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后生可畏
整整五年,云從龍終于再次回到流水黑市。天問閣的生意從來就不是什么見得了光的正當生意,這種揭人瘡疤、探人隱私的勾當,只有在陰暗不見天日的黑市,才能顯出光明正大的價值。
而流水黑市這個黑市行業的圣地,才是云從龍的最佳舞臺。今天,云從龍為了這五年來最重要的一筆生意,再度重返流水黑市。
買家很早就將自己想問的問題送到天問閣,現在就等著天問閣回復報價。
問題很簡單,不過短短幾個字,烏赤金是生是死。
買家愿意付出的代價也很簡單,他們接受任何報價,包括赤煙七子中的雷娘子。
對百草回生來說,天底下最重要的事莫過于烏赤今的下落,為了獲得這個消息,他愿意付出任何成本。
畢竟那場大火對雷娘子的傷害已經造成,姑且不論容貌外表能否回復,眼下更是只能癱臥在床,連基本生活起居都無法自理。
這樣的日子雷娘子度日如年,她已不只一次哀求百草回生給她一個痛快,百草回生也知道自己對雷娘子已然愛莫能助,眼下所能做的不過是殘忍的延長她的痛苦。
對赤煙七子來說,盡管他們再是如何不舍雷娘子目前所承受的痛苦,但是他們沒有權利決定雷娘子的生死。
在荒野重的教戰守則里,雷娘子的任務是除掉烏赤金,烏赤金一日不死,雷娘子的擔子便一日卸不下來,其他人的任務也將因而無法接續進行。
除非雷娘子死,只要雷娘子一死,專門負責善后的金不換就會接手任務,由他來負責狙殺烏赤金。
眼下赤煙七子的兩難在于無法確認烏赤金的生死。只要一確定烏赤金的死,百草回生就能啟動他的計劃,展開對五千東牙軍的殲滅,如此一來,雷娘子也能獲得解脫,放下一切去陪伴荒野重。
如果確認烏赤金未死,此刻雷娘子也已經毫無能力承擔任務,只能將刺殺烏赤金的擔子交給金不換,她唯一的歸宿,還是擺脫一切痛苦去陪伴荒野重。
既然雷娘子無論如何都必然一死,她希望自己死得其所,至少,她希望自己仍是死在狙殺烏赤金的路上。
所以她主動請求把自己當做籌碼,去確認烏赤金的生死,她相信自己應該有足夠的分量讓天問閣接下這單買賣。
現在的問題是天問閣能確定烏赤金的生死嗎
在那場大火里,雖說雷娘子比烏赤金多了幾面厚墻可以抵擋劇烈爆炸與熊熊烈火,但雷娘子仍無法躲過如此重大的創傷,即便有著百草回生這樣的神醫,仍舊無法妙手回春,更何況身處火場中心的烏赤金呢
更為難的是烏赤金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大火現場既有五圣教與百草堂的人,又有流水黑市的人,只要烏赤金不死,沒有任何理由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無蹤,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火場中被焚燒殆盡,這卻也是最不靠譜的一種推測。
因此,釜底抽薪之計便是找上天問閣,讓天問閣來為自己提供答案。
眼下,天問閣各大當家正聚集在天問閣總鋪,商議著如何面對即將登門的百草回生。
“我認為這筆買賣不能不接,更沒有理由不接。全天下都在看著我們如何接招,我們不能不戰而降,更何況百草回生連雷娘子這樣的籌碼都擺上了臺面,我們不接這樁生意便是心虛示弱。”天問閣值班掌柜端木華說著。
“不,這是個圈套。百草回生這是要我們替赤煙七子去解決這五年來他們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何必要幫他們這個忙
我們得想的是如果不做這筆生意,我們的代價會是什么是代表我們認慫了還是默認烏閣主其實還活在世上或者是我們真沒能耐
說穿了,那些不過是存乎一心的誅心之論,我們只要不在乎,就都不是事。依我的看法,就是該給百草回生吃回閉門羹,讓他的盤算落空。”五當家古鼎搖頭說道。
“就算今天我們可以擋掉百草回生這筆生意,日后要是再碰上其他人找上門來,像是赤煙七子的金不換、沙霸或風里度,難道只要一沾上烏閣主,我們就選擇避而遠之”端木華繼續說著。
“當然不是,而是我們不該隨著他們的節奏起舞。想想這五年來為什么他們始終按兵不動,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突然大張旗鼓
不僅僅是眼下的百草回生,別忘了不久前還有大業糧行的富余地,他也派人拿著雷娘子的一塊焦皮來湊熱鬧,憑什么他們想玩我們就得陪他們玩”古鼎繼續說著。
“五當家,天問閣可是開著大門做著買賣,客戶上門來做生意,既不坑蒙,也不拐騙,我們就算要拒絕,也得有個體面的理由,否則以后讓別人怎么看待天問閣”端木華在商言商的說著。
“這沒什么為難的,百草回生要買的貨辦我們這里沒有,所以這生意沒法做,就是這樣而已。
天底下沒有強買強賣的道理,難不成他將銀子送門上來,想買什么,我們便得想方設法的賣他什么嗎”古鼎仍是堅持的說著。
古鼎此時堅持不做百草回生這單生意,倒不是天問閣有沒有能力做或應不應該做,而是百草回生此舉很明顯是將天問閣視為烏赤金這個戰場的延伸,現在他們正陷在自己設下的僵局,只能寄望從天問閣這邊尋求突破。
古鼎與端木華兩邊的看法都各自成理,他們既有戰略上的考量,又有生意上的取舍,便是有著這樣的兩難與矛盾,才讓百草回生有了可趁之機。
一旁的奈吉知道云從龍對烏赤金的事不可能置之不理,卻也不至于將天問閣卷進來成為戰場,一旦如此,賠上的不只是天問閣這塊馳名已久的金字招牌,更可能損失一個能夠牽制赤煙七子的力量。
尤其天問閣一旦與百草回生交上手,云從龍無可避免的必須親自站上第一線,甚至連水映月都無法置身事外,這不僅是奈吉所不樂見,奈吉相信這更非烏赤金所樂見。
“你們都忘了老板才說過的話嗎現在天問閣當家作主的是小老板,小老板眼下一句話都沒說,你們倒是意見不少”奈吉提醒眾人說道。
天問閣中除了奈吉與天地兄弟外,沒人知道這位小老板的來歷,只不過這位小老板與云從如出一轍的聰明機伶,就連勇氣膽識也是不遑多讓,從這點來看,兩人卻又有著母女的模樣。
此時云從龍與水映月正一前一后、有說有笑的走了進來,兩人此刻的神態舉止,活脫脫就是一對年齡相仿的姐妹花,哪有一點親娘與閨女的樣子
尤其這兩個人一手拿著糖胡蘆,一手拿著甜糕,要不是在場的人都認識她們兩個,一般人還真看不出來,她們倆竟是當今天問閣當家管事的大小老板。
“你們這是在討論什么怎么個個表情都這么嚴肅發生什么大事了繼續討論,別被我們打斷了。”云從龍隨意一說,繼續與水映月興高采烈的討論著彼此衣服上的繡樣。
“我們正在討論百草回生的那筆生意,大伙各自都有些自己的看法。”奈吉隨即說道。
“生意的事我不是才跟大家說了,以后都聽小老板的,有什么問題嗎”云從龍不解的問著。
“沒什么問題,就是大家各自交流了一些想法。”奈吉避重就輕的說道。
“別擔心,小月會搞定的。”云從龍毫不在乎地說著。
雖說在場眾人對女子,尤其是年輕女子當家作主并沒意見,但是那僅止于眼前的云從龍,畢竟她的聰明伶俐是所有人從小看到大的,再加上她的父親是老云從龍,這一切才得以順理成章。
但是水映月就不一樣了,對大家來說,水映月是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沒人知道她的來歷,這個小老板的身份地位更是只憑云從龍的一句話,畢竟她在面對大場面上的聰明機伶沒人見識過,一個區區十五歲的姑娘,的確還不足以服眾。
此時門外有個伙記快步進來說道:“百草堂的百草回生已經到了外廳,是各位當家去外廳會他還是請他進來內廳呢”
“讓他進來內廳吧,后面就交給小月了。”云從龍隨即起身,緊接著對奈吉說道:“你待會幫我把今天上街買的東西都拿到后頭,今天買的東西有點多,得花點時間整理。”
云從龍話一說完,便留下一眾人呆立在現場。
所有人都以為時隔五年,云從龍再次重返天問閣總鋪,為的就是會一會這個百草回生,豈知云從龍這兩天自始至終在乎的都是上街買東西,完全沒將百草回生這筆生意當一回事。
難道云從龍真要把這么重要的一筆生意,交給初出茅廬的小老板水映月云從龍當真對這位小老板這么有信心天問閣各大掌柜的心里都揣著這樣的疑問。
眼下百草回生已經在天問閣伙計的引路下,大步來到天問閣內廳。
雖說就在一天之前,百草回生已經聽說天問閣現在當家管事的,是個年方十五歲的小姑娘,但是他也聽說云從龍為了自己這樁大買賣,五年來第一次回到天問閣總鋪親自坐鎮。
百草回生一心期待的,便是親自會會這位號稱當今江湖第一美女,同時也是最聰明的女人,云從龍。
百草回生這時一眼就看見了個頭嬌小的水映月,她正坐在廳中主位,笑臉盈盈的看著自己。
“這位應該就是天問閣的小老板,水映月水姑娘。在下是百草堂的百草回生,先向水姑娘問好。”百草回生開門見山就對水映月打招呼,對周遭旁人則全然無視。
“總堂主先自己找個位置坐吧,小地方,我們不講那么多禮數。”水映月先是直來直往的招呼著百草回生,然后又對著端木華說道:“你先將在場各大掌柜介紹給百草堂總堂主,以后你們有的是機會跟總堂主接觸,得跟總堂主多熟悉熟悉。”
水映月一上來就給了百草回生一個軟釘子碰,雖然是親自會面,卻擺明了將來沒打算親自接待他。
百草回生見水映月當面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不動聲色的說道:“敝上世兄大業糧行的富滿墩曾經叮囑過在下,天問閣老板云從龍是當今最值得結交的一代奇女子。
我聽說云老板眼下也在天問閣總鋪,水姑娘能否將云老板請出來,在下也好代替世兄富滿墩向云老板問聲好。”
百草回生也是不軟不硬的回敬一招,直言就是要見云從龍,既然你水映月不待見我,我一樣對妳視若無物。
水映月笑著說道:“總堂主說的云老板,也就是我的云娘,現在算是天問閣的內眷,盡管富滿墩過去與我云娘有點交情,那不過是生意上的往來罷了。
就我所知,他們之間并沒有半點私誼。換句話說,私人的拜會就免了,你們這些大男人,一進門來就直接點名要見人家的內眷,這也未免太不成體統了。”
百草回生被水映月這么一擠兌,自覺確實是有點無禮,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姑娘如此伶牙俐齒,于是收拾起輕視之心,認真的說道:“是我唐突了,百草回生在此賠禮。”
水映月不在乎的說道:“遠來是客,總堂主也不必在意。今天總堂主是來聽取報價的,您忙我也忙,我們就言歸正傳吧,大家不用浪費時間兜圈子。”
水映月外表雖是十五、六歲稚嫩模樣,一開口卻是老氣橫秋的江湖口吻。
百草回生當即說道:“請水姑娘賜教。”
水映月對端木華揮了揮手,示意他將百草回生當初送來的問題取了過來,一字一句清楚地朗聲念道:“總堂主的問題是,烏赤金是生是死就這”
百草回生點頭說道:“沒錯。不僅如此,我們接受天問閣所提的任何條件,包括雷娘子。”
水映月點頭說道:“這問題雖然不算簡單,對天問閣來說,卻也沒什么了不起的,但問題是我們的報價只怕你們付不起。”
百草回生回應道:“姑娘既然說了對天問閣來說并沒什么了不起,怎么又怕這報價我們會付不起呢”
水映月搖頭說道:“那是兩碼子事。烏赤金是生是死,天問閣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所以我說這簡單的很。
但是總堂主要的這個答案,天底下只有天問閣有,否則總堂主犯不上付出那么高的代價來找天問閣,總堂主想買,就得照我的價付錢取貨,否則盡可上別家鋪子去買吧。”
百草回生點頭說道:“水姑娘說的有理,這答案或許真的只有天問閣才有,報價就算高點,也在情理之中。
銀錢的部份,不論多少都可以,再加上雷娘子的性命一條!”
水映月這時起身說道:“銀錢的部份,天問閣的報價是要以金寶錢莊為擔保的十萬金票子;至于雷娘子,一個要死不活的病罐子,天問閣要她何用
更何況這是您百草堂總堂主想要的答案,卻把一個孤苦可憐的弱女子推出來當籌碼,這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百草回生聽水映月這一開口,就直言不諱她已知道雷娘子現在正是半死不活的狀況,這代表天問閣在百草堂里面埋有內應,看來,天問閣果然是有備而來。
百草回生笑著問道:“水姑娘怎知這答案就不是雷娘子本人想知道的又從何得知雷娘子眼下是個要死不活的病罐子還有,水姑娘怎知這雷娘子就不是自愿當這個籌碼呢”
水映月拿起剛剛尚未吃完的糖葫蘆,天真爛漫的說道:“總堂主知道在天問閣問的每個問題都得付出代價,您這一連又問出三個問題,我該怎么辦呢”
百草回生說道:“水姑娘若愿意回答,百草回生自然愿意付錢。”
水映月搖頭說道:“行了,會讓天問閣跌價的問題,我一個都不想回答,我們還是回到剛剛的報價。
雷娘子這個人對天問閣來說,一點價值都沒有,總堂主把她給了我,我還得雇人侍候她,還得買湯藥來吊著她那半條命,這種賠錢貨,天問閣肯定是不會要的。
天問閣要的是有價值的籌碼,就烏赤金是生是死這個問題的答案來說,最有價值的籌碼就是想知道這個答案的人,也就是百草堂總堂主您本人。”
水映月這個報價條件一說出,在場所有人對水映月都是暗地一聲贊嘆,包括百草回生。
百草回生本以為提出雷娘子這殺手锏做為籌碼,對天問閣來說,只能是毫無退路的無法拒絕。
要是拒絕這筆生意,就會與殺害烏赤金的兇手擦身而過;要是接受這筆生意,就必須明白交代烏赤金眼下的死活。
沒想到水映月現在卻讓百草回生拿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直接拒絕了雷娘子這個籌碼,反而要百草回生拿自己來當這個交易的條件。
對于天問閣在場的諸位掌柜來說,沒人想到水映月會使上舍雷娘子取百草回生這招。
大家都陷于雷娘子是殺害烏赤金的仇人這個漩渦,糾纏在云從龍肯定想拿下雷娘子好為烏赤金報仇的問題上,如此一來,就只能被動的讓百草回生牽著鼻子走,沒想到水映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將局勢整個翻轉過來。
百草回生尷尬的說道:“這烏赤金的死活跟可我沒有半點關系,水姑娘拿我這條命又有何用
既不能慰藉烏赤金的在天之靈,又不能稍解云老板的殺夫之恨,選擇雷娘子作為籌碼,似乎才是這筆買賣的正解吧。”
水映月不以為然的說道:“非也非也。天問閣是買賣人,既不是衙門,也不是東牙國,烏赤金到底是誰殺的,跟天問閣一點干系都沒有。
天問閣談的就是買賣,就是利益!什么東西有價值,天問閣就要什么東西,這有錯嗎還是說百草堂總堂主付不起這個代價”
百草回生不慌不忙的說道:“水姑娘當家管事不久,這么重要的買賣,是不是再與云老板確認一下,也許云老板的想法會不一樣呢”
水映月刻意一屁股坐在廳里唯一的主位上,對著百草回生說道:“這廳里現在站著天問閣的四當家奈吉、五當家古鼎、值班掌柜端木華,說不定二當家風從虎與三當家慶豐年,現在也躲在這廳里廳外的某個角落里,您不妨問問他們,需要再與我云娘確認一下嗎”
此時奈吉朗聲說道:“云老板已經明確交代,現在的天問閣就是水映月小老板當家做主,一切以小老板說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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