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公子
秦舒往外走了幾步,門就被推開來,紅姑娘身上不過披著一層薄紗,披頭散發的跑進來,撲倒在秦舒跟前:“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秦舒把她扶起來,見她兩只手臂上都是些叫刀劃出來的細細的紅血線,鎖骨處一長條血痕,微微露出來的胸口上都是凝固的紅蠟,觸目驚心,問:“這是怎么了?誰弄的?”
紅姑娘一味兒只顧著哭,一邊搖頭,一邊句不成句:“今兒媽媽叫我去拜客,剛進了屋子,卻面的扇子還沒有放下來,就叫胡公子拉了過去。我說我是清倌人,還不曾見禮,要跟媽媽商量才合了禮數。他喝醉了酒,便說我瞧不起他……”
話還沒說完,便聽到外面有動靜,一個男聲站在院子中央吵吵:“小紅呢,快出來,別不識抬舉,你這樣的貨色,爺肯調理你,是你的福氣。伺候得爺高興了,把你收進爺府里,是你祖上燒高香了。”
紅姑娘不過才十五歲,比秦舒還小三歲,加上又發育得不好,模樣看起來是妥妥的豆芽菜初中生,她聽見這聲音害怕得發抖,一只手攥緊秦舒的袖子,哀求:“姐姐,求你叫我在這兒躲一躲,不要聲張出去。”
秦舒取了衣裳來披在她身上,問:“何夫人呢?”
紅姑娘搖搖頭:“今兒一天沒見媽媽了,想來是出門去了。”
秦舒聽了這句話,見她說話顛三倒四,不盡不實,摸了摸袖口,道:“你們本就做這個生意的,這樣的事情想必不是頭一次,往常是誰主事,又是個什么章程?”
紅姑娘叫問住,支支吾吾:“想來是媽媽,我一貫不清楚這些的。”
秦舒心里已經了然了,并不說穿,吩咐丫頭:“你去把門口守著的府兵叫進來,就說有人在院子里搗亂,叫他們把人趕出去。”
那丫頭哎了一聲,出得門去,不過一會兒秦舒便聽得外面的怒喝聲:“你們算什么東西,敢來拉我,瞧瞧這個令牌,認得吧,也不瞧瞧自己是幾品官階,幾個大頭兵,在這兒充什么好漢?”
說話間便提了鞭子,一腳踹開門,撥開幔帳瞇著眼睛往里瞧,哈哈笑:“小紅,小紅,別躲了,滴蠟燭有什么疼的,快來快來。”
他人生得肥胖,繞過屏風,就見正前方端坐著一翠衣女子,盡態極妍,往下打量,雙丘豐盈,腰間盈盈不足一握,他嘿嘿笑起來:“這是哪兒位姑娘?何夫人竟把這樣的美人兒藏著,實在不地道。”
他站在那里三尺遠,猶聞得一陣酒肉臭味兒,秦舒豎起團扇,勉強擋一擋,皺眉道:“我不是院子里的姑娘,不過客居在此,也并沒有見過什么小紅姑娘。”
說罷吩咐后邊跟著的兩個府兵:“這位公子醉了,你們扶他下去。”
這姓胡的,名喚胡廉,是新任浙江巡撫的獨生子,自幼嬌慣得不成樣子,是個癡肥愚蠢又狂妄的人物,那幾個府兵本就是前任總督留下的親兵,自然認識這個人,不敢強硬動粗,只好言好語:“胡公子,我等是總督大人留在此地的。”
胡廉醉醺醺的:“少拿總督大人來壓本少爺,我還不知道,總督大人從不來這種地方。更何況,總督大人同我爹以兄弟相稱,怎會與我計較……”
他往前一撲,秦舒立刻往后退了半步,胡廉便跌倒趴在地上。
他人長得癡肥,又鋪了地毯,倒是一點都不疼,腦袋臥在秦舒裙擺前面,聞了一股香味兒,抓著裙子聞了一把:“這不是胭脂香,是瓜果香味兒。”
秦舒惡心極了,往后退去,只是裙擺叫他緊緊抓~住,生生把那鑲邊都撕下一圈來,她轉頭對那府兵厲聲道:“還不趕緊拉出去,陸賾留你們在這兒,莫不是留你們看著旁人來撕我衣裳的?”
那兩人也不敢得罪胡廉,只得半哄半拉地叫他出去,只他死死躺在地上,倒叫旁人拉不動,嘴里還說著下~流話:“美人兒,過來叫哥哥我香一香,不止起來,還抱你到床~上去……”
秦舒冷笑一聲,瞥見紅泥小爐上,接了一碗滾燙的開水,潑過去,頓時便聽見殺豬般的叫聲。
胡廉撲騰著站起來,徹底清醒了,罵道:“你這婊、子,既到了這個地方,裝什么貞潔烈婦?本公子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氣。”一面沖著外面叫人:“來人,把這賤人給爺捆起來。”
他這樣的人,惹是生非,家里人只怕他吃虧,倒是無論去什么地方都時時刻刻跟著強干的家仆,他一喊,便立時沖進來五六個人,倒把那兩個軍戶看押起來。
一個人拿了兩根指頭粗的麻繩把秦舒捆起來,推攘到床~上,胡廉叫燙著大~腿,走路一瘸一拐,伸手摸了一把秦舒的臉頰,偏頭吐出口濃痰:“呸,這年頭,當婊、子也當得高貴起來,對著客人也挑挑揀揀起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貨色,千人騎萬人跨的東西,爺們兒今天教教你規矩。”
那兩個府兵叫三四個人押在地上,見胡廉竟然把秦舒捆起來,動手動腳,驚得大喊:“胡公子,我等實是總督大人留在此處的,這位姑娘是總督大人內宅之人。”
胡廉恍若未聞,扭了扭脖子,頭也不回,吩咐家仆:“這幾個丘八真掃興,丟得遠遠的。”
又去摸秦舒的手,呵呵笑起來:“美人兒,你這手比豆腐還嫩呢。”說著微微用力,竟然把一只袖子扯了下來。
胡廉頓時更加興奮,從靴筒里抽~出一支匕首,笑:“咱不著急,你這胳膊真是漂亮極了,我待會兒在你這白胳膊上細細地劃口子,那才更漂亮呢。”
外頭似乎是何夫人趕來了,腳步聲紛雜,拍著門喊:“胡公子,你素來是個尊重人,可不要壞了我們院子里的規矩。里頭這位姑娘是總督大人的人,你要是敢動了她,只怕吃不了兜著走。你現在開了門,我自叫小紅陪了你去,一切都好說……”
她說了兩句就被人捂住嘴巴拉了下去,只聽見嗚嗚嗚的聲音,胡廉道:“一個臭婊~子,也配談什么規矩不規矩的。”
他轉頭,這才注意到秦舒自被綁起來,不哭不鬧一句求饒的話都沒說,只靜靜地瞧著自己,笑:“你倒是鎮定,這美人兒果然不一樣。”
秦舒叫繩子捆住,動彈不得,見此微微笑:“原是為了這回事,胡公子何不早說,這本是兩廂情愿的事情,我很樂意。”
胡廉豎起大拇指:“美人兒,你真是得我的心,你早說情愿,又何必把你綁起來呢?”
秦舒望過去,眉目含情:“公子那樣進來,我還以為要打殺了我呢。我被陸賾關在這里,十天半月也見不了一個人,早遇見公子,便早得救了,旁人哪里比得上公子分毫呢?不如公子把繩子解開,我好好的伺候你才是……”
這話說得胡廉暈乎乎的,聲音又輕又軟,當下點點頭:“好好好,我這就解開。”
秦舒松了口氣,手里緊緊握著一支鋒利的金釵,預備再說幾句話敷衍他,剛剛說了幾個字:“公子,您真是個體貼人……”
門忽然被人一腳踢開,那力道之大,門板都被踢飛了一塊兒,撞在屏風上,把屏風帶倒,嘩啦啦散落了一地。
胡廉罵罵咧咧回頭望去:“奶奶的,這西冷書寓的老婊~子是要造反呀……”
剩下的話被吞了回去,胡廉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腿立刻就叫嚇軟了,跪在地上:“世叔,世叔,侄兒不知世叔在此……”
他手上還拿著秦舒的半截袖子,當下嚇得丟在一邊,臉上冒著豆大的冷汗,跪著道:“世叔,我今兒喝了酒,冒犯了,侄兒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秦舒自知得救,徹底松了心弦,往門口望去,就見一身玄衣的陸賾,只半邊身子隱在陰影的,瞧不清出臉色來。
只聽見他道:“稱我世叔,不知是哪戶人家的公子?”
胡廉跪著爬過去,諂媚地笑:“是我呀,世叔,浙江新任巡撫胡文華的獨生子,我叫胡廉,世叔同我爹在春和亭宴飲時,我遠遠地拜見過。想來隔得太遠,世叔認不得我。”
陸賾哼一聲:“胡大人向來奉公廉潔,治家嚴謹,怎會生出此等強搶民女、貪花好色之徒?必定你是冒充胡大人的公子,招搖撞騙罷了。”
隨即吩咐:“來人,拉下去用刑,叫他招出來到底姓誰名誰。”
丁謂跟在旁邊,一身甲胄,揮揮手,便有門外左右捂了嘴,把胡廉拖了下去。
陸賾站在遠處好一會兒,腦子里都是剛剛在門口聽見的她的輕言軟語:“早遇見公子便早得救,兩廂情愿的事情,公子真是個體貼人……”
他因倭寇的戰事,足足五六日未睡覺,只怕走的時候未交代過她,叫她等得焦急,一回杭州城,連總督府都沒回去,便立刻趕來西冷書寓。
陸賾一時之間腦子里亂哄哄的,自覺反應也慢了許多,已經分不清她說的話,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哪句話雖是敷衍卻也帶了幾分真心,哪句話是真心卻謊作玩笑。
也是太久沒睡過了,陸賾腦子暈乎乎的,慢慢踱步過去,坐在床前,慢慢地把那麻繩輕輕的解開。
這麻繩捆的時候極為用力,把秦舒的手腕勒出一圈血痕來,陸賾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膏子,輕輕地給秦舒上藥,一言不發。
秦舒自覺還知道點他的性子,最是古板的那種封建士大夫,女子生死是小、失潔事大,自己被人動手動腳,雖說不是自愿,那也是給不了好臉色的。
只是他臉色雖然難看,卻一言不發,十分反常。秦舒安安靜靜地坐著,聞見他身上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更加不敢再說話刺激他,只怕又發瘋起來。
陸賾見秦舒一臉平靜,心里又多明白一層,這樣的場景尚且冷靜自持,往日那些美人垂淚,太多也是裝的罷了。
這樣想著,他手上忍不住微微用力,握住秦舒的手腕,抬眼去不過見她微微皺眉,意有所指,冷冷道:“你倒是能忍。”
秦舒想把手腕抽~出來,不料叫他緊緊攥~住。兩個人沉默地僵持了一會兒,秦舒怕他走掉,又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見到,開口道:“大同客棧隨我一起的那兩個人,不知道能不能允許我見他們一面?我聽何夫人說,他們留在杭州,不肯回家去。現在天氣又冷,他們身上又沒什么多余的錢……”
陸賾咬牙,眼眸越深,這丫頭可太知道怎么叫自己生氣了,他按著秦舒的后腦勺,帶著怒氣的吻了下去,唇~舌相津,直至兩人氣喘吁吁,這才分開來。
他一手伸出大拇指去揉按那嬌艷、濕~潤的檀口,陰森森道:“你剛才說,自會好好伺候那姓胡的,便是像現在這樣跟個木頭一樣伺候嗎?”
秦舒心里微微嘆氣,果然還是因為這個,她一時只覺得萬分好笑:“對我而言,剛才那位胡公子跟大~爺你又有什么分別呢?你們說著一樣的話,做著一樣的事,把羞辱說成是抬舉。大~爺強迫我時,我尚且是處子之身,也只能忍氣吞聲。如今殘花敗柳,對著胡公子,大~爺難道以為我會一死了之嗎?倘若是貞潔烈婦,在南京的時候,便該一頭碰死了,又豈會活到今日?”
陸賾推山一般把她壓下去,恨恨道:“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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