也太湊合了！好歹是阿羨在盛京的家……”其實那時我還沒有意識到，阿羨早已沒有家了。

        琢骨想說什么欲言又止，最后開口的話讓我哭笑不得：“幾個大老爺們，有個地方能睡就行了。又沒有女人，也就你們女人才有心思搞些花里胡哨花花草草。”

        我被堵得無言以對，干脆催他快點帶路。

        琢骨直接把我帶進了主院，推開正房的大門，隱約聞到一股酒味，我正要回頭問琢骨怎么回事，他倒好，直接把我推進去門一關，功成身退了。

        我一時間愣在門口進退兩難，又想著反正是在阿羨屋里也不會有危險，干脆硬著頭皮摸索著往內室走。

        屋里光線微暗，腳下被什么東西一絆差點摔倒，發出了巨大的響動，我低頭定睛一看，正是一個空酒壇。

        大概是我動靜太大吵到了里面的人，屏風后傳來阿羨的聲音：“誰在那里？”

        “阿羨，是我來看你，你還好嗎？”

        阿羨的聲音明顯與平時不同，迷醉中透露著嘶啞，好似很疲憊。

        “卿卿？”阿羨大約喝了不少酒，語氣中似是不敢置信又似是迷糊混沌，我應了一聲又問他：“對，是我，我可以進來嗎？”

        “卿卿，你等一下！”

        接著，屋里傳來叮鈴咣啷的嘈雜聲，好似是碰倒了酒壇和桌椅，我猜想場面必然比較混亂，于是顧不得其他，扶著墻壁避開地上的障礙物，徑直入了內室。

        “怎么喝成這個樣子了！”

        這是我見過的阿羨最狼狽邋遢的一面，原本芝蘭玉樹的少年，此時一身淺藍色錦袍皺皺巴巴歪歪斜斜掛在身上，混著不知名的酒漬和其他污漬沾在身上，下巴上隱約可見青色的胡茬，發髻散亂著，正跌坐在一堆酒壇雜物中。

        他好在還是有一些意識的，我扶起了椅子，又拼著全身的力氣把他扶坐起來，大約知道在我面前丟了面子，此時如同做錯事的孩子，眨著一雙清純無辜的眼睛看我。

        “這么看我干嘛？”我伸手去捂他的眼睛，說實話，他這樣的神情太過誘人，即使他現在狼狽如此，我還是忍不住沉淪于他的眼眸，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他卻不讓我的心思得逞，固執地拉下我的手，按在桌子上，讓我動彈不得。他就這么直直地看著我，好似能看穿我所有的小心思，我的傾慕，我的偏執，我的小心翼翼，我的愛而不得。

        “你做什么呀！”我想掙脫，他的力氣卻大得驚人，我實在無能為力。

        “你現在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了吧！”

        我被他這么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說得愣住，不明所以地反問：“什么意思？什么怎樣的人？”

        “呵～”他苦笑著，眼睛里閃動的流光，好似流淌的哀傷，“我就是這樣一個沒用的人啊，一無所有一無是處，除了借酒澆愁，什么都無能為力。”

        “為什么要這樣想？為什么要這樣折磨自己？”

        我的心口密密麻麻地疼，想安慰他，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想告訴他，你是這么好的一個人，是棲息在我心頭的溫暖，是我愿意舍棄所有矜持和膽怯，義無反顧奔向的那個人。

        他把頭枕在我的手背上，我感覺到有什么滾燙的，順著手背滴落。

        “你真不該來找我，不該來這里看到這樣的我。”他的聲音壓抑著哽咽和悲傷，“至少那樣，我還能繼續偽裝成霽月風光，還能騙騙自己，我有資格站在你的身邊，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不知道是不是借著酒勁，此時的阿羨不再是那個矜貴自持的貴公子，說著平時我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聽到的話。

        “卿卿，你知道嗎？我不敢靠近你，我只會給你帶來麻煩，你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一切。而我，我甚至不配站在你身邊，你向我靠近時，我又激動又忐忑，我想自私一點靠近一點，可理智又告訴我，必須把你推開。也只有在這場醉夢里，我才敢面對你，感謝你還愿意入我的夢，圓我一次空虛的期盼。”

        阿羨大約是真的醉了，分不清此時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他就這么拉著我的手，邊哭邊說，像個得不到糖果的孩子，那么倔強，那么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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