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落幕
七月二十七日,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傳說這一天,光明神菲爾斯托姆的使者,火靈伊芙麗特會帶著神的恩賜降臨人間,向祂的信徒播撒永恒不滅的火種。在這一天,人們會跳舞歡唱,以取悅神明的使者,祈求神明的恩賜。
因此這一天,也被稱為火舞節(jié)。
阿斯塔德冷哼一聲,“原本是精靈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又是一個殖民統(tǒng)治而帶來的文化影響。”
“都過去數(shù)萬年了,當(dāng)年的精靈都死光了。”西莉亞為路邊跳舞的少女獻上掌聲,火焰如飄帶在她的周身盤旋,又時而變化成騰飛的雀鳥,引起游人陣陣驚呼。
“過去并非沒有文字記載,人類只是不愿面對恥辱,而選擇遺忘。”
“大過節(jié)的,就別那么較真啦,閣下。”西莉亞看著他那張苦瓜臉,“文化這種東西,本就是相互浸染的,精靈不也有信仰獸神的嗎?”
阿斯塔德面無表情地撇開頭,寬闊的街道上,擠滿了歡慶節(jié)日的人,他們并肩行走在喧囂中,就像一滴水匯入大海,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西莉亞興致勃勃地四下張望,自從穿越以來,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間煙火的氣息。貴族小姐的生活,就是張寫滿了規(guī)劃的表格,一眼就能看到人生的盡頭。
腦中不由響起了尤菲莉婭的聲音,“如同覆在臉上的白紗,越收越緊,令人窒息。”
“嘆什么氣呢,孩子,在這樣的節(jié)日里,該歡笑才是!”
西莉亞詫異地轉(zhuǎn)過頭,對上了一束如火綻放的菲爾萊茵,舉著花的是一位年過半旬的老婦人,她的臉上洋溢著快樂的情緒。
老婦人的雙眸在焰火中熠熠生輝,“火神會為所有人帶去神明的祝福,祂將驅(qū)散你的煩惱,點亮你內(nèi)心的火種。”
她將手中鮮花塞給了面前愁眉不展的少女,“現(xiàn)在,笑起來吧!在這樣美好的時刻,暫時忘記那些煩惱吧!”
少女的笑容比懷中花還要嬌美,“我想,能與您相遇,就是神明賜予我的祝福吧。”
老人笑得臉上褶皺都展開了,“好孩子,你可真是貼心!”
一直跟隨其后的阿斯塔德停了下來,用目光詢問她怎么還不走。
老人這才注意到眼前英俊不凡的高大男人,見他臭著一張臉,像是明白了什么,“啊呀,原來是跟愛人吵架了嗎?”
西莉亞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老人又從推車?yán)锶〕鲆皇ㄟf給男人,“別愁眉苦臉啦,小伙子,哪有伴侶不吵架的,現(xiàn)在把這束花獻給你的……”
不用看,她也能猜出大法師閣下的臉一定黑如鍋底了!西莉亞趕緊將花接了過來,尬笑兩聲道,“夫人,您誤會了,這位是我的長輩。您瞧,我們的發(fā)色一樣,輪廓是不是也有點像?”
“呀,抱歉,他看起來可真年輕!”老婦人細(xì)看了兩人,“你們都有著一頭美麗的黑發(fā)呢。”
“沒關(guān)系,謝謝您的花,它看起來真美。”
“這是我親手種的,我該走了,還有許多人等著我的花呢。”
老婦人推著車的身影漸行漸遠,少女放下?lián)]舞的手臂,笑容卻沒有退去。
西莉亞追上走在前方的阿斯塔德,兩人都沉默不語,氣氛一時尷尬極了。
她努力轉(zhuǎn)移話題,“我原以為閣下會拒絕參與這次行動。”
阿斯塔德冷不丁回了一句,“我和你沒有血緣關(guān)系,長得也完全不像。”
“啊?”西莉亞知道這事是揭不過去了,“我就是隨口一說,沒有跟您攀親的意思。”
男人沒有回頭,在一段令人窒息的尷尬后,他像是才意識到少女剛才說了什么,“為什么?智者要因愚人的罪行而自我束縛?高尚者要為卑劣者讓步?”
“我已做出最正確的選擇,我不會因此而悔恨或迷茫。一位法師,理應(yīng)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阿斯塔德轉(zhuǎn)過身,紫色雙眸注視著她,“你所追尋的是什么,西莉亞?”
自己追尋的是什么?理想和目標(biāo)?不,他所指并不是人生的某一個階段,而是在問,你是為什么而活的?
西莉亞陷入了沉思,她想不出來,有什么是值得自己用一生去追尋的事物。
“縱然你有驚世的天賦,如果沒有痛苦的砥礪,也無法在魔法的道路上走得長遠。”
說完后,阿斯塔德沒有再開口,兩人沉默著走完剩下的路程,最終停留在王宮的高墻之外,抬頭望去,就能看到逐日之殿上漂浮的金色光輝,仿佛日光正源源不斷地匯聚而來。
西莉亞深吸一口氣,盛大戲劇已經(jīng)拉開帷幕,就等主角登場了。
“閣下,因索斯真的會來嗎?”
“他會的,這是他最后的機會,就像一條將要餓死,而不得不上鉤的魚。”
西莉亞還是有些擔(dān)憂,“他不會對尤菲莉婭做什么吧?”
大概是因為太無聊,阿斯塔德出于意料的耐心,“他的時間有限,即便莫勒已經(jīng)離開,以塞仍然是懸在他頭頂?shù)年幱啊!?
“以塞已經(jīng)進去了嗎?”
少女望著宮殿傾瀉而下的光輝,莫名想起了那個金發(fā)金眸的青年,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在王宮中吧,不知道有沒有遇到尤菲莉婭,如果“艾爾”同時也在,那一定很有趣。
想到這兒,她不由彎起了嘴角。
遠處傳來人群的歡笑,樂舞的琴聲,焰火的鳴響,這些聲音匯聚成火舞節(jié)獨有的節(jié)奏,隨風(fēng)飄蕩而來,又在靠近他們時,在隔音魔法的影響下逐漸消弭。
寂靜中,耳旁突然響起了男人的聲音,“花,給我。”
西莉亞一臉錯愕,“什么?”
“那是別人送給我的東西。我不想重復(fù)第三遍。”阿斯塔德對她伸出手,看不出一絲情緒,還是欠了他一噸金幣的那張臭臉。
“啊啊,當(dāng)然。”她將懷里的花都捧給了他,“您喜歡的話就都拿去吧。”
阿斯塔德卻只取走了她右手的那束花,“我只拿屬于我的。”
西莉亞看了眼手里的花,完全沒看出兩者的區(qū)別來,不由在心里長嘆一聲:想要花就直說嘛,傲嬌真是太難伺候了。
如果是老師的話,大概會坦然接受老婦人的好意,順便回贈她一場美妙的魔法表演吧。即便產(chǎn)生了尷尬的誤會,他也能用玩笑化解。
西莉亞抱著花抬頭望天,今天也是懷念不靠譜老師的一天。
…………
逐日之殿,空中花園,一場由皇后舉辦的盛大舞會正在舉行。寬闊華麗的舞池里,無數(shù)男女翩翩起舞。
尤菲莉婭再次拒絕了邀請,緩步走到偏僻的角落,取了一杯甜酒,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在重重人影之后。
她想起剛才與父親的會面,也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他依舊沒能認(rèn)出她來。
她抿了一口酒,唇角勾起,這算是好事吧?
“我的朋友,為什么要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一個輕佻又戲謔的聲音,仿佛隔著層層帷幕傳來,朦朧卻又清晰。
她沿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個戴著油彩小丑面具的男人,揣著手倚在陰影之間,明明穿著一身與舞會格格不入的皮甲,卻無人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尤菲莉婭并不認(rèn)識這個男人,但恐怕西莉亞認(rèn)識他,并且也沒有告之自己這一點。
她正想說點什么敷衍過去,對方卻伸手快速拂過了她的臉。
“失禮了,這位小姐。”男人低聲笑道,“真是精妙的幻術(shù),我完全無法看破,甚至模擬了完全相同的骨骼觸感。”
“這就是你所說的驚喜嗎,我很期待你會做什么,我的朋友?”
他的身影隨著聲音,消融在陰影中,就像從未出現(xiàn)過。
尤菲莉婭放下酒杯,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理所當(dāng)然,她未能找到神秘男人的蹤跡。
前方的人群卻突然變得興奮起來,她打算遠離躁動的人群,卻發(fā)現(xiàn)他們似乎正向著自己的位置挪動。
為避免被察覺異常,她只得站在原地,也做出好奇的模樣。
直到那人來到她的面前,人群熾熱的眼神,幾乎要將她融化。
金發(fā)金眸的俊美青年對她行了一禮,“尤菲莉婭小姐,我能有幸邀請您跳一支舞嗎?”
麻煩事上門了。“獵物”還會順利上鉤嗎?離預(yù)定的時間很近了,不知道以塞閣下正在哪里……
無數(shù)思緒快速閃過,她彎起禮節(jié)性的微笑,將手放入了青年的掌心,“我的榮幸,殿下。”
“那么,請您決定。”
“圓月之夢。”尤菲莉婭選擇了一首端莊大方,不會出差錯的入門舞。
阿爾洛特輕聲笑了,“您真的很喜歡這支舞。”
年輕男女?dāng)y手步入舞池,悠揚的樂曲中,尤菲莉婭感受到那些視線越發(fā)熾熱了。
“您的舞技比上次更出眾。”
尤菲莉婭差點沒保持住臉上的笑容,上次發(fā)生了什么她不清楚,但想必西莉亞應(yīng)該沒少踩他。
“謝謝您的贊賞。”阿爾洛特王子對弗林特小姐頗有好感這件事,她也聽說過。
但無論真假,從今晚開始,這個世界上就再也不存在弗林特小姐了。
一曲舞畢,耳邊響起了以塞閣下的聲音,“情況有變,魚跑了。尤菲莉婭,現(xiàn)在按計劃撤退。”
她將手臂從舞伴的臂彎抽出,后退兩步,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舉起了手,逐日之殿的光輝受到吸引蜂擁而至,匯聚向她的掌心,她仿佛正托舉著一輪熾烈的太陽。
所有人都被那耀眼的光明吸引,又像是被刺痛般閉上眼睛,當(dāng)他們再次睜開時,視野中涌動著冰冷而銳利的光輝,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響徹其間。
“我的名字是尤菲莉婭·伯恩斯·德·弗林特,我是現(xiàn)任弗林特公爵的親生女兒,擁有著弗林特家族的純正血脈,但我想各位,應(yīng)當(dāng)是初次見到我。”
舞池中央的少女不知何時已變化了模樣,她絢爛的金色頭發(fā),翡翠般的綠眸,還有那與老弗林特相似的輪廓,都令她的話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很抱歉,我并沒有死,父親,讓您失望了。”
她的目光越過人群,看到了弗林特公爵難以抑制的暴怒,心中卻不由生出了一股扭曲的快意。
她想,也許我參與這個瘋狂的計劃,就是為了眼前的畫面吧。
等候在旁的凱瑟琳想上前試圖抓住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無法動作,魔力也隨之凝滯。
“永別了,諸位。”
金發(fā)碧眸的青年注視著她,哀愁又悵惘,他的嘴唇顫動,似乎說了什么,又被人群的喧囂蓋過。
但或許,他什么也沒說。
再見,哥哥,我想,我們會再見的。
在眾人的驚呼中,她化作了一道光流騰空而起,就此消失在金色的舞池中。
…………
王宮外,少女收回目光,那束沖天的光流已然消散,但對帝都社交圈造成的影響,想必會持續(xù)很久。
她抱著一束火紅的菲爾萊茵,緩步走在高墻之下,腳下影子越來越長,她卻仿佛渾然不覺。
一道模糊的暗紅輪廓,從腳底影子鉆出,沒有神采的鮮紅雙眸里,映出少女纖細(xì)的背影。
他很清楚,這是一場針對他的陷阱。但如果讓她回到哀土,回到七神教會的懷抱,那么他將錯失最后的機會。
他在賭,賭莫勒真的離開了埃爾貝德,賭埋在舞會的棋子能吸引以塞的注意,賭他們不知自己在真正的西莉亞身上做了標(biāo)記。
他伸出手,就要觸及少女漆黑的長發(fā),他已嗅到那馥郁的香氣,像火一樣濃烈,在她的懷中綻放。
突然,少女停下了腳步,她看向身后,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上去冷漠又傲慢,下垂的嘴角和不耐煩的眼神,像是別人欠了她一噸金幣。
她冷哼一聲,“蠢貨。”
那瞬間,思維、魔力、時間……他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凝固了。他不斷切除分身,試圖逃離這種影響,卻發(fā)現(xiàn)它如同宿命緊緊糾纏在身上。
“命運枷鎖……”這是莫勒的專屬魔法!難道莫勒他并沒有受到污染?不可能!在復(fù)蘇的古神面前,他要如何保持理智,哪怕只是復(fù)制體!
少女俯視著他,像在看一只垂死掙扎的臭蟲,嫌惡又輕蔑。
沒有留給他任何喘息之機,靜默的夜色悄然降臨,落在了那團血影上,璀璨的星光中,他未能發(fā)出一聲死前的哀鳴。
腳下影子恢復(fù)正常,少女轉(zhuǎn)身離開高墻,向人群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便消融在喧囂之中。
…………
德克莫蘭特群島,地底深處,暗精靈族一支族裔——暗血,駐扎于此。
十幾位身著祭司長袍的精靈,正跪在沸騰的血池邊緣,詠誦著晦澀詭秘的語言,有幾人在難以抵擋的壓力下陷入瘋狂,腦漿崩裂一地后倒伏下去,就像被收割的小麥。
血池中鼓動的氣泡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祭司們的吟誦聲也越老越快,最終匯聚成嗡鳴,回響在昏暗的山洞里。
一只蒼白的手從血池中伸出,隨后血水圍繞著手構(gòu)建出血肉、拼湊出骨架,一副完美的身軀初具雛形。
破碎的記憶、思緒,涌入了他那尚未完成,裸露著血肉的大腦。
“阿斯塔德……該死的以塞……”
在他恢復(fù)意識時,他便意識到自己遭遇了什么:以塞模擬了他的標(biāo)記,并用幻術(shù)將阿斯塔德偽裝成西莉亞,等待他上鉤。
但為什么,阿斯塔德能釋放“命運枷鎖”?作為毀滅法師,他不可能掌控最強大的契約魔法。還是說,莫勒使用了其他方法繞開限制?
力量,還不夠,他需要絕對強大的力量。
“西莉亞……”他坐在血池中央,低聲念出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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