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舒沒有收到過花。

        她迄今為止二十七年的人生里從未收到過哪怕一次異性送給她的鮮花。

        作為一個貌不出眾泯然眾人的女孩子，即使她身邊也曾出現過幾個追求者，但鮮花配美人，她從小就明白只有漂亮的姑娘才有資本收到異性送出的鮮花。

        只有漂亮的姑娘才配得到男性的熱情和珍視。

        手中嬌艷欲滴的白玫瑰們昂著驕傲的頭顱，盡情地綻放著她們清麗的嬌顏。

        上班打卡的同事們三三兩兩經過前臺，皆回頭打量兩眼。

        前臺女同事一雙大眼睛亮亮地盯住她：“玉舒，你談朋友啦？你男朋友送你的？”

        溫玉舒握著花束移開一些，從花叢中央拿出一張精致的小卡片。

        致：溫玉舒小姐。

        落款一個“秦”字。

        皆是漂亮的花體字，并非手寫。

        卡片上沒有任何祝福語，玫瑰已經說明一切。

        溫玉舒沖前臺同事笑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捧著花上樓。

        一個月后，溫玉舒的辦公桌被五彩繽紛的玫瑰做了窩。

        同事們看她的眼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著，從一開始的羨慕，慢慢到嫉妒，現在開始往恨發展。

        再一次收到玫瑰花，溫玉舒點開陳瑞遠的微信。

        溫玉舒：陳助理，請幫忙替我轉告秦總一聲，他的花再送下去我就成全辦公室同事的公敵了，我目前不打算跳槽，還請他高抬貴手，放小女子一馬。

        陳瑞遠推過來秦銘崢的微信：不好意思溫小姐，處理感情問題我不擅長，你加下秦總微信自己跟他說吧。

        溫玉舒點開秦銘崢的微信添加。

        一直到一天工作結束，她下了班回到家吃完飯，對面的大忙人終于通過她的添加請求。

        秦銘崢：不方便的話你可以給我一個你的家庭地址，我寄到你家里。

        溫玉舒：秦總的花都很漂亮，只是不太適合送給我，還請秦總不要再破費了。

        秦銘崢：這周末有空嗎？我請你吃個飯。

        溫玉舒：我要是沒空，秦總是不是打算繼續送花？

        秦銘崢：你要是沒空，下次就不是送一束，每天999朵大紅玫瑰，保證你天天成為全公司同事的公敵。

        溫玉舒：那我要是有空，秦總會不會停止送花？

        秦銘崢：如果你能在飯桌上說服我。當然，也可能是我說服你。

        溫玉舒：好，我周末有空。

        秦銘崢發來餐廳信息。

        溫玉舒點開，是徐匯區中心徐家匯的一個高檔餐廳，需要提前一個月預約的那種。

        這個男人，早有預謀。

        陳瑞遠把溫玉舒消息給秦銘崢看的時候，他忍不住奚落了幾句頂頭上司：“秦總，看來你信心滿滿的鮮花攻勢失敗了啊？溫小姐似乎不吃這一套。”

        秦銘崢半點沒覺得丟面子：“陳助理，你以為我只準備了一套方案？planabcde，即便是無聊的事，既然決定做了，自然要打有準備之仗。你看，我這不約到她吃飯了？”

        陳瑞遠：“……”

        周末的晚上，秦銘崢在餐廳悠揚的小提琴樂聲里見到準時前來赴宴的溫玉舒。

        上海的金秋十月，炎熱的秋老虎還在肆虐，她身穿一條保守的素色連衣長裙，拎著她那地攤上五十塊錢一個的樸素小包，素著一張清秀的小臉，大大方方地坦然在他對面落座。

        要不是不合時宜，秦銘崢真想笑出聲來。

        “秦總——”

        “別叫我秦總，現在是下班時間，我約你吃飯也不是為了公事。”

        溫玉舒閉上嘴。

        秦銘崢示意服務生上菜單點菜。

        兩人點完菜，秦銘崢又打量她一番，忍不住調侃：“溫小姐，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前兩年一個很火的微博。也是在類似我們今天這樣的一個有著唯美音樂伴奏的高檔餐廳里，一個打扮時尚精致的年輕女人將旁邊一桌一個穿著背心光著膀子的粗野男人拍下照傳到網上，女子吐槽這樣的人居然也能進餐廳吃飯。”

        溫玉舒柔柔地道：“不好意思秦先生，我讓您丟臉了。”

        話里話外的語氣卻完全沒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秦銘崢終于輕笑出聲：“你就這么不想收到我送你的花？”

        溫玉舒認真地對上他因為笑而變的魅惑的丹鳳眼：“不想。”

        秦銘崢收起笑意，丹鳳眼回歸銳利：“為什么？”

        “秦先生，你喜歡我嗎？”

        她的語氣依舊柔和，但秦銘崢聽出了里面的力量。

        擱在桌上的一只手輕敲兩下手指，他回答她：“喜歡。”

        “我不信。”

        “為什么不信？”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是天之驕子，你的眼里不會看見我這樣平凡普通的女生。”

        “可是我看見了。”

        服務生上菜，桌上很快被滿滿當當的豐富菜品擺滿。

        溫玉舒掃一眼面前的玲瑯滿目：“秦先生你看，你的一日三餐大魚大肉吃慣了，也許哪天偶然一道清粥小菜令你眼前一亮，令你暫時胃口大開，但是清粥小菜只是清粥小菜，永遠不可能比肩大魚大肉。差距太大，哪怕一時興起也只是一種偶爾的新意，新鮮感罷了。秦先生那么聰明，自然知道選擇各方面條件與自己匹配的另一半，哪怕向下兼容，也兼容不到我這個層次的女生。如果秦先生只是想玩玩，那非常抱歉，我沒那個時間精力，奉陪玩這種無聊的游戲。”

        他看她許久，突然問：“你以前和人談過戀愛么？”

        “沒有。”

        “我也覺得沒有。”

        “秦先生想必經驗豐富，這都能看出來？”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你看的太透徹了。”

        “那我對此表示慶幸，因為沒有在錯誤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你不嘗試怎么知道那個人是錯誤的還是正確的。”

        “秦先生想讓我和你嘗試？”

        “有何不可？”

        “我說了，差距太大，我沒有興趣玩一個浪費時間精力的游戲。”

        “你認定了我是一時興起，就沒想過，也許在我眼里，你才是那個大魚大肉。”

        溫玉舒笑了：“我不知道秦先生那么會開玩笑。”

        秦銘崢不悅地盯著她。

        “好吧，那我不預做假設。”溫玉舒從善如流，“但即便如此，我也是個風險厭惡者，賭一個小概率事件，對我來說遠遠弊大于利，我沒必要賭這一把。”

        秦銘崢伸手摸了把臉。

        這姑娘沒談過戀愛絕對不是因為無人問津，她的思路清晰到可怕，一般的男人壓根不是她的對手。

        飯后，秦銘崢提出送溫玉舒回家。

        溫玉舒溫柔地婉拒：“秦先生，今天已經浪費了你一晚上的時間，我就不再多打擾你了。謝謝你一個月下來送我的花，還有今天這頓晚餐，你的心意我心領了。”

        她禮貌地同他告別，轉身往車站的方向走去。

        夜風中，秦銘崢站在原地，目送她嬌小的背影慢慢遠去。

        今天晚上，她將他所有的話一一堵死，令他鎩羽而歸。

        手機傳來提示音，他掏出手機劃開屏幕，是溫玉舒發來的微信。

        一條轉賬消息。

        后面跟著她的信息：收了秦先生一個月的花，今天這頓晚餐我請。

        秦銘崢：“……”

        他第一次覺得雙手發癢，他現在好想掐死這個過分聰明又過分清醒的小女人。

        陳瑞遠的電話進來，秦銘崢按下接聽鍵。

        “老大，你們怎么樣了？我后面還要繼續訂花嗎？”陳瑞遠哪壺不開提哪壺，對著秦銘崢的痛處就是一頓猛戳。

        “不訂了。”秦銘崢捏著手機，面無表情地道。

        “哦，那這是成了所以不用送了，還是沒成所以不用送了？”

        秦銘崢語氣平靜：“陳助理，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陳瑞遠：“……”

        陳瑞遠絞盡腦汁安慰鼓勵老板：“秦總，不要氣餒，咱們還有plancde，不夠也可以再加上fg。”

        秦銘崢：“……”

        他一言不發地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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