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連著幾天都沒有睡好，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且因為宮外的吵擾。

        第一天在半夜聽到連續的鈴聲和歌聲，我以為是我聽錯了，因為聲音太過飄渺，我以為是自己半夢半醒間做了噩夢。

        結果第二天起來監督宮人們跑圈時才發現，一個個都是無精打采，連向來精力旺盛的子戎也耷拉著眼皮打哈欠，我才察覺不對。

        “怎么困成這樣？昨兒沒睡好嗎？”我拉著子戎問道。

        “娘娘，昨兒被半夜的歌聲吵了一宿，臨近天亮才睡著，困死奴婢了。”

        我還以為只有我聽到了那聲音，原來不是我做夢或者幻覺。又問了幾個宮人，皆說被吵得不輕，還有耳力好的，聽出了“國泰民安、天下太平”幾句唱詞。

        眼看著所有人都困頓虛弱得很，正好過年的時間也沒什么事要忙，索性給所有人放假，讓他們回去補覺躲懶，大家自然千恩萬謝。我也回寢殿補了一覺，精神才好些。

        原以為昨天半夜鬧出的動靜只是意外，沒想到這動靜又連著三天，一天比一天大了，以至于第四天晚上，我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她們伴著鈴聲的節奏，和唱著“天下太平”的歌詞。

        深夜里，一陣一陣的鈴鐺聲有節奏地響動著，那鈴聲非但不清脆，反而有一種沉悶的壓迫感。伴著鈴聲的，是一串拖沓的腳步聲，聽不出有多少人，但人數絕對不少，她們似乎排成一長排，有節奏地緩緩走過。鈴聲中又傳來年輕女子的歌聲，未聽出什么曲調，咿咿呀呀仿若念經，在寂靜的夜里回蕩，極其恐怖。

        濬兒被這動靜嚇醒了，大冷天連鞋子也沒穿好，裹著外袍慌慌張張跑過來鉆進我懷里，小身子凍得冰涼，冷得直打哆嗦，哭著要我抱。

        “不怕不怕，母妃在呢，乖，沒事了，乖。”我抱著濬兒把他團進被子里裹好，又暖了一個湯婆子給他抱著，一遍一遍輕拍著他的背安撫，好不容易才把他哄停了哭。

        我對外面的聲音更是好奇，若非濬兒現在這樣離不開人照看，我恨不得立刻出門去一探究竟，看看究竟是鬧了不干凈的東西，還是有人故弄玄虛。

        什么妖魔鬼怪，我都是不怕的，因為我早已見過比鬼神更可怕的東西，是人心。

        我這人還是有一些魄力在的，既然下定決定要探個明白，第二天一早就安排了人手。其實我這也沒什么得用的人，將濬兒托付給孫嬤嬤照看，子戎和佩兒跟著我壯膽，我們就等夜幕降臨了。

        剛過亥時不久，那個奇怪的聲音由遠及近，果然慢慢地響起來，我們三人窩在芳華宮門口藏好，就等著看看是何方神圣。

        結果令我們大吃一驚，只見一隊約莫二十來人，都是年輕的宮人模樣，她們排成一排慢慢走著，最稀奇的是，她們每個人都平舉著雙臂，每一邊手上都拎著一個大約有一個小臂長度的巨大鈴鐺，沉悶的鈴聲正是由此發出。她們每走三步搖一次鈴，又唱一句“國泰民安，天下太平”。

        “這是在做什么？”我驚詫地問道，與同樣驚愕的子戎和佩兒對視一眼，兩人皆搖了搖頭。既然好奇，問便是了。

        待這一隊宮人走得近了，我才顯出身形站在她們面前，抬手攔住了她們。

        “站住！你們跟本宮說說，為何半夜三更不睡覺，要來本宮門口喧嘩？”

        好在宮人們都認識我這個安妃，恭恭敬敬給我行禮，只是行禮都不敢放下手中的鈴鐺，依舊穩穩地舉著。我一時好奇，走近拎了拎第一人手中的鈴鐺，不太重但也不算輕，至少得有一兩斤。

        “回娘娘，奴婢等人辦事不力，被端貴妃責罰搖鈴之刑，驚擾了娘娘，還請恕罪。”

        “哦？你們是犯了什么錯？”

        “回娘娘，奴婢也不知犯了什么錯，但貴妃娘娘說奴婢錯了，奴婢就是錯了，奴婢認罰。”

        “真是有點意思……既是端貴妃娘娘吩咐的，本宮也不好多說什么，但你們不能在本宮的芳華宮附近走動，你們換個地方。”

        “這……”宮人臉上透露為難，“請娘娘恕罪，這也是端貴妃娘娘吩咐的，奴婢不敢不從。”

        “不敢不從？好！好一個不敢不從！”我冷笑著，恨不能給她們鼓個掌，真是端貴妃的好狗！

        “你回去告訴她，有什么手段就盡管來，明著暗著本宮照單全收，別給本宮搞這些裝神弄鬼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本宮嫌晦氣。”

        “現在，本宮命令你們，立刻滾！本宮向來是好脾氣，但好脾氣的人發起火來，你們也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命來平。”

        這些人算是識時務的，灰溜溜地要逃跑，我卻不想放過她們，不是愛演嗎？我讓你們演個夠！

        “既然是受罰的，就有個受罰的樣子，端貴妃娘娘大概貴人事忙，對宮人疏于管教了，本宮便幫貴妃娘娘管管。”我一邊冷笑著，一邊抬手招了招子戎，“子戎，去給本宮盯著她們，搖鈴之刑三個時辰，不準靠近任何宮殿擾人清夢，就圍著外圍的宮墻角上走。時辰不到誰敢把鈴放下來，就廢了她的胳膊。本宮許你先斬后奏，貴妃娘娘若要發難，有事本宮擔著。”

        子戎愉快地領了差事，鈴聲又漸行漸遠。

        端貴妃，你現在就這點無聊手段了？當年為了扶皇帝上位，你的那些智計百出怎么不用上了？可當真是讓我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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