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男人
陸賾嗯了一聲,扔過來一本書:“把這本書謄抄一邊。”
秦舒看著那本二指厚的豎排版線裝書,當下愣在那里。她雖然來古代快十年了,但是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沒有正經練過字,有些繁體字是只會看不會寫的水平,往日里看看賬本,記記賬,也不需要寫那么許多字,只常用的那幾個就足夠應付了。
陸賾見此冷笑:“你不是愛看書嗎?現不過叫你抄一抄,便不長進了?”
秦舒把那本書拿過來,見上面是寫著的是《武備志》,心想,練練字也無妨,屈膝行禮:“那奴婢不打擾大爺了,出去尋了紙筆謄抄。”
誰知陸賾敲敲書案另外一邊,道:“搬個凳子過來,坐在這兒寫。”
秦舒往旁邊尋了一個紫檀嵌竹梅花凳過來,好在這書案寬大非常,并不顯得擠,她從筆架上挑了一只筆,只是手叫凍得沒力氣,寫的字也輕飄飄的。
寫了半頁,忽然叫陸賾伸手抽了出去,嘖嘖兩聲,評判道:“狗爬的都比你寫得好。”
秦舒心里只覺得他幼稚極了,不料他起身過來,握住秦舒的手,教她運筆:“寫字,先得會運筆……”
他的手掌很大,溫暖又干燥,身上是一股冷冽的梅香味兒,耳邊是他的呼吸聲,那梅香味兒一直沁到秦舒的肺腑里。
秦舒一時怔住,腦子忽然昏昏沉沉起來,想起一個冬日遙遠的午后,那個少年也是這樣握著自己的手,聲音輕柔地對自己講:“秦舒,寫字,先得會運筆……”
那個少年完整地講了什么,秦舒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耍脾氣地扔了筆:“現在干嘛還學毛筆字呀?”
那個少年撿起筆,在宣紙上寫出幾個字,拿給秦舒看:“你看,你的名字用毛筆字寫,多好看?”
這樣的往事,秦舒已經很久都想不起來了,有時候自己靜靜坐著,偏偏什么具體的事也想不起來,總是模糊糊的一團,總是恍如隔世一般。她怔怔地坐著,這樣的往事仿佛叫秦舒整個人都遲鈍了起來。
秦舒回過頭去,不知是對陸賾說,還是對記憶里那個少年說:“我的手太冷了,所以才寫不好。”
兩個人離得很近,秦舒回過頭,唇角便輕輕擦過陸賾的臉頰。
陸賾一時僵住,抬頭去瞧秦舒,見她神色與往日迥然不同,迷惘中帶著綿綿情意,他本就心猿意馬,見此,哪里還把持得住。
只先前叫秦舒一激,說下了不碰她的話,這時候道:“丫頭,這可是你勾的我,別又說我強迫你。”
當下把秦舒打橫抱起來,踢開門,往后走去。秦舒雙手環住陸賾的脖頸,尚且有幾分清醒,心里默默念道:何夫人說的是周旋二字,是周旋二字。
這個翠柳莊本就是個溫泉莊子,往后十幾步,便是一個叫分隔開來的露天小溫泉,小徑上鋪著太湖石,積雪已經叫人掃干凈了,只四周低矮雪松上積滿了雪。
邊上已經叫人溫了酒,陸賾見了,喂了半杯給秦舒,也見她溫順的吃下了,想起那日她醉酒的模樣,又忍不住喂了半壺酒給她。秦舒一貫不喝酒,前世不喝,這輩子也不喝,半杯就醉,這么半壺酒喝下去,哪里還清醒呢?不過求醉罷了。
他見她溫順得跟個小貓一樣,一時,抱著秦舒,慢慢走近溫泉池子里。秦舒穿的本是那院子里預備的衣裳,講究的便是輕薄,一入水,便忽而現出玲瓏的曲線來。
秦舒喝了酒,腦子越發混沌起來,叫溫泉水一燙,便臉頰緋紅,她雙手撐著岸邊:“別鬧了,我不會游泳,待會兒兩個人都起不來。你沒看微博上那些新聞,一個人去救另外一個,反而自己沒上來。”
陸賾見她眼似秋水,眉帶春色,嘴巴里嘟噥著什么,也并聽不太清,當下拉了她進前來。
這溫泉水池子頗深,秦舒叫他一拉,便踩進深水里,腳下虛浮,驚慌得忙摟著陸賾的脖子,望了望四周竟然是寬闊的水面,當下急道:“咱們落水了。不要緊,我想過了,這里是長江,咱們放松往下游飄過去,那里就有一艘救援船了……”
陸賾見她竟然說起胡話來,什么長江,什么救援船,心道:自己事先吃了藥,倒還沒覺得什么,只瞧這丫頭這個樣子,只怕那檀香甚為厲害,以后還是少用為好。
陸賾低頭親下去,開始那丫頭還僵硬著,不過一會兒便化為一汪春水來。
陸賾只覺得這丫頭今日甚為怪異,秦舒見他停下來,反而問:“怎么了?”
說罷,便笑起來:“不好意思了?”那笑是陸賾從未見過的,溫柔中帶著一點羞赧,是滿含著對意中人情誼的笑容。
陸賾的心仿佛被輕輕擊中,一時想,這丫頭倒把自己的心意藏得深,明明對自己情深意重,又裝作冷若冰霜、一心求去的模樣,只怕是真如她自己所說,擔心色衰愛弛,將來又沒有子嗣可以依靠。
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往日里最看重嫡庶倫常的,這時候竟然冒起來個念頭:倘若這丫頭真有了,便叫她生下來也無妨,最好是像她這樣嬌俏的女孩兒。
陸賾低頭細細地去吻秦舒的眉眼,一時極致的溫柔繾綣。而這丫頭,仿佛也變了個人一樣,主動回應,渾然不似往日那種僵硬應付的樣子。
兩個人在溫泉里泡著,也不覺得冷,秦舒只覺得恍惚在夢中一樣,她捧著陸賾的臉頰,終是落下淚來:“阿宴,我很久都沒夢見過你了。你以前總是叫我下棋……”
陸賾愣在那里,一時只覺得頭皮發麻,他捉住秦舒的肩膀,咬牙問道:“阿宴是誰?”
不過秦舒也只說了這么一句,便累極了,歪著頭躺在一邊:“阿宴,我累了,待會兒再復盤那局棋,好不好?”
陸賾徹底明白了,這是把自己當成哪兒個野男人了,他氣得臉色發白,搖晃秦舒,冷冷問:“說,這男人是誰?是你在揚州時候認識的野男人?”
他心里仿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只怕這丫頭早已經心有所屬,所以才不愿意跟著自己,千方百計地要走。
怎料秦舒本就聞不得那烈性味道,又叫陸賾灌了幾杯酒,哪里還認得人呢,只把他當做自己幼時一同練棋的同窗罷了,當下眼神迷離地去瞧,疑惑:“你怎么也老了,在那邊也會老嗎?”
說著說著,秦舒便搖搖頭,一只手去摸陸賾的臉頰:“不,你不是阿宴,他怎么會這么老?喔,我知道,你是那個基金公司的小徐,是吧?”
眼前的人影搖晃,忽大忽小,秦舒瞇著眼睛打量,實在認不出來是誰,搖搖頭,徹底放棄了,推開陸賾,趴在岸邊:“不是小徐?那是技術支持那邊的?技術支持的偏偏技術不行啊,錢包里有錢,自己拿了打車走吧,我不留人過夜的。”
身邊都是水,她一時只覺得自己在浴缸里,邁了腿兒往前走,卻怎么也也邁不過去,正疑惑,便被人從水中抱起來。
陸賾鐵青著一張臉,抱了秦舒出了溫泉,自己三五下穿戴好,往她身上披了件斗篷,便往內室來。
內室幾個丫頭正在擺放東西,受了澄秀娘子的吩咐移了三五個銅爐炭盆進來,忽然見大人踢開門抱了個姑娘進來,三三兩兩都跪下,不敢抬頭瞧:“大人。”
陸賾放了秦舒在床上,拿了被子替她蓋住,轉頭吩咐:“都出去,這里不需要人伺候。”
陸賾見秦舒青絲繚亂,依舊漲紅著一張臉,他俯下身,輕輕拍了拍臉頰,問:“阿宴是誰?小徐又是誰?技術支持又是什么?叫我拿錢走又是什么意思?”
剛剛鬧了一通,少說也得兩三個時辰,連天色也暗淡了下來,風呼呼作響,仿佛又要下雪了一般。
秦舒本就折騰得累極了,只想睡覺,叫陸賾拍醒,偏過頭拉住被子蒙住,想也不想道:“叫你拿錢走,就拿錢走,啰嗦什么?我可不喜歡老男人。”
老男人?陸賾一時間氣得連呼吸都不暢,恰好這時候外頭那管家娘子稟告:“爺,時辰到了,要用膳嗎?”
陸賾手里正端著個茶杯,當下朝門口扔過去,呵斥道:“滾遠點。”
外頭兩個丫頭端著托盤,聽見里頭大人砸了茶杯過來,兩個人低頭偷偷去覷管家娘子的臉色,見她眉頭也沒皺一下,吩咐:“都下去吧。”
兩個人都下去了,繞過彎,見管家娘子還站在遠處,悄聲道:“我還是頭一次見大人對澄娘子發脾氣呢。”
另外一個待走遠了,噓著聲音道:“你不知道,我聽那些從京里來的護衛說,這澄娘子并沒有嫁人,不過是自梳頭罷了,為的便是留在大人身邊。”
兩個人仿佛說了什么了不得的有趣事,相視一笑,往外頭去了。
這邊廂陸賾氣得摔了杯子,秦舒叫吵得受不了,擁了被子坐起來,伸手去拉陸賾,卻只拉住床簾,對著床簾道:“你把我什么東西摔碎了?要死了,我的玻璃杯都是我人肉從國外背回來的。”
她說了幾句話,便頭疼得不行,又倒在床上,哼哼唧唧:“我頭疼,眼睛疼,耳朵疼……”
說著用腳踹了踹陸賾:“快去給我倒杯牛奶來。”
這個時代的人只有極少數人喝牛乳,大多吃的不過是羊乳,他心里疑惑起來,湊過去問:“國外是哪兒?你去過哪里的國外?琉球還是暹羅?”
秦舒只覺得那被子冰冰涼的,叫枕得舒服極了,揮揮手,把陸賾趕開:“國外就是國外……你走開,我困了……”
陸賾坐在那里半晌,腦子發懵,那些男人是誰,自然可以查得一清二楚,不過有一件事情,他算是明明白白了:這丫頭說不愿意跟著自己,那是一萬個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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