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是周萬澤的生日，他老早之前就和嚴嬌念叨著，說到時候要帶她好好的玩。

        嚴嬌不能像其他人一樣，能送周萬澤很貴重的東西，想了很久，她決定親自錄段小視頻送給他。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來當初錄的視頻，叫vlog。

        她刻意挑了個周末，穿上校服，從小賣部到班級門口，再到學校的后花園和籃球場，最后是他們一起看煙火的那個游樂園。

        視頻里她笑的很甜，一雙美目盛滿了星子，熠熠發光。

        她在視頻里說：

        “阿澤哥哥，這里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當時你看上去痞痞的，笑著說要給我買糖吃。”

        “其實我一直沒跟你說，你送我的那個木雕小貓，我很喜歡，我把她放在我的床頭，每天陪著我睡覺。”

        “從來都是你走向我，告訴我外面的世界多精彩，現在也該輪到我了，輪到我來向你打開我的世界。”

        “這是阿黃，我無意間在后花園里發現的，我和莊荷經常去看它，給他帶吃的，后來因為發現的人多了，我也去的少了。前兩天我發現它生了一窩的小寶寶，你看，它們正在睡覺。”

        視頻里是三四只黃白相間的小奶貓窩成一團睡在貓媽媽肚子邊上的可愛模樣，身體還會不自覺一拱一拱的，直叫人心發軟。

        最后，嚴嬌站在當初他們看煙火大會的地方，身后是熱烈盛放的煙花。

        “阿澤哥哥，我沒有爸爸，也不被媽媽愛，我只有外婆。我很早就意識到自己是不受寵的小孩，所以我總是一個人，這么多年來也沒覺得不妥過。可是那天你說求我，我當真是想哭，我從來沒有被誰這樣珍惜過，你是第一個。那個時候我就暗下決心，也要努力變成一個，和其他人并沒有什么兩樣的孩子。阿澤哥哥，謝謝你，是你讓我找到人生的意義，讓我懂友情的珍貴。”

        “那晚你送我一場盛夏煙火，今天，我也同樣把它送給你。”

        “生日快樂，周萬澤。”

        視頻的最后，是煙火盛放最旺的幾分鐘，和嚴嬌眼里映出的火光一起，燃燒不停。

        這份特別的生日禮物看的周萬澤紅了眼眶，他一遍又一遍的看，再細致保存起來。以至于在后來的每一個疲累甚至崩潰的夜晚里，能成為支撐起他跨出每一個艱辛步伐的巨大勇氣。

        他想起那日臨別時小姑娘突如其來的擁抱，和她偷偷塞進自己口袋的三百塊錢，他就覺得，窮其一生，他都得好好守著這個寶石一樣的姑娘，免她四下驚苦，免她流離失所。

        當然，最后他也真的做到了。

        生日當天，周萬澤邀請了嚴嬌和呂涵，還有幾個好朋友，去了鹿城最有名的海鮮樓吃飯。酒樓老板是父親周林朗的熟人，早就吩咐下去今日這一桌，只上最好最新鮮的食材，并親自在一旁照料。

        嚴嬌早知道周萬澤家境殷實，今日卻也是大開眼界。

        阿拉斯加帝王蟹個頭碩大肥美，肉質細膩，入口鮮甜。波士頓龍蝦開背，上面鋪滿了奶油蘑菇，最后加上奶酪烤至金黃。時令海鮮也是選取剛捕撈上來最新鮮的一批，經過廚師們巧妙的加工，令人食指大動。

        周萬澤動作嫻熟的拆蟹腿剝蝦殼，然后排列整齊的碼在干凈的磁盤里推給嚴嬌，還特別貼心的盛好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今天的壽星是她呢。

        “周萬澤，我夠了，你自己吃就好。”

        嚴嬌看著一盤盤被推到自己面前的已經處理好的蝦蟹貝類，臉不自覺的發燙。

        周萬澤：“這會兒怎么不喊阿澤哥哥了？”

        嚴嬌捂著持續發熱的臉，不看他，整個頭幾乎要埋進盤子里，才甕聲甕氣道：“謝謝阿澤哥哥。”

        “好了，不逗你了，吃吧，吃完了我再給你剝。”

        小姑娘現在愈發可愛生動起來，周萬澤看在眼里，也是開心得緊。

        孫駱幾個早就讓人送了啤酒上來，咔咔咔一口氣開了半箱，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

        然后順著桌子看了一圈又讓人送了椰汁來，給嚴嬌和呂涵一人倒一杯，笑著說：“你們兩個小朋友喝椰汁就好，啤酒是我們男人才喝的。”

        嚴嬌有些擔心，在她的認知里，未成年喝酒是不好的事，即使是他們，也應是沒到成年的時候。

        “喝酒是不好的。”

        她微皺眉，一板一眼的講，老氣橫秋的樣子逗得旁人發笑。

        “乖乖，別擔心，我們酒量好著呢，小時候沒少偷喝爺爺杯子里的酒。”

        孫駱夾了口菜吃，然后端起杯子兩口喝下，又倒了一杯起來。

        周萬澤也拍著她的肩，叫她放心：“沒事，咱爸從小教我喝酒，哥哥我酒量厲害著呢。”

        邊上有人聽著話開始打起岔來：“呦，這就一口咱爸一口哥哥的叫上了啊，周少爺你還缺弟弟嗎，賊能吃的那種。”

        周萬澤：“吃菜都堵不上你嘴。”

        大家笑作一團，一桌人熱熱鬧鬧的吃菜喝酒。

        呂涵見嚴嬌還是有些擔憂的神情，一邊剝蝦一邊說道：“嬌嬌，沒事的，我都能喝一瓶酒呢，他們就更不用說了。”

        飯后一伙兒人又去邊上的ktv開了包間唱歌，周萬澤喝的有些上頭，紅著臉拿著話筒站在沙發上發表今日感言。

        “我，今天真的，特別特別開心，有你們幾個知根知底的朋友一起，還有嬌嬌，陪我過生日。我周萬澤發誓，以后只要是我能幫到的忙，你們在座的各位盡管提，我絕不會拒絕。接下來，請讓我獻上一曲《酷兒》。”

        音樂前奏聲響起，大家熱烈的鼓著掌，還有人拿著沙槌打拍子。結果人一開口就是跑十萬八千里的調，塑料感十足的粵語搭著酒后有些沙啞的嗓音，直覺得刺耳難耐，孫駱干脆把歌給切了。

        “答應我好嗎，以后千萬不要再人面前唱歌了，我丟不起這個臉。”

        周萬澤松松握著話筒，話音里外滿是委屈：“你們為什么不讓我唱歌，給我把歌點回來，今晚我要做世紀麥霸！”

        “哥哥，算我求你的，別唱了，太難聽了！你再多唱兩句人原唱明天就來捶你。”

        “嫌我唱歌難聽？”周萬澤歪頭，好像在很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然后他轉過來抱著嚴嬌胳膊不撒手，“嬌嬌，那你給哥哥唱首歌好不？哥哥想聽。”

        她怎么就沒發現這人喝了酒就無理取鬧又愛撒嬌的第二人格？

        嚴嬌只得軟言軟語哄著讓人把手撒開：“好好好，你放手，我給你唱。”

        聽了話，他立馬乖乖坐正，兩只手拖著下巴看著嚴嬌傻笑：“那你快唱，哥哥聽著呢。”

        得，喝醉了也不忘占人便宜。

        嚴嬌輕輕舒了口氣，回想起自己會唱的歌，然后走到屏幕前把自己的歌置頂。

        唱的是張國榮的《愿你決定》，一首年齡比她還大上幾歲的老歌。

        沒有人說話，包間里只有音樂聲響。

        開始幾句嚴嬌還有些緊張，聲音不自然的發干，等唱到副歌部分時，她已經閉上眼沉浸其中了。

        “常常望愿你決定/共我相伴活出生命/即使我來時沒有愛/離別盛載滿是情”

        少女清潤空靈的嗓音環繞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這樣無邊的溫柔，要把人心都唱化。

        “祈求望命里注定/就算幾多風雨勁/準許這個我共你于今生/愛得高興”

        唱到最后嚴嬌近乎哽咽，但她知道那是喜極而泣的眼淚，她明白往后一切都會亮堂堂的，她不必再畏懼黑夜。

        長夜漫漫，有人點燈陪她步步前行。

        十點，一行人歪七扭八的從ktv里出來，孫駱嚷著不夠盡興要去吃燒烤續攤。

        唱了兩小時的歌，周萬澤酒也醒了一半，垂著手一下一下晃著手機。

        “你們先去吧，我送兩個小姑娘回去了再來。”

        兩個女孩子畢竟才念完初中，這個點還是有些晚了。他伸手攔下一輛空車，停頓了一下，偏過頭去問呂涵住哪兒。

        呂涵這會兒正望著邊上的路燈發呆，反應比平時慢了好幾拍：“就，你給我放嚴嬌家前面那個小公園好了，我家離那兒不遠。”

        “不行，這么晚了，讓你自己回去遇到危險怎么辦？不成。”

        周萬澤眉頭都不皺一下直接拒絕，何況這么晚了人小丫頭家里肯定也擔心。

        “嘉華小區。”

        那個地方確實離嚴嬌家挺近，走路也就五六分鐘的事。周萬澤想了想，直接跟司機師傅說了嚴嬌家的地址。

        兩個小姑娘坐后邊，周萬澤上了副駕，系安全帶的時候周萬澤和師傅商量著：“師傅，您待會兒先開到嘉華小區行嗎，有個妹妹住那兒，差價我到時候給您補。”

        “行，坐好了啊。”

        司機師傅很爽快的一口應下，然后啟動車子。

        大約是開車有些無聊，車載電臺也沒什么有意思的東西，司機師傅開始嘗試著找話題聊。

        “小伙子，后面兩個都是你妹妹嗎？”

        “昂，另一個是妹妹的同學，也算是半個妹妹了。”

        周萬澤靠著座椅聊天，孫駱他們已經到了燒烤攤，問他要吃什么。他回了句“都行，土豆多來點”。

        “剛唱完歌出來呢，不過也好，兩個小姑娘大晚上回去太危險，有個男生送還安全點。”

        “前兩天新聞里還報道高中女生被騙，然后那王八羔子把人敲暈□□了。嘖，真不是人干的事，簡直是畜生啊！畜生！”師傅痛心疾首的說著，邊說還邊搖著頭：“我有個閨女，也和你妹妹差不多大，我還每天早上送她去學校，放學讓她媽去接，就擔心她遇到壞人。”

        “是啊，現在壞人多得很，被報道出來的也只是冰山一角，還有更險惡的事我們想也想不到，只能說多個心眼，防著點。”

        呂涵在后邊噘著嘴，她一點也不喜歡被人當做小孩子，她已經十六歲了，也算是半個大人了：“叔叔，我們也不小了，就算自己回去也會注意周圍的動靜啊，而且哪能這么倒霉遇到壞人啊。”

        司機：“丫頭，你不懂。有時候啊，這人他偏偏就是這么倒霉。何況你們還是女孩子，一個個瘦的跟猴似的，真遇上了壞人你拿啥子跟人斗啊，別人稍稍使點勁兒你就暈過去了。而且不管怎么說，以防萬一總是對的。”

        回去的一路，他們都在講這事。嚴嬌全程沒說話，她平日里睡得早，等車那會兒她就困，上了車就開始打盹，頭一點一點的，小迷糊的樣子可愛得緊。

        最后還是周萬澤下車把她拍醒的。

        “嬌嬌，到家了啊，醒醒，咱回家睡。”

        周萬澤一直把人送到家門口，看著小姑娘站在鞋架邊揉著眼睛和他講話。

        “阿澤哥哥，你少喝點酒，然后早點回去休息，睡前泡點蜂蜜水喝，不然第二天起來頭疼。”

        “阿澤哥哥，生日快樂哦，我錄的視頻你還喜歡嗎，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拍的呢。”

        小姑娘半瞇著眼睛，講話糯糯唧唧的，感覺她下一秒就會睡過去。

        周萬澤笑的一臉寵溺，抬手捏她臉上的軟肉，又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好啦，哥哥知道了，你快去洗一洗睡覺吧，別把外婆吵醒了。”

        “把門關上，哥哥走了，下次再帶你出去玩。”

        “哥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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