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和慶轉身進去給嘉元帝復命,“嚇到了,站都站不穩。”
嘉元帝譏誚道:“沒出息。”
“陛下,要不要派人敲打敲打……”
嘉元帝閉著眼睛,眉心緊皺如小山,“她寧愿把財產捐出賑災都不愿便宜別人,這點自知之
明還是有的。”
和慶躬垂著身子沒說話。
“不過……”頭痛漸漸散去,嘉元帝倒有幾分清醒過來,不過倒可以利用一番。
蘇眠朝那處燈光走去。她心里突然涌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自己的未來究竟會如何呢。她知
曉了一個滔天的秘密,會牽連小護他們嗎?還有景希,自己應不應該暗中提醒他?
景希剛出太和殿門口,便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怎么了?”他以眼神問蘇眠。
蘇眠強扯幾下嘴角,摩挲著肩膀鉆進昏黃溫暖的燈光里去了。
景希覺得奇怪,怎么一下眼睛都沒了光彩似的。他在殿外呆了半刻鐘左右,才轉身回殿。
林老太君口里的百花爭艷,蘇眠早已沒了興趣。今日的皇宮異常寒冷,她很想回家。
“樂安縣主,樂安縣主。”
林老太君推了推心不在焉的蘇眠,“榮妃娘娘在叫你。”
蘇眠趕緊起身行禮,低垂著眼睛。
景希已經明顯地發覺蘇眠不對勁,懶洋洋的,甚至沒抬頭看榮妃一眼。
“果然是蘇季威的女兒,生的一副好相貌,更難得的是心地還這般善良……”
蘇眠聽到自己微微嘆氣,皇室的人說話都鋪墊這么長嘛。
“你可有什么才藝?”
蘇眠搖搖頭。
這時,長公主偏偏笑道:“娘娘,樂安縣主一向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大殿里斷斷續續響起了低低的笑聲。蘇眠第一次覺得難受、委屈,明明自己什么都沒做錯,
還要無緣無故坐在這里擔驚受怕,被嘲諷和奚落。
傅與晴得意地瞥向蘇眠,發現她面無表情地盯著地面,似乎在放空。頓時臉色猙獰起來,倏
地起身道:“回娘娘,表妹擅長吹笛子。”
“笛子……”
竊竊私語回蕩在蘇眠耳邊,什么“笛子廉價啦”“上不得臺面”……蘇眠覺得右手的指甲都
快摳進自己手心里去,這些人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難道就因為榮妃的一句話便趨炎附勢、
罔顧事實嗎?
嘉元帝從偏殿進來時,看到這一派歡樂的景象,隨意地問怎么了。
榮妃恭順地解釋了剛才的經過。
嘉元帝忽地悠悠道,“朕年輕的時候挺愛聽笛子曲的。”
榮妃的笑意僵在臉上,差點把手里的錦帕撕碎。又是這樣,她在宮中盛寵多年,陛下幾乎從
不與自己意見相左。自從景希平定西北回京,嘉元帝就像變了個人,不再留宿自己宮中。這
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皇帝本就年紀大了,保重身體無可厚非。可他現在明擺著扶持景
希和皇兒相斗,難道他以前對自己母子的榮寵都是為了維護景希,讓他平安長大嗎?
榮妃不信,這些年,沒有陛下的默許,景琛怎會在朝堂游刃有余,網羅一班大臣。一定是因
為景琛染指江南,觸怒了皇帝的底線。今年的冬至位次就是一個嚴重的警告。
“來人,給樂安縣主拿只笛子吹一曲。”
短笛是由和慶呈到蘇眠面前的。蘇眠一眼認出是由傳聞中的湘妃竹做成的,笛聲流暢,音孔
圓潤,握在手中,涼意襲人。
蘇眠慢慢走到場中央,眼神不經意地掃過眾人。傅與時、辛忱、景希,外祖父、外祖母、應
琳瑯、傅與晴、林老太君,認識的人這樣少,又有誰會無條件和自己站在一起。她只不過是
無意間闖入其中,如今已然身不由己。
她輕啟朱唇,對準吹孔,清雅的笛聲漫溢而出。
景希聽出她吹的正是當年在西山時的臨別曲,只是前奏更加幽遠綿長,如水滴落湖中,泛出
一圈圈漣漪,中段卻瞬間激昂起來,仿佛黃沙漫天、萬馬齊喑的戰場,隨后淡入蒼涼曠達。
遙望著蘇眠,傅與時忽有想起當年在風雅軒聽她吹《梅花落》和《蒼山曲》的情景。那時吹
曲的人似乎比現在開闊許多,阿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煩。傅與時沉思著,看今天的情景,
她似乎成了嘉元帝和榮妃斗法的工具。
“好!好!”
突如其來的贊賞聲打斷傅與時的思緒。他斂下深思,繼續和周圍人談笑風生。
嘉元帝忍不住嘆道,“在邊關就是要聽這樣的笛聲。”當年征戰的歲月仿佛還歷歷在目,他掃
了一眼殿中,而曾經并肩的人大多都不在了。
蘇眠得了許多賞賜,拿上手里,心莫名沉甸甸的。殿上的眾臣紛紛夸贊起來,有說曲子高雅
的,有說演奏水平高超,讓人身臨其境的……總之與先前的境遇天壤之別。雖然這種情況下
的恭維并不會令她開心,好在傅與晴總算不再陰陽怪氣找茬了。
進宮麻煩,離宮也麻煩,好在有林老太君作伴,等待的時間倒也不算難熬。
“皇家的宴好吃嗎?”林老太君調侃她。
蘇眠吐吐舌頭,小聲嘀咕,“委實太嚇人了。”
林老太君望著無邊的夜色,黑暗中隱隱約約一條長龍往宮外移動。這才到哪兒,嘉元帝不過
借蘇眠敲打榮妃和四皇子罷了。這些年皇帝仁慈,很多人便忘了當年那個以白衣之身問鼎天
下的少年殺伐果斷,永嘉宮變更是雷霆震怒、血流成河,有些人的手是伸得太長了。
臨上馬車時,林老太君悄聲對蘇眠說:“小心榮妃和四皇子。”
耿哥把馬扎放在地上,恭敬道:“縣主,上車小心。”
吃錯藥啦,這么客氣,蘇眠不可思議地看向耿哥,隨即淡淡地嗯了一聲。
馬蹄聲“嘚嘚”離開皇城。
蘇眠側身坐在馬車上,腿也不盤著,隨意地往前一搭,朝趕車的人哼道:“你當車夫還上癮
了?”
“是啊,縣主大人可有靈丹妙藥能治了這個癮。”
“無聊!”蘇眠搓搓自己發燙的臉頰。
景希不置可否,半晌才解釋道:“宮里眼線太多,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蘇眠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盯你的還是盯我的?”
“你猜!”景希吹了下口哨。
蘇眠抑制不住地翻了個白眼,盯景希很正常,只是她有什么好盯地。蘇眠心下一凜,難道是
嘉元帝……
她慢慢貼近車簾,用手指戳了一下景希的后腰,“我們這樣可以說話嗎?”
景希上半身往后,略略松開手中的韁繩。出了宮門是一段筆直平坦的長道,馬兒依慣性便能
自由奔跑,不怎么勞人駕馭。
轔轔的車行聲劃過深夜的街道,景希聽到如呢喃般的五個字,帝有心疾,危。
蘇眠頹然地靠著車壁,如果景琛成皇,照榮妃娘娘今天的態度,她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就算
她不計較,其他人也會為討其歡心而讓自己不能好過的。看來小護說得對,從她獻財開始便
和景希天然站在一起了。
景希緩了一會兒,才囁喏道:“確定?”
“親眼所見。”
難怪自己在太和殿門前撞見她時,便一副失魂落魄的絕望神情。景希微側身體,左手拉著韁
繩,右手伸進車簾里,毫不意外摸到一只放在車板上微微發抖手,“不要怕。”
蘇眠無聲地笑了,在這樣一個前途未卜、惶惶不安的時刻,手心的溫熱淺淺的,卻帶來一種
莫名的力量感。她緩緩靠上了景希的肩頭。
景希曾聽說,在民間,人們忙碌完一年的生計后在冬天才有空閑坐下來休整,適婚的少年少
女會在冬至這一天互訴心意,情投意合者來年便可成婚。現在,他有了力量,不用再像小時
候一樣擔驚受怕,也有了自己心愛的人。景希覺得,這是他有生以來過得最開心的冬至。
馬兒歡快地在街上迎風奔跑,景希的心也雀躍起來。
阿眠,他的阿眠從一開始就是與眾不同的。第一次見面便犀利又無情地說出“殿下日日處于
風刀霜劍之中,不知尚能安否“的話,下圍棋敢和自己大開大合地廝殺,能坦然地向自己求
助、贈銀,不情愿也和自己深入災區……她那么聰明,連自己未明言的意思都能明白。他們
一起經歷了這么多,世界上不會有比阿眠更了解自己的人了。
這么多年,他終于不再是孤單一人了。景希突然想大叫著歡呼告訴所有人,卻只是更加握緊
了手里軟嫩的小手。
“阿眠,你感受到我的心了嗎?”景希聽到自己問。
“嗯……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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