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說完這句話就后悔了,因為她發現，眼前這個黎宵似乎要年輕很多。

        兩人互相隔空看著對方，眼神里都帶著打量。

        “爸爸——”

        突然插進來的一句話,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男人收回視線，轉而看向自己年幼時候的女兒,然后他注意到女兒的變化。

        女兒身上穿著合適的可愛衣服,干干凈凈的,頭發也被扎得很漂亮,用兩根串著彩球的繩子綁著,臉上帶著他從未看到過的笑容。

        他印象中的小鳳總是低著頭笑得靦腆，膽子也很小,他都不敢跟她大聲說話。

        但現在的她，身上竟然帶了一絲的活潑朝氣。黎宵目光一頓。

        江柔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不是小風，是小鳳。

        對，關于黎宵的資料上有記載，他的女兒叫黎鳳，是她自己聽岔了。

        原來她穿成了黎宵的前妻“江柔”了。

        難道那個夢真實發生的？

        頓時江柔整個人都不好了

        ——

        黎宵給自己下了一碗面,里面什么都沒放,他坐在桌子前埋頭吃面。

        江柔一言不發看著他。

        小丫頭看爸爸碗里什么都沒有，從江柔腿上溜下去，然后噠噠噠去廚房拿來一瓶醬,舉高高道：“爸爸吃，這是媽媽做的醬,馬奶奶說特別好吃。”

        黎宵看了一眼,嗯了一聲,伸手接過醬，但沒打開,而是放在碗旁邊。

        小丫頭哼哼哧哧爬上媽媽的腿，江柔將她抱到腿上坐好，坐好后她看到爸爸沒吃，忍不住問：“爸爸不吃嗎？”

        黎宵拿筷子的動作一頓，“爸爸不愛吃。”

        江柔注意到，他這人哪怕是吃飯的時候，身體都是處于繃緊的狀態，不知道為什么，她感覺他不是不愛吃，而是謹慎不吃別人給的東西，這個別人也包括他的女兒。

        小丫頭乖乖“哦”了一聲。

        江柔坐在對面一聲不吭，如坐針氈，最后屁股有點麻了，忍不住稍微一動，對面男人就敏銳抬眼看她，目光幽深。

        像是被獵物盯上了。

        明明這人看著二十來歲，但她總是忽略他的外表，聯想到以前看到過的那個黎宵。

        江柔瞬間僵住，然后兩人同時移開視線，沉默又沉默，只有小丫頭最開心。

        男人吃完面去了廚房，江柔聽到廚房里傳來洗碗的聲音，坐了一會兒，再三猶豫后還是抱著小丫頭去了后面廚房，然后站在門口旁邊，對人小聲道：“我要給小鳳洗澡。”

        黎宵拿著抹布擦干凈鍋，聽到這話，扭過頭淡淡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

        然后放下抹布，悄無聲音的出去了。

        經過江柔身邊時，江柔下意識后退了兩步。

        男人腳步不停，江柔看著他的背影，發現他走路幾乎一點聲音都沒有，皺了皺眉。

        江柔心思重重的給小丫頭洗了澡，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把洗干凈的小丫頭抱回房間，江柔自己也洗了個澡，洗到一半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忽略的地方。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資料中寫的是黎宵前妻跑了后，他母親給他打電話才回去的。

        但她這次沒跑……

        所以，他怎么回來了？

        江柔心口一跳。

        江柔洗完澡回到房間，過了一會兒，院子里傳來沖水的聲音，隨即沒多久，黎宵也進房間了。

        看著唯一的床，他腳步一滯。

        只有小丫頭最開心，她拍著床，“爸爸快上來。”

        黎宵抬眼看向江柔，江柔也看著他，四目相對，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黎宵平靜上了床，江柔見狀，便往里挪了挪。

        小丫頭仰起頭笑著看黎宵，“爸爸，你怎么回來了？”

        這也是江柔想知道的，忍不住又看向人。

        男人話不多，只道：“有事。”

        “哦”

        小丫頭乖乖點頭。

        她看到爸爸上來了，十分興奮的在中間滾了滾，一會兒看看媽媽，一會兒又扭過頭看爸爸，見他們都在，笑得特別開心。

        江柔看她玩得小肚子都露出來了，便伸手將她衣服往下拽了拽，然后拿過薄毯蓋在她肚子上，輕輕拍著，“不早了，睡覺。”

        小丫頭雖然很喜歡爸爸，但因為跟爸爸相處的時間不多，尤其是這幾天媽媽的改變，讓她更喜歡現在的溫柔媽媽。

        依賴的往江柔身邊蹭去，小聲討好道：“媽媽，我還想聽故事。”

        這幾天睡覺前媽媽都會給她講故事，她好喜歡。

        江柔這會兒哪有什么心思講故事，但看著小丫頭渴望的眼神，還是硬著頭皮講了起來，“從前有個女孩叫灰姑娘，原本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

        講著講著，江柔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覺得自己真是太蠢了。

        這是西方的童話故事，在后世當然是人人都知道的，可在二十年前的偏遠縣城，知道的人應該并不多，尤其黎宵前妻家里條件好像并不怎么好。

        也不知道會不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不過，她師父說黎宵是個很聰明謹慎的人，如果真要懷疑什么的話，他可能早就察覺到不對勁兒了。

        江柔心里焦急，試圖回想還有沒有哪里露馬腳。

        然后她發現，自己好像處處都和原身不一樣。

        “……”

        應該不是很明顯吧？

        黎宵坐在外側擦頭發，余光看到里面女人一臉懊惱的樣子，眼里帶了一絲了然。

        他擦完頭發就躺了下來。

        坐在里面的江柔看到了，忙也跟著躺下，躺在中間的小丫頭已經睡著了，她小聲提醒：“麻煩關一下燈，謝謝。”

        黎宵沒有回應，但卻伸手將燈線拉了一下。

        房間里瞬間陷入黑暗，躺了一會兒，江柔突然有些后悔，她發現開著燈還能看到有個人躺在外側，現在燈關了，她就完全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

        她只聽到旁邊小丫頭的呼吸聲，而黎宵則很安靜，安靜的仿佛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江柔睡不著。

        她在心里想了很多，越想越覺得身邊這個黎宵有些不對勁兒，下午她不小心說出口的話他絕對是聽見了，但他什么反應都沒有。還有，他怎么這個時候跑回來？好像早就知道“江柔”要跑一樣。

        這個時候的火車速度并不快，中途還要轉車，從g省回來一趟要好幾天，這么算的話，他最快也應該是在原身私奔當天就出發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坐飛機，但飛機票貴，他舍得花那個錢嗎？

        江柔在剛才洗澡的時候，心里就有了一個很不好的猜想，懷疑黎宵是不是也穿越了？

        不，他應該算是重生。

        不怪江柔有這樣的想法，她自己都能穿越，黎宵怎么就不能重生了？

        想到這里，江柔更睡不著了。

        最后猶豫之下，她試探開口問：“你是不是重生了？”

        想著他可能沒看過小說聽不懂，又換了一種問法，“你是不是遇到車禍后就來到這里？”

        躺在外側的男人沒有回應，但江柔知道他沒有睡，見他不做聲，心里更加篤定，小聲繼續道：“是你對不對？不然你干嘛這個時候從g省回來？”

        怕他還不承認，又補充了一句，“我認得你的眼神。”

        黑暗中，躺在外側的黎宵緩緩睜開了眼睛，烏黑的眸子看著頭頂上方的蚊帳。

        眼睛適應了黑暗后，就發現屋子不是很黑了，窗外的月光能模糊照見屋子里的一切。

        聽到這句話，黎宵在腦海中很快對應上一個明媚的身影，她可能不知道，他也認得她的眼神。

        在一群辦案經驗老道的警察中，有一個人顯得格外稚嫩青澀，她以為自己藏的很深，可是她每次盯著他看的目光都很明顯，至少讓他感覺很不適。

        他沒想到對方如此直白，他很少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反應。

        不過，他也不會小瞧任何人就是了，想了想，用沙啞的聲音平靜問：“你是那個叫江柔的實習生？”

        雖然是問句，但語氣卻很肯定。

        江柔這下是真的驚住了，不僅是他默認了她的猜測，還有他竟然知道自己。

        這么想著，她直接把疑惑問了出來，“你認得我？”

        黑暗中的男人，扯了扯嘴角。

        怎么認不得？她給他記錄口供的時候，眼睛死死盯著他看，生怕放過他身上的任何細節線索。

        一雙眼睛，比頭頂的燈光還亮。

        那天他從走廊上經過，聽到有人喊她名字，一下子就記住了，心想原來她也叫江柔。

        雖然和他的前妻同名，但兩人一點都不像，他已經很久沒想起過那個人了，以至于他都記不得那個女人的長相。

        只知道那個女人很怕他，兩人呆在一起，幾乎不說話。

        而這個江柔，笑容明媚自信，還有著剛出社會的稚嫩和傻氣，像一朵溫室中嬌養出來的花朵。

        那時候他就在想，也不知道是什么家庭養出來的？

        真好。

        如果他的小鳳還活著，應該也有這么大了。

        所以他一回來，就立馬回老家了，這次他想好好護著女兒。只是他怎么都沒想到，江柔竟然也在。

        而現在，江柔變成了“江柔”。

        哪怕是經歷慣了風雨的黎宵，也忍不住驚訝。

        他嗯了一聲，沒有過多的解釋。

        得到肯定答案后，江柔就不說話了。

        她是不敢再說，再說她怕自己老底都被掀了，雖然她沒什么老底。

        只是還是有些怕的，這人心思太深了，她如果沒主動開口，對方恐怕也不會透露那些。

        心里開始琢磨著日后，準備做最壞的打算，如果她回不去，總要給自己規劃好未來的路……

        只是想著想著，眼皮就沉了起來。

        躺在旁邊的黎宵還在等著她繼續開口。

        他雖然沒有跟這個警察實習生正面打過交道，但兩人也算是見過好幾次，知道問他話的那個老刑警是帶她的師父。

        他記性好，十年躲躲藏藏的生活，讓他養成了謹慎速記的習慣，哪怕只是見過幾面，只要一回想，腦海中就有清晰印象，那個女孩很年輕，皮膚白皙，眼睛清亮，笑起來的時候唇角有兩顆小小的梨渦，個子不是很高，但身板挺得筆直。

        不過他當時并沒有將一個初出茅廬的菜鳥放在眼里，她所有的情緒都表現在臉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師父跟她說過什么，每次她看到自己，眼里帶著好奇和警惕。

        可能是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搓磨，她身上還有一股自命不凡的驕傲氣質，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只是黎宵等了好一會兒，隔壁都沒有再出聲，然后他就聽到對方均勻的呼吸聲。

        “……”

        這個警察實習生比他想的要心大，這時候竟然能睡得著。

        黎宵沉默了一下后，也閉上了眼睛，不過不準備睡覺。

        他很少在有人的情況下睡覺，打算先熬過今晚再說。

        只是，不知道是這幾天輾轉火車太累了，還是旁邊人睡得太香影響了他，不知不覺也模糊了意識。

        等他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醒來的不算早，外面天已經亮了，他皺了皺眉，很意外自己睡得這么沉，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睡過這么安穩的覺了。

        眼睛看著房間里熟悉的場景，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回到了以前，一切噩夢都還沒有發生。

        想到這里，他急切扭過頭看向旁邊，像是要確定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原本睡在最里面的江柔，這會兒正霸道的躺在床中間，整個人還攤開來了，小鳳則被擠的靠在他胳膊上。

        床上的兩張毯子，也全都裹在某人身上，而小鳳只能縮手縮腳的貼著他。

        黎宵頓了頓，然后起身下了床，把孩子往外挪一點，雖然動作很輕，但小鳳還是醒了。

        小丫頭揉了揉眼睛，看到是爸爸，甜甜笑了。

        但她對爸爸的動作并不領情，翻過身往中間的江柔那里蹭過去，依賴的貼著人。

        黎宵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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