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羨沒有理她，又靠近我與我說話，一手撫著我的頭發，一邊柔聲問我：“今天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今天新得了特別好的梅子，我讓人做成了你最愛吃的蜜餞果脯，以后我們喝茶就不怕苦了。今天天氣好，太醫說你傷勢恢復得很好，吃過飯我帶你出去逛逛曬太陽。”

        他明知道不會得到回應的，卻還是不厭其煩，好似哄著一個與他鬧脾氣不理他的孩子。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那女子氣極，連聲音都拔高了一度。

        “你嚇著你表嫂了。”阿羨對著那女子似乎不大有耐心，“你若想看看你表嫂，看過了就走，沒事別來擾她休養。”

        “表嫂，表嫂，你口口聲聲的表嫂，你娶她了嗎？無名無份算什么表嫂！”

        “宋、微、涵！”阿羨一字一頓喊人名字的時候，有一種極其迫人的煞氣。

        “你……你兇我干嘛！”那女子或許是害怕或許是委屈，哇的一聲哭起來，“你就會兇我，你去兇我大伯啊！兇那幫老頭子啊！是他們逼你娶妻，又不是我！她是廢帝庶妃還昏迷不醒，她怎么當你的妻子，將來怎么當皇后？多少人盯著你正妻的位子，想著攀你這個高枝，你拿我做幌子就算了，還想撂挑子不管我死活不成？我要被你害死了，我現在連看他都不敢去，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話！”

        女子凄凄切切地哭著，我大概聽明白了，阿羨為了我，或許背負著任何人都無法感同身受的壓力吧。

        阿羨沉默良久，最后只是沉聲嘆道：“這事我有打算，你不必擔心，是我對不住你……”

        聽他軟下來語氣，那女子抽噎著止住了哭：“也不算……多對不住，就是……你真想好了嗎？她要是一輩子不醒，怎么辦？”

        “那我守她一輩子，”阿羨的指尖描摹著我的眉眼，“我知道你擔心什么，等這段時間熬過去了，我會幫你得償所愿。”

        “真的？”

        “真的，我會為你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嫁妝……倒也不必，意思意思得了，只要嫁給他，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心里有數，還有別的事嗎？”

        “沒……沒了，這事最要緊了，你可上點心，再不做個決斷，我就被那幫老頭子拆了。”

        那女子又與逍兒斗了幾句嘴，沒討到便宜，氣哼哼地走了。逍兒或許是不想打擾我和阿羨，說是去監督濬兒背書，也跟著出去了。

        空蕩的房間只剩下阿羨深沉的嘆息，他溫熱的吻落在我的眉心。

        “卿卿，我該怎么辦啊，別鬧脾氣了，快點醒來好不好，沒有你，我快撐不下去了。”

        原來，這個為我遮風擋雨頂天立地的英雄，也有無助到像個迷路的孩子一般，泣不成聲的一天。他的頭埋在我的頸間，滾燙的淚刺痛著我的肌膚，一路流進心里。

        我想抬手抱抱他，想告訴他，不要哭，我在啊，我一直在啊。阿羨，阿羨……

        “卿卿？卿卿你醒了嗎？”

        他一聲聲喊我，我拼命想睜開眼睛看看他，時間仿佛靜止了，黑暗的世界霎時破開了一道光，微弱又明亮。

        眼睛又沉又痛，腦海里一個聲音告訴我，睡去吧，睡去就不會那么痛苦了，又好似有無數糾纏的藤蔓，要把我捆綁著拖進無盡的深淵。

        阿羨，阿羨……

        不要！我不要睡！他就在那里，在我身邊，他在等我！

        剎那間，天光乍破。

        或許是沉睡了太久，受到光亮的刺激，我不自覺地瞇起了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很模糊，唯獨可見眼前一人，身影朦朧。

        “阿羨……”

        我幻想過無數次與他重逢的場景。

        或許是笑著奔入他懷里撒嬌，或許是抱著他痛哭一場，或許是遠遠地看他一眼然后轉身離去，或許是……

        那時我該與他說什么呢？

        “你怎么才來接我啊？”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有緣無分，一別兩寬。”

        ……

        卻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境遇，我看向他，無言垂淚。

        “卿卿，卿卿……是我在做夢嗎？還是你真的回來了！”

        “阿羨……”我的聲音嘶啞且無力，于阿羨卻好似一道驚雷。

        “卿卿！”阿羨狂喜得如同失而復得的孩子，又哭又笑，“是真的，我不是做夢對不對，卿卿，我的卿卿！”

        又是一天兵荒馬亂，來來往往的太醫圍滿了整個寢殿，阿羨守在我身邊，恨不得把全盛京所有醫者都拉來給我看一遍。

        我只能睜著眼睛看到來往的人影，畫面全是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魯院首，王妃的情況怎么樣？”待所有人看完了，他們似乎又商討了一場，最后由現任的太醫院首與阿羨溝通我的病情。

        “回殿下，王妃的恢復情況比預想要樂觀，外傷方面恢復得很好，如今也醒過來了，康復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她現在還是完全不能動，是什么原因。”

        “可能是昏迷太久過于虛弱，能醒過來就是好的。”

        他們為我的病情促膝長談許久，久到我又累極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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