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鄰居的女兒啊，二十四五歲出嫁都算晚了，就我家這孩子，在這方面上倔得很，就是不聽勸�！敝茉聦崌@了口氣：“真是沒一個讓我省心的。老大未嫁；老二呢，出門在外常年不回家，今年連春節都沒回來；老三呢，男孩子不貼心，成天話不多說，想找他聊會兒心都難�！�

        晚飯過后，陶爾梨自告奮勇去洗碗筷，陶烈回校晚自習，周月實就拉著盛正又是一通聊家常。

        盛正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不耐煩的樣子，津津樂道地聽著。

        陶爾梨在擦餐桌時，瞥見了客廳里的兩人，不禁暗暗嘖聲。

        老人家這是半途收了個便宜兒子傾訴這些年憋的委屈勁了。

        收拾完后，陶爾梨領著盛正上了二樓，樓上是全家人的臥室，有五間房，空出來的一間當作客房。

        她打開了朝北向最里面的一間，比起其他臥室，這一間顯得小了一點，有一張干凈的單人床外，還有一張靠窗木桌，桌子旁有個小書柜，書柜邊上立著一個衣架。

        很簡單的幾件家具，卻格外的干凈又溫馨。

        盛正環視了一圈，朝她點了點頭表示滿意，就把手里的旅行袋放在墻角處。

        “這間房沒有單設衛生間，”陶爾梨站在門外指著走廊的另一頭：“走到那邊最末尾右轉就是公共衛生間。”

        盛正：“嗯，謝謝。”

        回到房間后，陶爾梨久違地臥倒在自己的床上，床單枕頭套都是被太陽曬出來的酥香味。

        她終于有種回到家的感覺了。

        還沒來得及享受幾分鐘，周月實就來敲門。

        “今天飯桌上我不好當著人家的面問你，”周月實走進房間，坐在她的床沿上，“你這次出差幾天？”

        “三天，后天就回去了�！�

        “那么趕，我得跟男方家里安排時間呢。”

        陶爾梨還在想老媽為什么會問這些問題時，聽到她下一句話頓時想理通了，原來是因為相親這事。

        “媽，我不想……”

        “相親”二字還沒說出口，她就感受到了周月實如利刃般的眼神灼燒著她，瞬間不敢往下說了。

        周月實叉著腰：“媽可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你再想方設法給我推辭幾年，都成高齡孕婦的年紀了。”

        陶爾梨：“想太多了�！�

        一把汽油又澆上火焰。

        周月實驀地站了起來：“媽不想多一點，你是不是準備一輩子不嫁人了？”

        “好好好，我錯了，”眼看火勢要撲不住了，陶爾梨妥協道：“畢竟上次也答應了你，我去還不行嗎�！�

        周月實瞪著眼，聽到話后才收回發火的勢頭，冷聲問：“哪天能空出時間？”

        “嗯……后天下午吧，我拖遲一下午的時間再回去周沅市�！�

        “成！我電話跟他們說去�！闭f完，周月實低頭看了一眼進門時被自己放在腳邊的塑料籃子，里面放著沐浴露，毛巾等一堆洗漱用具，“哎呀我這腦袋都給忘了，這些東西你給小正送去�！�

        奉了母親圣上的命令，她來到盛正房前，輕叩了門。

        沒過一會兒，盛正打開了門，陶爾梨隨意地瞥了他身后一眼，發現桌子上鋪滿了畫紙和筆具，還有幾張捏成團的紙散落在桌角。

        “喏�！碧諣柪鎸⑹种械臇|西遞給他，隨意地問了一句：“這么晚了還要趕稿？”

        “不是，”他回頭看了一眼，“今天去公園看了，回來有些點子，就先畫下來�！�

        陶爾梨：“哦……”

        “剛剛聽到你那里有點動靜，發生什么事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眼神，總不能說自己被逼著去相親吧，只能改口道：“沒事，我媽怨我工作狂，不常打個電話回家里�！�

        盛正點了點頭：“以后忙里偷閑給家里人打個電話吧，阿姨和叔叔都說他們倆其實更希望你能稍稍停下腳步，好好休息一下�！�

        陶爾梨一怔。

        “雖然我是個外人，沒什么資格說你們的家里事，”盛正倚著門框，表情素淡，眼神卻柔了下來：“但我看得出來，叔叔阿姨很擔心你，怕你因工作而忽略了自己的身體健康。工作是重要，可你要知道，你在職場中慢了別人一步也沒有什么關系，你的背后總會有家人在撐著。”

        話中的暖意倏然流入心底，一時之間，陶爾梨竟不知該作何表情。

        多說無益，最終她淺露一絲笑容，有些難為情地盯著地板：“謝謝你的這些話�！�

        她轉身回了房間，沒見到盛正呆站在原地很久，久到他腿腳發麻都沒知覺。

        剛剛她的那一抹笑，有點甜。

        像是全家福里那個十幾歲小女孩充滿稚氣的可愛，又像是多年前畫室里的那個扎著高馬尾的少女，在畫完一副畫后，展露那豁然輕松的表情。

        不管是哪一種形容，似乎都是他追尋已久的模樣。

        盛正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的筆下已經熟悉地畫出了一副心之所照，是一個安靜坐著畫畫的女生，側臉朦朧，看不清細節，不過描繪的身材線條婉轉流暢，舉止泰然，看得出女生是個清秀高雅的清冷骨子，可遠觀而不能觸及也。

        收起這張畫后，他正準備繼續提供策劃點子，房門又被敲響。

        他以為是陶爾梨回頭忘了些什么話沒跟他說，打開門一看到來人，有些凝滯。

        剛下了晚自習的陶烈回到家里，就直奔著他的房間來。

        “有什么事？”盛正問道。

        “你就是盛正？”陶烈直視著他。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陶烈跟自己講話，話音挺有少年感，附著一些胸腔里迸發出來的磁性聲音。

        盛正對他的話感到疑惑：“沒錯，請問有什么問題？”

        陶烈神色微動，將他的臉細細觀摩，突然道：“你喜歡我姐？”

        沒想到會是這么唐突的問話，盛正眉頭一動，著實被驚住了。

        看到他的反應，陶烈冷峭的神色一縮緊，確定自己心里的答案。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盛正也并沒想藏著掖著，只是不明白落在心底的那一面心緒怎么會被剛見第二眼的人就給識破了。

        陶烈輕哼了一聲：“秋日圖，是你畫的�！�

        振園高中展廳里的墻上掛滿了畫，全是在校期間的學生所獲得優秀獎的畫作，其中有一幅《振園秋日圖》，被掛在展廳最里面的墻上，而越往外的畫作，年份則越新。

        每幅畫作的右下角會貼示一張姓名條，《振園秋日圖》右下角的姓名被時間拭去了一些筆跡，仔細地看還是能看得出來上面寫著：盛正。

        盛正直面他：“是�！�

        陶烈筆直地站在門外，眼中沒有一絲波動，外人根本無法從他的表情里得知他現在是高興還是生氣。

        盛正也嘗試著去破解他的眼神，但無解。不過從始至終的冷眼相待，想必沒有什么大喜之情。

        兩人相對站了一會兒，誰也沒說話，沉到最后，陶烈退后一步要往回走。

        盛正只輕聲一道：“聽說快高考了，早點休息�！�

        “喂……”正要關上門，陶烈轉過了身，喊住了他：“我姐她不會妥協的�！�

        “什么意思？”盛正沒聽懂。

        “我姐……不會再輕易喜歡上誰�！碧樟伊粝伦詈笠痪湓�，邁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不會再輕易喜歡上誰。

        盛正注意到的字眼是“再，”她再也不會輕易喜歡，也就是說，她上一任喜歡的對象是……

        與鷺濱市政府人員的飯局他還歷歷在目，尤其是那位外宣辦主任——邱截。

        那天他對她說，“我們之間還不算完”，想起這句話來又是一頓火氣。

        盛正坐回桌子前，凝視著桌子上的圖紙，卻再也沒有心情下筆了。

        ……

        第二天一早，陶爾梨伸著懶腰起了床，發現自己昨天晚上睡得極好，一夜無夢，一覺睡到天亮。

        陶烈一大早就去學校了，周月實起來煮粥，想到盛正來家里做客，她尋思著煎了雞蛋和火腿，出門到西街口買了豆漿和油條。

        西式和中式都有，總不會照顧不到每個人的口味了。

        陶爾梨洗漱完下樓時，陶儼生已經去上班了，周月實坐在客廳靠窗的沙發上織著呈花式伸展開的桌墊。

        “盛正還沒起床？”陶爾梨望了一眼樓上，低頭給自己盛一碗粥。

        周月實戴著老花鏡，眼睛從鏡面上方瞟了過來：“就你會睡懶覺，小正他一早就起來了，吃了早餐后出門散一散步�！�

        陶爾梨喝了口粥，呢喃：“還真當是自己家。”

        “對了，我提前跟你說一說，”周月實道：“明天跟你相親的那小伙子就住在城北游云山莊，家里賣茶葉的，家底殷實，人也長得中規中矩，聽說性格挺憨實的�！�

        陶爾梨從冰箱里拿出一罐腐乳，夾了一小塊放進自己的碗中，才后知后覺地“哦”了一聲。

        盛正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剛進來時他就聽見周月實講到賣茶葉什么的，進了門換上室內鞋，便聽見陶爾梨應了一聲。

        他隨口問：“你們在說些什么？”

        “回來啦！”周月實放下手中的針線活：“還不是在給小梨介紹相親對象，終于說服她明天去參加一場相親會了，一定得跟她詳細說說，到時可別在對方面前出差錯。”

        剎那間，盛正緊鎖著眉，表情驟冷，不敢相信地轉頭看了看陶爾梨。

        她的表情也沒有很好看，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喂食，仿佛食之無味，整個臉都因咀嚼而變垮。

        陶爾梨拿起罐子看了看，臉色更顯難堪。

        裝得滿滿當當仿佛沒有拆封過的腐乳……

        竟然過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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