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山
曲臨江自西向東蜿蜒綿亙,中途匯百溪,澤兩岸生靈。其中有一段,匯聚云溪和瀾溪,三河匯流,形成一個巨大的平原,此處水流平緩,土壤肥沃,漸漸便形成一個繁榮的城鎮,名叫三江鎮。
三江鎮周圍聚集了許多村莊。順著曲臨江上游走,百里內最大的村莊便是上河村。順江而下,有一碧波湖,湖周邊的村子便是下河村。
兩村之間的便是周莊了。周莊地勢不如另外兩村,正好處于兩山的河谷處,田地有限,但生活卻是比另外兩村更閑適。只因谷中花溪周邊景色宜人,吸引多少文人墨客慕名而來。更有東邊的云溪山盛產上好的頂梁木,而西邊的百果山果木成林,莊上人就是靠這山水便不愁吃穿了。
要說這百果山也頗為奇異,此山斜插一杠正好將上河村和周莊隔開,山的東面屬于周莊,一年四季瓜果不斷,百果山也由此得名;而山西面是屬于上河村,不知怎的,同樣一方水土,這面山上長的果樹便愣是不掛果,氣得上河村的人只稱它西坡。
近些日子新任縣令傅思韻巡視各村,不知怎的去了百果山山頂,這傅縣令頗有些雅趣,因見山巔云霧繚繞,好似踏云尋仙,當時便賦詩留念,更是將此山更名為踏云峰。
由此一峰便成了三江鎮文士雅士聚會游玩的不二之選。
這一日,柏束正在西坡的地里松土,妹妹柏康蹲在一旁拔草。柏束本不想帶柏康出來的,初夏的太陽已經有些威力,他心疼妹妹體弱,便不愿她吃這份苦,無奈柏康年歲見長自己有了主意,如今便不肯十分的聽他的話。
眼見妹妹臉頰已被曬得通紅,頭上的汗珠也將身下的地暈濕了,柏束終是忍不住開口想喚柏康回家去,只是這些日子來不知柏康為何鬧起了別扭,自己吩咐她的事便要反著來,柏束嘴笨,口張合數次也找不到那句既不傷情份也能讓柏康聽進去的話,他索性閉了嘴,在腹中排演起來。
這邊柏束在那里搜腸刮肚,忽然一聲尖叫劃空而來,緊接著一團黑影便從山頂上滾了下來,不及柏束兄妹兩人反應,那黑影眨眼便滾到近前,最后因撞上田埂而停下。
待看清那是個人后,柏束便將柏康擋在身后,怕她看見些凄慘的樣子驚了神魂,自己卻壯著膽子上前查看。
那人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應是摔暈了過去,周身沾染些枯枝與雜草,形容狼狽。只那一張臉,縱使布滿斑駁的青紫,也不掩清麗秀致。
卻原來是同村的喻皎皎。
上河村自來民風淳樸,若遇人難處便幫把手不過是常事,何況是這般攸關人命的大事。
柏束見她胸口微有起伏,全身并無多少外傷,只是不知內里如何,是以不敢隨便挪動,但她也需趕緊就醫。
于是他將柏康喚到近前,鄭重道:“小康,喻家姑娘從山上摔下來只怕受了重傷,你快去田村長家里叫人來。”自己卻是留下照看喻皎皎。因怕柏康急著趕路,又囑咐道:“路上仔細看路,莫摔著了!
柏康雖是賭氣,但也知道輕重,聽得吩咐便急忙往村子里跑。她年紀輕,腳步快,不一會兒就從西坡跑到村里,見著田家遠遠便開始呼喊:“田嬸,田嬸……”
肖央此時正在廚房收拾午間用的碗筷,聽見叫喊,便抹了抹手,走出來應人。
他見柏康滿頭大汗的從外面跑來,伸手將她攬住,一邊去摸她后背的衣服濕不濕,一邊問道:“什么事兒要這樣急,看你跑的一腦門的汗,后背的衣服也濕透了,當心著涼!我去給你找件衣服來隔著,你且等著!
柏康顧不得擦汗,便回道,“央哥哥,我找田嬸呢,出人命啦!”
肖央一聽,唬了一跳,便揚聲喚來女兒田茂,讓她去屋內喚午睡的田牧。他依舊回屋內去找了件女兒的舊衣服出來給柏康隔上,又提來溫水讓柏康喝下。
柏康一路從西坡跑來,也確實口渴,道謝后便大口大口的飲下。恰好田牧也從屋里走出來,柏康走上前,對田牧說:“田嬸,喻家姐姐從西坡頂上摔下來了,阿兄在那兒守著,他讓我回來找您救人呢!
這樣關乎性命的大事,田牧不敢稍怠,追問道:“傷勢如何?”
“面上看著沒有什么,只是不醒!
田牧心中有數,便行排設。今日不湊巧,兩個女兒都去了鎮上采買夏祭要用的物什,好在今日學堂休假,兩個孫女都在家。田牧便吩咐孫女們跑腿,讓大孫女田蔚去隔壁曾家叫兩個女郎,讓二孫女田茂去請村里的劉大夫,接著吩咐肖央去準備抬人用的板子。
因情況緊急,一來一回怕耽誤了,田牧索性讓曾圓將劉大夫背去西坡,曾圓力氣大,即使背個人也跑得飛快,又吩咐曾圓、曾麥兩人一切聽從劉大夫的安排,這邊布置妥當,方帶著柏康前去喻家。
喻家其實離得不遠,不同于村里人敞著院子或是只圍一道籬笆墻,喻家正正經經修的高墻深院,倘若大門一閉,村里的喧囂便全都淡去了。田牧帶著柏康繞過墻垣,行到正門,看著緊閉的門戶,不禁有些懷念起從前熱鬧的喻家院子了。
如今,冷清的喻家迎來了久違的訪客,只是帶來的并非喜訊,而是噩耗。
喻家人丁單薄,幾代單傳,如今喻皎皎出了事,也不知喻氏夫婦二人能不能承受。田牧心里不忍,但既知了消息,也斷沒有瞞著不說的。田牧心中苦笑,終是敲響了喻家的門。
喻家富庶,田里的事兒多是請短工或佃戶,所以喻盛安和顏靜淵一般都在家的。聽到敲門,顏靜淵放下手中的繡活兒,看了躺在搖椅上的喻盛安一眼,便去應門。
見了來客是田牧和柏康,顏靜淵心中頗為詫異,因田牧無事是輕易不會登喻家門的,身邊又帶著個柏康不知何意,顏靜淵心內揣測無數都不見明,暗暗打算等會兒見招拆招,口中卻熱情的道:“真是稀客,快進來坐。”
將兩人迎進來,見喻盛安已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便將兩人引至她處就坐,自己去廚下準備茶水。
“真是稀客呀,田村長近來可好?”同樣的話,從喻盛安口中說出來便無端帶著一絲諷意。
自是聽明白了話中的嘲諷,田牧無奈只能苦笑道:“都好!苯又敬蛩阒比胫黝},卻又聽喻盛安向旁邊的柏康問道:“這是柏家那姑娘吧?”
柏康機靈,回應道:“我叫柏康,喻嬸嬸好!”
“盛安啊,這…”田牧剛起話頭便被喻盛安打斷道:“是個機靈孩子,怎么,將她帶在身邊是要栽培她?不過也是,你這個做嬸嬸的自該好好教導她,待過兩年她能頂立門戶了,再給她哥哥找門親事,也不枉你和柏彥相交一場!
早知喻家之行不易,田牧只能在心中嘆息,但她之前對喻家有愧,此番又可憐喻皎皎的遭遇,便不理喻盛安的挑釁,嚴肅道:“盛安,小喻出事了。”
喻盛安聽了大怒,她不過說幾句公道話,田牧就要詛咒自己的女兒,真是黑了心肝。她騰的站起,就要將拳頭砸田牧臉上。此時顏靜淵正好端著茶從屋里出來,見此,他忙棄了茶碗來攔著喻盛安,“好端端的,你這是要做什么?”
因顏靜淵擋在前頭,喻盛安怕傷著他,只好收起拳頭,只是心中惡氣疏解不了,登時冷笑著說,“田牧你自己做事不地道,還怕人說,如今惱羞成怒便詛咒皎皎,簡直爛了心腸!
顏靜淵微微一愣,他看看田牧又看看柏康,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恐懼,勉強道:“田村長,咱們兩家也算是世交,縱使情分斷了,但也不是仇人,您今日登門拜訪想必不是來開這樣的玩笑。”
見顏靜淵頗為理智,田牧轉而對他道:“小喻今日可是去了踏云峰?”
顏靜淵心中恐懼更甚,蒼白著臉說:“她去赴個詩會,地點是在踏云峰。”
“她從山上跌下來,已是人事不知,幸好被附近的柏家兄妹發現,方通知了我,我已是安排劉大夫和曾家兩姐妹過去了!
顏靜淵聽后卻是不敢輕信,他看向柏康,似是求證,又似祈求,只是柏康到底年少,只說眼見的事實。
見喻家夫婦皆神情凄楚,田牧干巴巴的安慰道:“你們莫慌,柏康說她面上看著并無異狀,說不得她福大命大其實并無大礙呢。”
這話說得田牧自己都不信,上河村雖然只稱那山為西坡,但其實并不低,從山頂摔下來,只怕神仙顯靈方能保佑她平安無事。
話音剛落,卻聽咚的一聲,喻盛安一頭栽倒在地上,田牧連忙上前扶起喻盛安,一邊掐她人中,一邊擔心的看向顏靜淵。
女兒生死未卜,妻主也因打擊太大而暈倒,顏靜淵只能強忍著,憋著一口氣不倒,一個家總要有個人撐著。
他拜托田牧將喻盛安搬到床上,強打起精神招呼田牧和柏康,不多時,門外喧鬧聲起,曾圓她們已是將喻皎皎抬了回來。
不等說話,顏靜淵已是沖了出去,見到女兒卻是陡然停下,伸出手去,中途又縮了回來,眼淚立時便往下掉。
劉大夫見慣了生死,此時也被顏靜淵哭得有幾分感傷,只是醫者本分,還是該將傷情如實告知的,便說:“顏君先莫哭,萬幸小喻只是嗑到了頭,有些瘀血,性命倒是無礙,我已是施了針,等明早應是能醒,只是這神智怕是有損!
知道喻皎皎無事,顏靜淵心中驚喜,待聽聞她或許傷了神智,心內一窒,急問:“劉大夫,可是能治?我家皎皎她……,她不該遇到這樣的事兒呀。”
劉意回道:“唉,我醫術不精,實在有愧,待我回去寫信問問其他杏林同道,看能不能找到醫治之法吧!
聽出劉大夫的言外之意,顏靜淵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必要遍尋名醫治好喻皎皎,便不對劉大夫多做糾纏,拜謝道:“多謝劉大夫,今日您為皎皎出診實是勞累,本該讓您歇息,只是我家妻主悲傷過度,勞您給她也看看吧。”
回來一路雖有柏束攙扶,但劉意到底一把年紀了,著實有些疲憊,只是都在人家里,便先打起精神給喻盛安診了脈,留下個藥方,辭絕顏靜淵的留飯,便走了。
田牧等人也趁機告辭,顏靜淵也不虛留,只是再次向眾人鄭重道謝。
因不放心喻家之事,田牧回家后見李晚和女兒都已經回來,便讓他去喻家幫忙,又讓肖央多做些飯菜,分別給喻家和柏家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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