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開會
“開會？”
安全部內，新任的代理部長親自給譚栩陽泡了一壺茶，高束的馬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著。
她傾身上前，添滿茶杯，將茶推到男人面前。
“我會準時到場的。有什么需要特別注意的事項嗎？”蘇楊問。
“司令沒有特別交代那就是沒有。他并不喜歡這些麻煩的形式，不用擔心�！�
譚栩陽雙腿隨意地分開，手肘撐在膝蓋上。他接過茶杯，仰頭一飲而盡。
“好的。”蘇楊點點頭。
“通知開會不至于讓你親自跑來這一趟。是要檢查我的訓練成果嗎？”
譚栩陽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蘇楊接手代理部長的職責至今，雖然相比于其余一眾至少三四十歲往上的部長高層來說仍是顯得有些青澀，但舉手投足間也已經多少有了些部長的感覺在里面。
剛剛來到安全部時，譚栩陽暗自觀察了片刻，蘇楊處理事項時倒還蠻有股雷厲風行的勁兒，做事干脆利落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原因，整個安全部內的秩序明顯比以往規整許多，聽部員聊天，這名新任部長的手段非常強硬，也難怪隊長會選到她。
他很快收回打量的目光，雙手插在兜里站起身，漫不經心地說道：“嗯。走吧，訓練區�！�
“好�！碧K楊起身，叫過兩人簡單吩咐了一下工作之后，跟著譚栩陽走出了安全部。
“蘇部長！”
“譚哥好！”
一路上，路過的部員紛紛向著兩人打招呼。
譚栩陽隨意應著，一邊向蘇楊問道：“聽說你打算把《準則》拿出來翻新一遍？”
蘇楊點點頭：“是有這個打算，不過這至少得是兩個月后的事了，到時打完草稿會先交給岑司令過目�！�
“這事別太急。他最近在打算對我們目前的一些相關制度下手改革，等他那邊定下來改完再說吧。外環境最近可能也會產生比較大的變化，你最好等明天開完會后先去問問他的意見。”
蘇楊一怔，點點頭：“好，我明白了。謝謝�！�
男人說起這話時態度十分隨意，像是只是隨口一提，蘇楊卻知道他這是真的在提醒自己，免得自己到時準備了半天的東西全部白費，推翻重來。
走出安全部，兩人向著訓練區走去。
“對了，你前一陣不是在科研部那邊幫忙測試新型武器裝備嗎，用起來怎么樣？”蘇楊問。
譚栩陽瞥她一眼，說：“你手上有部長權限，可以直接去科研部上手試試�！�
“這倒沒人告訴過我。好，有時間我會去試試看，”她想了想，說，“這么算來，加上你教我的那種訓練方式，應該過不了太久單兵領域的發展就能迎來一個新的高點吧�！�
譚栩陽搖了搖頭，說：“訓練方式是個很大的突破，但現有的幾款新式裝備最多只能算是前菜，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后面呢。”
“哦？”蘇楊疑惑。
“科研部那堆壓箱底的未研武器和未研附件。”譚栩陽簡單提示了下。
“已經提上日程了？！”新任部長有些驚喜，“你現在去負責這個項目了？”
譚栩陽點點頭：“嗯。模擬測試已經開始了。”
蘇楊笑笑：“我很期待。這樣說起來，那你豈不算是這次革新的領頭人了？”
譚栩陽想了想，說：“這好像沒什么值得意外的�！�
“這倒也是�！碧K楊沒有否認。
她側頭看向這名相貌英俊眉目凌厲的首席單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譚栩陽現在的氣場比起以往要沉穩不少。
這種沉穩并非指的是在一般性格上的沉穩——畢竟誰也不能說同時占了單兵指揮雙榜高位的天才男人在戰場上不冷靜或不穩重。
這種沉穩是相比起他以往在某些行為方面的張狂肆意來說的。
尤其是在打敗平羿，登上十一艦單兵首席之位以后，自己好像就再沒聽說他與什么人起過沖突。
她還以為，按照譚栩陽原本的性子，成為首席之后應該更會教人頭疼才對。
畢竟找遍全艦，已經沒有誰能夠壓制住他了。
譚栩陽注意到她的目光停留得似乎有些久。
他一揚眉，問：“干什么？”
蘇楊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說道：“沒。我只是在想，希望以后除了這種必要時候之外能夠不要在安全部里見到你�！�
譚栩陽：“？”
他嗤笑一聲：“行啊，等你什么時候能打得過我再說�！�
“不是你想的那意思�！�
蘇楊說：“只是你現在多少算我半個老師，如果以后天天有部員來向我報告說你做了什么事，要我過去把你帶來安全部的話，我會很尷尬的。”
譚栩陽：“。”
“你對我是不是有什么偏見或誤解？”
不過譚栩陽沒給自己辯解什么。他輕哼一聲，目光飄遠，漫不經心地說：“不過這你就別操心了。他把你選上來，肯定是希望你能把艦內秩序整頓好的。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在這方面我也會盡量配合，不會讓你難堪失了部長該有的面子的。”
“謝謝，”蘇楊松了口氣，“我會盡量不辜負岑司令期望的�！�
之后幾天，一切事務照常運轉。岑初每天晚上從總指揮部下班之后，都會再回一趟主旋體，額外工作幾個小時。
譚栩陽不想讓他去。
因為每一次進去，出來時隊長的狀態都會十分差。
但他看著岑初過分冷靜的目光，知道岑初心里有著非常明確的計劃，而這計劃想來并不是自己幾句話就能改變的東西。
譚栩陽只好每天都跟著一起前往，在門前坐上幾個小時，然后再帶著他一起回家。
最讓譚栩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是，岑初的身體狀態這些天一直在逐步衰弱。這點其他人難以察覺，但他作為距離岑初最近的人，對此感受十分明顯。
例如說隊長最近總難站穩，走路時必須要有人一直陪在身邊扶著；例如說隊長最近食欲減退，已經連著三天除了粥之外什么都吃不下去；例如說以往習慣十一點左右休息的隊長，最近常常一回房間就倒頭躺下，半刻都難以多撐；再例如說隊長最近咳嗽頻繁，自己已經好多次在垃圾桶里見到帶著血絲的紙巾……
“岑司令，會議還有十五分鐘就要開始了�！�
“好�！�
岑初放下手中的工作，回頭喊了一聲：“譚栩陽�！�
譚栩陽摘下便攜模擬器，從沙發上站起身，兩大步走到岑初身邊。
他要陪著岑初一起去開會。
這個陪同工作本來該由賀渚來完成，但譚栩陽要跟著，岑初沒有意見，賀助手不敢有什么意見，事情就這么敲了下來。
他彎下身，認真幫岑初理了理衣領，再從賀渚手上接過梳子，把他的頭發從上到下梳理一遍，有些生疏地將頭發在背后簡單固定了一下。
“完美�！�
他對自己的手藝無比滿意，伸手將岑初扶著起身，說道：“走吧，岑司令�！�
“嗯�！贬鯌�。
當岑初來到會議室時，房間內的其余眾人已經基本全到齊了，艦長和軍長也都早早坐在了自己的位上，就差岑初一個人。
部長及少數特別崗位與會人員紛紛起身，向著岑初恭敬行禮。岑初禮貌地向他們回以致意，便在譚栩陽的攙扶下走到了自己的位上坐下。
會議室的桌子是正圓的，中間懸空漂浮著一道半透明的圓柱光華，無差別地對著圓桌邊上的每一個人，只是現在會議尚未開始，圓柱光華呈現的是一片半透明的純白色。
岑初座位的左手邊是顏至，右手邊依次是伏翎和利嶸。
“岑司令。”路過時，利嶸主動向他打了個招呼，然后再對著岑初身后的譚栩陽也一頷首。
伏翎也向他笑道：“坐�？山K于等到你給我們拉會議講計劃了�！�
“嗯，”岑初向利嶸回了招呼，然后轉向伏翎，問道，“他們都知道七艦和相關歷史了嗎？”
“不，并沒有公布�！迸為L說道。
“那麻煩會議開始之后你先跟他們解釋下吧，這并沒有什么保密的必要�！�、
伏翎：“部分公開沒有問題，但我以為我只是來聽會的……下次最好能提前說一聲。”
“嗯？行�！�
很快，會議正式開始，整個會議室都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岑初身上。
但是岑初并沒有第一個開場。
伏翎作為艦長首先開了口。他在三分鐘前才得知自己要來開這個場，并向在場部長們解釋十一艦的部分真實歷史問題，此時真一開起場來，卻流暢得讓人根本猜不到這竟只是他的臨場發揮。
他目前所講的都是當時與岑初一起研究過艦史并破譯了七艦一留下來的文檔之后才確定下的東西，這對除了他們之外的其余參會人來說都是完全陌生的事情。一時間，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都隨之凝重下來。
伏翎講完之后，岑初依舊沒有開口。站起身接下話的，是被岑初特意喊過來參會的“特殊崗位人員”之一的邰詣修。
他的資歷比較淺，但在總共就這么大的十一艦內，邰詣修作為與譚栩陽同屆卻絲毫沒被他搶光風頭的天才指揮，名聲也是一頂一的響，因此在場大多數人都是能夠認出他來的。
邰詣修溫和而禮貌地向著在場所有高層行足禮，不卑不亢地向所有人解釋起他們目前所面臨的空間阱問題。
“空間阱”，這對高層們與某些特殊崗位工作者而言并不是一個秘密，但更多人對它都停留在“這是個牢籠”的簡單認知上。而邰詣修現在所要做的，則是將空間阱的具體原理、衍生威脅以及坍塌時限等問題向他們都先解釋一遍。
圓會議桌中央的圓柱光華上顯示著邰詣修提前準備的演示文稿，由于它使用的是全角度光學映射技術，圓桌附近三百六十度坐著的每一位參會人員所看到的內容都是同樣的正擺角度。
他講得非常熟練，從效果上而言很是不錯，根本看不出他也是兩天前才忽然從岑初手上接過任務與資料的。
終于，兩人將所有需要前置鋪墊的信息共享完畢，岑初正式接手過了這場會議。
“關于他剛才所說的坍塌時限問題我先做個補充。目前預計的27個月時限只是在阱內不再爆發任何能量沖突基礎上計算出的最長時限，考慮到各種現實因素以及逃離過程中極有可能爆發的沖突，安全時間其實已經所剩不多。”
“所以，我們將在三個月內完成一切準備工作并正式實行逃離計劃�！�
這話一出，全場離得近的離得遠的都一時間驚愕住了。
“三個月？？！”伏翎瞪大眼睛，震驚地看著自己身側的平靜青年。
一名看上去是科研部研究人員的人忍不住舉手問道：“可如果按照剛才您和邰指揮說的那樣，我們現在想要通過四維空間更變計算逃離路徑，缺少的能量應該還是一個天文數字才對。”
“是啊，三個月的時間是不是……”
長發司令坐在萬眾矚目的位置上，指關節輕叩兩下桌面，強大而又冷淡的氣場讓會議上所有人都暫時強忍著安靜下來。
“請不要擔心。今天將大家召集在這里，就是為了讓大家清楚我們接下來打算怎樣達到這個目標�！�
代理司令平靜的聲音響起，他環視了一周在場的人。
“能量問題可以通過兩種方法來解決。”
“其一便是降低路徑計算所需的能量。這個方法已經尋找到了具體的實現途徑——我們只要在阱邊緣合適地引入大質量物體，輔助穩定空間阱邊界的穩定性，那么我們正式逃離時路徑計算所需要消耗的能量至少可以降低37%。”
“很幸運，就在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一顆生命星球正好能夠符合這一‘大質量物體’的要求。”
“目前相關的回聲檢測與定點巡天都正在進行，一旦巡天檢測完成，確認基本安全之后，我們將……”
清清淡淡的話語緩緩流淌在會議室內，不論是站著還是坐著的所有人都在認真聽著司令闡述計劃安排。
中間不再有人出聲打斷，整間會議室只有岑初一人的聲音在回響。
就這樣，岑初不停歇地講了十多分鐘。
可惜精力實在難以繼續，只好暫停話語休息片刻，讓與會者自行思考或討論。
會議室內各處響起低而克制的嗡嗡討論聲。
岑初有些疲憊地往椅背上一靠。
一直安靜站在岑初身后的譚栩陽借這個時候彎下腰，遞上一杯提前準備好的溫水。
“岑司令，喝水嗎？”男人低聲問道。
岑初抬眼，伸出雙手接過水杯。
“謝謝�！彼π�。
他雙手捧著玻璃水杯，淺淺地喝了一口之后，打算將杯子放到桌上。
忽然間。
“當啷——！”
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徹整間會議室，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驚愕地聚集到聲響發出的方向上。
只見會議主講人的的方位上，司令的雙手仍然懸在半空，保持著剛剛握杯的姿勢。
蒼白的十指微微顫抖。
他好像想要握緊十指，卻連最簡單的屈伸都沒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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