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起
州府放榜后,陸續有學子家迎來了官府報錄的人,然喻家一直無人報喜,喻盛安心里過不去此關,便去縣里臨著乙榜告示挨個兒的看,然上面所示中舉的人中依然沒有喻皎皎。
喻盛安失落而歸,顏靜淵安慰她說,“前不久大殿下大敗了方祖部族,明年必是會加試恩科,倒不用等上三年。”
本朝自開國以來,凡遇圣上千秋、邊關告捷、天降祥瑞等軍、國喜事,朝廷都會加開恩科取士。這般雖然比舉辦慶典修建宮殿所消耗的銀錢要少得多,然也使得民間舉子人數過多,為了不致于空養這許多舉子,朝廷只好消減其原有的特殊待遇:候補選官、免稅免役,這也是胡夫子為何以教書為生的原因了。
喻盛安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只是多年希望落空,難免惆悵感懷。
見她依舊耿耿于懷,顏靜淵想了想說,“皎皎經了事性子沉穩了,科考前那一個月她日日苦讀從不懈怠,你以前何曾見過。我原也有些擔心,她學得不甚牢靠,便是過了秋闈,怕春闈也不好過。然多給她一年的時間打磨,秋闈過了,再考春闈也多些把握不是?”
一口氣考完兩科,若是運氣好中了進士,豈不是后年就可入朝為官,喻家曾經的恥辱再過兩年便要被榮耀替代了。喻盛安心里一計較,不免振奮起來。
她隨即說道,“不錯,這孩子心是有幾分不定。旁人一邀,她便坐不住了,往后少不得要我多管束著。”
喻盛安將喻皎皎變得懂事明理的原因歸功于自己的教導,她好歹比喻皎皎多經歷了二十載春秋,自覺人生大事上比喻皎皎看得清楚。
“也別管狠了,她現在就比以前沉靜許多。”顏靜淵想著喻皎皎近來的表現,不免擔憂的說道。
喻盛安隨即皺眉,不滿道,“女子正是要沉靜才顯得可靠,才是可放心結交的人,你懂什么。”話一出口便覺不妥,然已經收不回去了,她見顏靜淵面色不善,一邊心里想著——罷了,自來男子性子小,且讓著他吧。一邊忙道,“你說的也在理,書本上的學問要下功夫,然處世的學問也不能落下不是,秋闈她受了累,這幾日且讓她松快松快吧。”
說罷往院子里一躺,腳輕輕將地一蹬,搖椅便前后搖晃起來,喻盛安閉著眼,聽著風穿過樹葉的聲音,一副神游太虛的樣子。
要說喻皎皎心里一點不在意是不可能的,秋闈落榜,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然她早有心里準備,便未受太多影響。前些日子她讀書有點煩悶了,不免想歇兩日,正巧父母又不加以管束,她卻是不知下次科舉就在一年后。
正好閑來無事,喻皎皎便學些農事,好歹是個農家子,總不能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吧,喻皎皎心里自嘲。
稻田里已是欣欣向榮,稻禾在田里站住了腳,疾風驟雨也動不了分毫時,便不需得農人再日日伺候。此時大家便輾轉西坡,灑下蕓苔的種子,靜等來年的收獲。
喻皎皎原不知道什么是蕓苔,打聽過后方知是記憶中的油菜花。她曾見過連綿不絕的油菜花田,也許吃過油菜籽榨的油,卻不曾真正認識這種作物,弄懂它對土壤、氣候的偏好。
喻皎皎有心鉆研,然自己并不種這個,便向曾麥討了些來試種。
曾麥為人大大咧咧的,然待人十分熱情,喻皎皎很是喜歡她的性子。兩人自從夏祭認識后,便成了朋友。
曾麥從兜里拿出一把油菜花種子,見喻皎皎還只打算拿一部分,便一股腦將種子塞喻皎皎手里,說,“不過是些蕓苔罷,賤得很,不值當什么,你都拿去吧。”
太熱情便是這般不好,喻皎皎心道,這么多全種下去,她哪里照顧的過來呢,便苦笑著說,“我只打算在后院辟一塊地,哪里種得下這許多。”喻皎皎引著曾麥來到后院,為她介紹自己計劃用來種油菜花的地。
那片地的確有點種不下,曾麥頗有些難為情的撓撓頭,說,“可我都拿來了,總不能再拿回去吧。”
這是自然,喻皎皎嘆了口氣,將種子都收起來,便詢問曾麥如何種植:何時該移栽,何時該施肥,何時該防蟲等等。
難得有人向自己求教,曾麥新鮮之余又油然而生一股驕傲,她理了理思緒,從整地到油菜籽的保存方法,詳詳細細的講了一遍,又說,“大概就是這些了,原先還不覺得,今日說來竟有這么多瑣事。”
“那是你平日里做慣了,便覺得簡單了。”喻皎皎笑著說。
曾麥想了想,幼時做活好像總感覺做不完的,便也認同,說,“也許就如你說的這般吧,你們讀書人腦子就是活。”她只說了一遍呢,喻皎皎便聽明白了,可比她小時候強多了。
喻皎皎連忙搖頭,笑說,“這話我可不能應,此刻雖似有心得,然過些時日怕是要忘去十之八九呢,到時還得請教你。”
“這卻不妨的,你若是哪里忘了,只管來問我便是。”曾麥拍著胸膛承諾道。
喻皎皎頷首回應,這邊事了,便請曾麥去廳上喝茶。
曾麥向來心直口快,好奇問道,“你怎么想起種蕓苔來了,雖然說它是會開花的,但是也比不了你們詩里寫的那些名花吧,什么富貴牡丹、清雅梅花之類的。”
原來曾麥以為自己種油菜花是用來觀賞的,喻皎皎當即解釋道,“什么富貴、清雅的,不過是各花入各眼罷,但我卻不是為作賞花之用的。”
“你也知家里只我一個,自是想替母分憂。然我從前只顧讀書,不曾了解農事,之前雙搶時竟是半點忙都幫不上。家里農書雖有,卻不似古文經典般有人做釋,讀來實在難以理解,我便想著一邊耕作一邊與書中知識一一印證了。”
“竟有寫咱們田地農事的書。”曾麥原以為書里都是些圣人道理呢,不免驚訝嘆道。
“是呢,里面內容包羅萬象,不僅有農耕水利,還有養蠶紡織。”喻皎皎道。
“難怪都說讀書方是出路呢,原來書里什么都有,我以后可得將女兒也送進學堂去。”曾麥道。
送走曾麥后,喻皎皎便著手準備苗床,將一半的種子種上以待發芽,另一半且先留著。她初試耕種,一來規模小,二來不為收獲,便像是小孩子玩鬧一般,尚能得些趣味。只是落到旁人眼里,不免覺得不務正業了。
再有李重等當日一同赴考的學子,因都落了榜,難免失意傷懷,那詩會便重新運作起來。也遞了邀約的帖子給喻皎皎,她去過兩次,倒是有幸見識了碧波湖的白鶴澤芝漁舟和瀾溪的小橋流水人家。
喻皎皎曾聽聞柏束他家原是瀾溪村的,后來才搬到上河村,這般想來,便覺這里的幽靜帶著冷意,不如上河村的人聲鼎沸,倒是喧鬧得暖人心脾了。
見喻皎皎失了興致,正要辭了眾人家去,李重連忙對她道,“你這人,忒不盡興了,每回都是趁著日落前歸家,何曾見過皎潔月輝呀。”
“夜里本就看不清路,再飲了酒,更添恍惚,若有不慎,只怕要摔跟頭呢。”喻皎皎道。
“罷罷罷,她這是怕狠了摔跟頭呢。”李重向眾人笑道,又悄聲對喻皎皎說,“你可與我老實交代,是不是心里有記掛的人了,怕給人落個不好的印象,耽誤了說親?”
果然,人就免不了八卦,喻皎皎無奈,便說,“你這人,沒影兒的事都能說出三分真來,我是真的夜里看不清路。再說我近日種了幾棵蕓苔,怕長勢不好,要早晚照看呢。”
李重見喻皎皎一臉認真,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一個學子,便是一時舉業不成,寄情于花卉,也不該去種蕓苔呀,便勸喻皎皎說,“什么不可種,怎的偏種選了蕓苔,菜花黃、菜花黃的,便是才華都要黃了,聽起來多晦氣。”
李重這人總能讓喻皎皎苦笑不得,便說,“菜花黃也不過是人取的,何故要穿鑿附會‘黃了’之意。左右不過都是人說的,卻是欺負蕓苔無嘴,不能申辯罷了。”
“世間之事,令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李重語重心長的勸道,想起喻皎皎前事,又說,“再說,這般玄之又玄之事,你也是體會過的。”
喻皎皎無話可說,唯有苦笑。
提起稻娘娘,李重不免又道,“對了,之前說過要去拜一拜稻娘娘的,卻是不好對神靈失信。你看那一日得空,與我去一趟吧。”
“擇日不如撞日,便明天如何。”喻皎皎問道。
李重想了想,說,“我還待準備些供品,不可怠慢了娘娘。嗯,且后日吧。”
因喻皎皎后日也無事,便應下了。
到了那天,喻皎皎方才是大開眼界。只見李重所帶瓜果糕點,俱是新鮮精致,裝點精巧,所取名稱也都是寓意美好。李重行止恭敬,跪拜誠心,一掃之前的輕浮樣子。喻皎皎受其感染,也不免莊重起來。
只是眼前泥胎木偶,從來慈眉善目注視著世人,倒不知是否有人求到了心中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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