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阿燭?”
意菏正急急的找人,忽一眼瞥見那邊假山叢里石頭塊上孤身獨坐的一道身影有些許的眼熟,便試探性的往里走了幾步,輕輕道:“阿燭?是你嗎?”
那身影微微一動,探出頭來,“是我,怎么?”
彼時暮色將合,到處都是將昏不昏要暗不暗的夜色。可她那半張臉一探出來,像是自帶耀人光彩,活活將那一堆無趣的破石頭映襯的都亮眼了起來。
饒是意菏和她共事相處多年,也不由的為之一窒。
然而僅片刻之后,她便已經回神,急急的跑過來抱怨:“你怎么在這待著,我到處都找不到。小姐立刻叫你呢!”
“我這幾日身子不大舒服,和小姐告了假了。”
“不舒服還往這冷石頭上坐,”意菏沒好氣的打斷她,說:“你偷偷跑這里哭什么?還是為那個臭馬夫?”
“誰哭了”阿燭揉著眼睛,道:“只是叫風吹的罷了。”
“還說沒哭,你眼圈都是紅的。”意菏‘哼’了一聲。冷笑道:“瞧你那個樣吧!真是丟人。快把臉洗洗就去小姐房里。”
她忍不住冷笑道:“有個喜事,小姐還等著告訴你呢。”
撂下這句話意菏便匆匆的去了獨留阿燭一個人在原地苦笑——我現如今還能有什么喜事?
她長舒一口氣,忍不住抬手揉揉發酸的眼睛,先跑去找水洗了臉。
泛著漣漪的水面倒映出她的臉,被夜風吹得通紅,梳著普普通通雙環髻,看起來的確是一副被人拋棄了之后生無可戀的衰樣,也不怪意菏那么說。
稍一側臉,她臉上的那塊疤便藏不住了。
嫩紅色的一大塊,凹凸不平的疤痕,足足有一個嬰兒巴掌那么大的一塊,就那么死死的烙在下頜上、毫不留情。
溫暖的手巾敷在臉上,喚起了已經被凍僵了的知覺。
“你這是干嘛呢?”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阿燭一個激靈,“小姐?”
果然是她的主子,周府的最小的小姐周清清。也不過才十六的年紀,玲瓏嬌小,眼神清亮純粹,一笑左邊臉上還有一點淺淺的梨渦。
慌得阿燭趕緊放下手里的東西,幾步到她跟前:“小姐怎么來這了?”
“我有事想找你也找不到,等得我實在心急,就直接過來了。”周清清無所謂的笑笑,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意菏說你哭了?”
“她瞎說。”阿燭趕緊否認:“只是被風吹的眼圈有點紅罷了小姐有什么事情這么急著找我?”都跑到她這下人房里來了。
說是有事,但此時面對著面的時候,周清清好像反而又不怎么著急了。不說正事,反而對阿燭關心起來:“本來就病著,好好的又去吹的什么風?”
阿燭面露難色,“小姐我只是心里不大痛快罷了。沒什么的。”
她分明不想說,可是周清清還坐在凳子上仰著頭靜靜的等著她的回答。
這個表情的意思她明白,就是等著阿燭的解釋。
她總是這樣。
急脾氣的意菏壓根耐不住這樣的僵持,忍不住道:“小姐因為擔心你都親自跑到咱們這下人房里來了,你怎么還是嘰嘰歪歪的一句實話都不肯和小姐說,你是要急死我嗎?難道為一個臭馬夫,你連和小姐這么多年的情誼都不要了?”
“意菏,”周清清蹙眉,梨渦都淡了些許,道:“不許這么說阿燭。”
意菏急的跺腳,“我是為您委屈!她自己眼神不好,識人不明,現在搞成這樣,難道還要怪別人嗎?”
“那馬夫鬧出那般不體面的事情,還好發現的早沒有牽連到咱們身上,不然只怕連小姐您的清譽都要招人議論。她居然還有臉傷心起來!為那個混賬,這都折騰幾天了。”
“小姐您不但不怪她竟還這樣縱著她!”
見說不通主人,意菏便對著阿燭道:“你別仗著老爺夫人和小姐都憐惜你,就為所欲為起來,你還不就是因為小時候”
“意菏閉嘴!”周清清難得動怒:“出去。”
大約也是知道自己一時激憤,提了不該提的事——但那又不是她胡謅?——意菏暗暗的瞪了阿燭一眼:都是這個丑八怪害的。
意菏不情不愿的出去,她一走,周清清才忽然意識到屋里安靜的可怕。
她拉住阿燭的手:“你怪我嗎?”
阿燭搖頭:“沒有的事。”周家給她一口飯吃,就是給了她活下來的機會,她怎么會怪她!
見她明顯不愿意提起以前,周清清也不在這件事情上多做停留,笑道:“我正有個喜事要告訴你,差點忘了。我已說服爹爹和娘親了,他們允許你做我的陪嫁了。”
阿燭陡然瞪大了一雙眼睛:“這怎么可能我”
她的臉
似是知道她的未盡之言,周清清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朝她的臉上看去,微微的笑了:“這怎么不可能?我說了,我離不開你,就是要帶著你,若是不帶著你,我就不出嫁了。”
“我可是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通爹娘的。”周清清眼底的喜悅幾乎隱藏不住,她拿帕子掩這臉道:“哭出了幾缸子的眼淚呢。”
“開不開心!”
應該開心的。
但是很可惜,周清清的興高采烈并沒能感染到阿燭。
阿燭很清楚的知道她現在應該表現得開心一點,至少應該陪著一起笑一笑。
可她實在是笑不起來。
可能真的是冬天要來了吧,剛剛才在溫水里找回來的知覺好像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她的腦子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
獨角戲唱了半天,周清清這才發現樂不可支的只有她自己。而本來應該和她一起高興的那個人卻還在蹙著眉,像有是神游天外。
“你”得不到回應的周清清狐疑的看她半晌,忽的問道:“你不會心里還惦記著那個馬夫吧!”
“他就是個騙子!”她忽然就動了怒:“你怎么能還想著他!”
阿燭嘆了口氣,道:“我沒有想他。”
她只是單純的覺得累,覺得窒息。
可惜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周清清沒有咄咄逼人,但是她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阿燭不自然的撫上自己的臉頰:“我只是覺得,這樣不妥當。老爺和夫人是疼愛小姐才會依著小姐的,可我要有自知之明。我這副模樣只能給小姐丟臉,這使不得。”
“小姐還是帶著意菏意澋她們去吧。無論那個都比我要體面些。”
周清清入王府是側妃身份,循例只能帶兩個貼身的丫鬟去,她一個毀了容的奴才秧子,平素能待在小姐身邊貼身服侍便已經是主人家格外開恩了,如何能陪著小姐一起出嫁?
那不是要讓小姐成滿京城的一個笑柄嗎?
“便是老爺夫人同意,王爺見了我這副尊容,只怕也是要不高興的。”
聽見她說這話,周清清登時沉下臉來:“你說這話,還是有意要叫我難受了?”
“沒有,”阿燭忙解釋:“我并沒有這個意思。”
“那便是,你有自己的主意,不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處了。”
阿燭咬著唇。
這下,是連頭都不愿意抬了。
見她這副模樣,周清清嘆了口氣,正要說什么的時候,阿燭忽然道:“小姐我很累了。咱們明天再說這個事好不好。”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多到讓她油然生出一種荒唐的感覺——這些是不是個夢呢?
要是個夢就好了。
累,太累了
累到四肢五感都要不受控制,累到忍不住眼眶泛酸。
“”
“明天再說吧,算我求您了。”阿燭跪在周清清面前——她很少跪下,即便是在周清清面前。
開口說求的時候,她已經是滿目的濕潤了。
周清清失神了很久,沒有人——無論男女,任何一個人——沒人能拒絕她的一句乞求,哪怕她現在的臉上有著那么大的一塊傷疤。
周清清替她把被風吹散的幾縷青絲別在耳后,嘆一口氣,還透著稚氣的臉上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類似悲憫的神態:“何必呢?”
“什么都不要想,就這么簡簡單單的跟在我身邊難道不好嗎?”
“小姐”
“那個馬夫拋開對咱們的利弊影響不談,你都為他這么難過了,我幫你替他求一求情也是應該的。”不等阿燭開口,忙又道:“可二哥說爹爹親自拿住他的,這樣的證據確鑿,誰也沒法子。”
“和妓將那樣身份的人帶回家里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父親生平最為痛恨,若換做是我哥哥,爹爹管將他打死了。”
“那馬夫,爹爹也只是將他遠遠的發賣了,已經是格外開恩。”
到底是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家,這樣的話宣之于口便已足以叫她羞紅臉頰,可她還是忍著羞恥道:“意菏的話雖然難聽,可也有幾分道理。你我主仆一體,倘若被人知道你也和他有來往,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你就那么喜歡他?為他,便可以不要我了嗎?”
“便是不說這些,只說如若叫爹爹知道你也與他有牽扯,你又該如何自處呢?”
“你聽我的,不要想著他了好不好。”周清清道:“你好好的跟在我身邊,不比和那種人在一起強?”
阿燭聽得默然,半晌,苦笑道:“意菏說的沒錯,原是我識人不明,癡心妄想,竟還要勞累小姐為我勞心勞力,我該死。”
“別為他傷心了。”周清清拉著她道:“他不值得。”
“我知道的。”雖是嘴上答應了,但阿燭的神色卻還是那么的悲傷。
周清清還想說些什么,可到底也沒說出口,只是在離開之前道:“今日剛接了晉國公府小姐的帖子,說是約大家七日后一同賞花去。你許久不出門了,這次也隨我去吧。”
“”
“算了,你好好想想吧。”周清清說著,站了起來。
阿燭將她送到門口,周清清道:“歇著吧,明兒也不必上去,好好養著就是了。”
意菏聽見這話,背著周清清大大的翻了個白眼。
做奴才,居然能做到這個地步,什么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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