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警戒
岑初還是高估了自己身體的恢復程度。
他將手搭在譚栩陽的小臂上,靠著墻壁,低頭無聲地喘著氣。
兩只異種生物被封存在封禁區內,而醫療部與封禁區的距離并不算遠,兩個地方位于同層,中間只隔了半只艦隊的長度,走出醫療部之后,只需要再經過軍工廠,就可以到達封禁區的三段式金屬大門外。
但岑初剛剛走出醫療部,到達軍工廠最近的一面墻邊上,就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休息。
岑初不愿意讓顏至和沙遙兩個人在這盯著他休息,就讓他們提前先到封禁區內等著自己。至于肖見杰,畢竟他們要進的是封禁區,不方便一次去太多人,他從一開始沒被允許被同行跟著。
只有作為著力支撐點的譚栩陽被他留在了身邊。
譚栩陽一手任由岑初撐著,另一只手繞過后背扶著岑初的肩膀。
男人低眼注視著撐在懷里的瘦弱指揮,只見他微紅著臉,低低喘著氣,一向缺少血色的薄唇輕輕抿著,睫毛半掩著的深色眸子里情緒也有些低沉。
他輕嘆口氣,說:“可以多等兩天再去的,不一定非要是今天。”
懷里的人抬眼,病氣讓他本就柔和的相貌顯得更加出塵,精致得像是宇宙間最美的瓷器一般,但漫不經心的一眼瞥來,眼里過盛的氣勢又讓這一身的病氣好像從來不曾存在一樣。
“不用,沒到那地步。”他說。
譚栩陽之前也會被這樣的氣勢所欺騙。
但在見過岑初最脆弱的樣子之后,他現在看著岑初,就總會想起指揮官安靜躺在手術臺上、好像隨時都會消散碎掉的樣子。
于是他沉默了下,說:“先坐一下吧。”
這個地方人不算多,岑初猶豫了下,還是沒能抵過身體的需求,點了點頭。
譚栩陽扶著岑初在墻邊坐下,自己也坐到他的身邊。
“你以前的身體一直都是這樣嗎?”
譚栩陽問。
岑初猶豫了下,說:“不是。”
譚栩陽將手搭在膝蓋上,沒有什么驚訝,“那是怎么變成現在這樣的?”
“我不知道。”岑初說。
譚栩陽靜靜地盯了岑初半分鐘,確實在他臉上沒有見到任何撒謊的痕跡,這才挪開目光。
“我是不是還沒和你說過,你在昏迷的五天里具體是個什么情況?”
岑初說:“我自己清楚。”
譚栩陽搖了搖頭,他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在這一刻也如岑初一樣顯得平靜。
他說:“如果你真的清楚,現在就應該聽我的建議回到醫療部里躺著……我聽說一個多月以前你也曾在醫療部昏迷過四五天的時間?還有之前我出緊急任務回來的時候,你也消失過三天時間,是不是也遇到了跟這次一樣的情況?”
四目相對,男人的臉上難得露出了認真的表情,他說:“所以這根本不是偶然,如果你再繼續這樣下去,身體只會越來越糟。你應該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等到稍微養好一些再繼續工作。你是我們艦隊唯一的一級指揮官,沙遙也清楚你的身體情況,如果你去申請休假,他肯定不會不給你批的。”
“而且……醫生的建議是說,少用腦力,少用體力,少干活,”譚栩陽說,“現在戰爭剛剛結束,你完全可以先休息一段時間,小隊的事情不用管,由我來帶一樣的。艦隊的事情更不用你管,上面那么多的部長軍長司令艦長可都不是白吃飯的。病人就該好好休息,現在并沒有什么非你來做不可的事情。”
譚栩陽難得說得情真意切。
他并不習慣這樣溫和地勸說別人,或者說,他其實不常去管別人的事情。誰做的選擇誰去咽果,譚栩陽才懶得幫別人想那么多呢!
但誰叫現在這人是自己的指揮兼隊長呢?
而且還是獨一無二、丟了這個就找不到下個的那種。
更何況。
自己好歹也照顧了岑初那么多天,親眼見證了他是怎么從生死邊緣被硬生生地拉回來的,要是這還出了事,那自己這些天里費的心思和精力豈不是竹籃打水全都打了空?
“不,這幾次的情況都不太一樣。”
岑初語氣溫和地說道:“不過沒事的,別擔心,我對自己的情況很清楚,暫時不會出什么大問題。”
不會出什么大問題?
指的難道是你昏迷五天再躺三天的事情嗎?
譚栩陽聽到這話,氣得笑出了聲。
“不是我說,岑隊長,你對有事的定義是不是有什么誤解?一周內生命監控報警器響了十多次,這叫做沒有什么大問題?”
岑初笑了笑,不論他平時性子怎么冷淡,在面對譚栩陽這樣真心實意的擔心時,總是不免柔和下來。
這名看上去兇狠得不行的單兵在這幾天時間里到底費了多大心思來照顧他,岑初心里也十分清楚。
有些東西并不方便告訴譚栩陽,岑初也并不想編些謊話搪塞過去。
于是他沒有回答問題,直接伸手按住譚栩陽的肩膀站了起來。
說:“差不多可以了,走吧。”
譚栩陽覺得自己剛剛好不容易認真勸說的話全都被當做了耳邊風。
他氣得冷笑一聲。
干脆雙手一抱,往墻上一靠,說:“行,既然沒事那你就去吧。”
“那我自己去了?”岑初耐心地問。
譚栩陽靠坐在墻邊,冷哼一聲撇過頭,一副打定主意不起身的樣子。
他想,不聽就不聽。
難受的又不是他,人家岑指揮自己都不擔心,自己在這替他操什么心?
岑初也沒有說話,就這么站在身前,靜靜俯望著譚栩陽,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一分鐘。
兩分鐘。
……
“草。”譚栩陽突然低罵一聲。
他深吸一口氣,煩躁地用五指從額頭順著向后捋了一把頭發,目光不用自主飄到了岑初腳下踩著的長靴上。
這雙黑色長靴是自己給他套上去的。
譚栩陽氣得牙癢癢,岑初的鞋是自己親自給他穿上去的,真要這樣算下來,岑初現在會在外面也確實有他一份責任。
“……看完就立馬回去休息?”
譚栩陽語氣生硬地問。
他懶得遮掩自己的語氣,心中不爽卻又不能干脆揮拳的感覺讓他內心憋得不行。
岑初也不在意,笑笑,說:“行。”
尖利凌然的眸子漫不經心地掃來一眼。
男人輕哼一聲,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子。
“走。”他面無表情地一揚下巴,說。
當岑初和譚栩陽終于來到封禁區時,沙遙和顏至正好檢查完一處不知道封存著什么的黑色幕流區域。
點頭打過招呼,顏至自覺充當起了引路人的身份。
“來吧,在這邊。”
黑色幕流打開,四人穿過屏障向內走去。
只見暗沉空間之中,一個純白色的正方體被八條鎖鏈固定在空間的中央。
岑初走到正方體禁錮物質的面前。
只見正方體的內部懸空漂浮著一段頭發絲一般細的黑色線體,它蜷成一團,一動不動,靜靜地漂浮在隔離的立體空間之中。
顏至走到了岑初邊上,說:“它從捕獲回來之后就一直處在這種狀態,我們嘗試了一些刺激方法,但都沒有起作用。如果不是檢測結果顯示它確實是個活生命體,我們都要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一類生物了。”
總司令問:“我們初步判斷它是一類高等智慧生物,之前用在外襲艦隊上的溝通方法能不能嘗試用在它的身上?”
這個話題并沒有避開譚栩陽,畢竟譚栩陽對特級任務的情況匯報來看,岑初在任務期間就已經向他們展示過同異種生物溝通的技術。
岑初調出之前顏至發給過自己的報告文檔,對照著仔細觀察一番。
“能夠確定是高等智慧生物,一會兒我來試試施加刺激,如果能夠刺激成功,可以嘗試建立起溝通。不過我們先去看看另一只吧,我記得你們報告里說它是一類低智能生物?”
“是的。它在這邊。”顏至點點頭,轉身帶路。
為了減小意外發生的可能性,十一艦將兩只捕獲到的異種生物封存在了兩個不同的黑色幕流區塊之中,從空間上對它們進行了分隔。
四人很來到另一只異種生物、也就是簡易機械生物所封存的黑色幕流內,在這里同樣由鎖鏈禁錮著一個白色正方體。
但當他們將目光置于正方體中央空間的時候,臉色忽然一變!
自從九天前戰爭勝利之后,十一艦便陷入了一陣劫后余生的慶幸之中。十一艦也考慮到了恢復元氣的需要,這一周內沒有向外多派任務,除了一些緊急、重要的事項之外,其余任務都被暫時堆在了任務列表里,好讓戰場一線回來的將刃兵們都能得到充足的休息。
作為“賠償”的能量與材料經過岑初瓜分之后,十一艦拿走了剩余部分。他們將一部分儲藏起來以備應急之用,再將部分提供給科研部的研究工作,剩下的則投入生產生活,補充戰爭期間損耗的物資。
也因此,在將刃兵們獲得假期的同時,十一艦大多數的艦內工作人員反倒都陷入了繁忙狀態。
醫院、醫療部、后勤部與軍工廠是繁忙之最。再往后,總指揮部、科研部與情報部也都因為戰爭而工作壓力大增。
除此之外,還有一處同樣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學校。
學校內,除去少數由優秀退休將刃兵們擔任的固定教師之外,大多數的授課教師都是目前在役的一線人員。畢竟他們這是軍校,培養的學生如果不出意外,未來都會被送入將刃兵團,前往一線。
戰爭帶來了不小的傷亡。岑初的出現使得傷亡沒有進一步擴大,在這之前已經產生的卻無法挽回。
前些天學校復學,教師清單稍一清點,便發現授課教師的名單之中灰掉了相當一部分的名字。
在為他們舉辦了一場隆重追悼會之后,學校不得不直面問題——他們需要盡快補上這些缺失的人手。
單兵好找,全艦遍地都是。指揮官人數較少,不到單兵的四分之一,優秀者則更是稀少。
在校方左尋右找都邀不齊人的情況下,他們不得已,只好求助于兄弟單位科研部。
齊源,就是被送到軍校以發揚兄弟單位友好互助優良傳統的幸運兒之一。
當然,他們并不是跳槽轉職。
而是身兼二職。
這意味著他們不光要作為授課教師備課上課,同時也身負著極其重大的科研任務。
齊源看著自己瘋狂加班的同僚們陷入了沉思。
于是,他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辦法。
“大家好,我是今天《裝甲附件搭配進階》課程的授課教師齊源,未來四周時間都將由我來教授這門課程。”
齊源站在偌大教室的講臺上,進行簡單自我介紹之后,沒有多余的廢話,直接進入了課程主題:“現在請大家拿出儀板,進入臨時共享文件夾,編號密碼076658。”
臺下的學生們紛紛照做,很快,教室角落中傳出了幾處驚呼。
“這不是岑前輩和譚前輩的對戰錄像嗎,怎么感覺比我之前在艦網上看到的詳細好多,上面還有這么多標注,對戰錄像有這個功能嗎??”
“臥槽,我們終于可以對岑指揮的對戰進行分析了嗎!我就說嘛,影響力這么大的一場對戰怎么可能不進到我們的大作業列表里!”
“咦,不對,這里還有幾個視頻,看起來好模糊……啊!我認出來了!這是前幾天的正面戰場錄像!”
“這里還有個文檔,我看看,視頻ZC557830,時間07:17:37-07:24:03,小隊編號2274,小隊公用附件列表:偏導磁場發生附件、簡單場扭曲裝置器……”
“咳咳!”
齊源清了清嗓子,將后輩們的注意力都拉了回來。
“看來大家都認出來了。沒錯,這節課我們所要研究的,就是指揮官岑初在前一陣‘岑譚對戰’里所使用的附件列表!”
“這場對戰我相信對于在座肯定不算陌生,關于對戰的具體分析艦網上一搜一大把,我在這里就不給大家細講了。”
“我們這節課的關注目標將會放在附件上面。大家可以發現,岑指揮在這場對戰中挑選的附件里面幾乎找不到幾個大熱門,反而都是些被我們打入‘冷宮’、鮮少使用甚至根本不曾關注過的冷門附件。”
“這些附件一度被我們視為雞肋,覺得它們使用條件太高,用處也小。直到這場‘岑譚對戰’,指揮官岑初以一種我們從未想象過的方式將它們用出了奇跡般的效果!”
“這場對戰在全艦范圍內帶起了一場研究冷門附件的大熱潮,近兩個月以來模擬對戰中關于附件選擇的統計顯示,不少冷門附件的使用比例大大增加,尤其是岑指揮在對戰中主要使用的三大附件,更是直接掛在了最近半個月模擬熱門附件排行的前三位!”
“除去研究之外,現在還有不少人嘗試將它們用于實戰之中,特別是在剛過去不久的這場戰爭里,已經有數十人都嘗試做了這件事情,整體效果很是不錯。”
“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夠結合我所提供的這幾個視頻,以5~7人為一個小組,對列表上所示附件在實戰中的適用場景進行討論,今天課程結束之后五天之內,需要以小組為單位上交一份不少于二十頁的研究報告。”
“什么,二十頁?!”
最后這句話一出來,整個教室立馬鬧成了一團。
他們很樂意將最近名聲大爆的岑指揮作為自己的研究學習對象,但五天二十頁研究報告?!
這是什么魔鬼要求啊!
齊源看著小后輩們從震驚到冷靜再到逐步恢復秩序,心滿意足地在講臺上坐下。
他覺得自己這個手段簡直就是妙得不行!
這項工作他已經做至收尾階段,正好讓學生們再過一遍,看看能不能掃出什么自己沒有發現的地方出來。
至于他……
也有自己的本職工作要做。
齊源點開儀板,上面播放的是一個戰場視頻。
只是角度與他分享給學生們的不太一樣。
他將錄像拖到一個熟悉的位置。
畫面上,只見圍繞在黑煤球敵艦周圍的粒子點網在一瞬間崩塌消解,這個過程被放慢了近百倍,每一幀都被標注滿了密密麻麻的數據記錄。
這就是他目前的工作之一。
利用儀板運行的另一個模擬程序,通過參數微調來對這一幕進行完美重現。
不過齊源并沒有第一時間投入工作。
他一遍遍反復看著粒子點網崩塌消解的這個瞬間,眼神迷離,低聲嘖嘆。
美,真是太美了!
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渾然天成的指揮美感,又是對時機角度多么完美的一種把控啊!
這個視頻他已經反反復復回味了無數次,每看一次,內心都會產生一種直面浩瀚宇宙般的震撼感。
他越看,就越覺得岑初一級指揮官的這個頭銜名副其實。這樣強的戰場把控能力,說句大不敬的,齊源覺得自家部長和沙總司令都到不了這個水平!
——沒錯,上面并沒有透露這一幕到底是由誰指揮的,但是齊源心里早就有了猜測。
像這樣完美強大又頗具美感的指揮,他只在一位指揮官身上見到過。
除了岑初,再無他人!
齊源獨自沉浸在自己的享受之中。
就在這時,一道響徹全艦的警報聲突然拉響,齊源受驚,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滴滴滴滴——”
“所有人注意:艦隊已進入一級警戒狀態,請所有人員停留于目前所在區域,不要隨意走動,五分鐘后將對全員全艦執行檢測審查程序,請所有人保持冷靜,不要驚慌。再重復一次……”
學生們當然也聽到了這個廣播,一時間教室內氣氛轟然炸開!
“安靜!”一聲經過擴音器的大吼將他們重新嚇得安靜回來,“慌什么慌,你們以后可都是要自己上戰場的人!”
齊源雙手撐在講臺上,以此掩蓋發軟的雙腿。
“現在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許亂跑,等待艦隊進一步通知!在這之前不要胡思亂想,都給我繼續繼續課程討論,今天下課之前所有小組上交一份報告草稿,算進平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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