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晉國公府花廳里,姑娘們都換上了厚實一點的秋衣,三五成群的抱著茶杯取暖,又或是下棋賞詩。
唯有周清清,仍舊穿著輕薄美麗的夏衣和人談笑。
身上雖不多冷,但面子上也確實掛不住。
“這什么鬼天氣,剛才還是艷陽高照呢,一不過眼,雨都已經下起來。”
“妹妹穿的這樣單薄,我看咱們還是關了窗,去后廳歇息歇息吧。”
“哪里暖和著呢。”
周清清笑的仿佛無知無覺,道:“好啊。”
所以當阿燭被推搡著進入花廳的時候,一眼掃去,并沒能發現她家小姐的身影。
除了小時候,這還是阿燭第一次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
很不自在的感覺。
但她還是竭力告誡自己不要慌張,跟在那個抓她的媽媽身后,朝著眾人行禮。
只聽一個女子不悅的道:“小姐們都在這里,你怎么忽然帶個人來,這是做什么?”
看那姿態氣度,想必就是國公千金了。
果然,她這一問,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婆子早就已經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口內稱道:“打擾了小姐們實在是該死。”
面紗下,阿燭咬著唇。
她不跪。
明知道鬧這一出,必然是有人故意要看笑話——那看笑話的還必然就在這群人里,或者是一個或者是幾個。
她便更不肯跪了——反正除了皇宮大內,沒有什么地方是奴才見了主子便一定要跪下的。
那婆子大約是以為阿燭小門小戶不敢和她分辨,又或者是仗著是主人家,以為自己家的小姐自然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叫自己家的人落了面子,便是一通的胡言亂語。
在她說的最激動的時候,阿燭輕輕的道:“這位媽媽是喝多了嗎?”
婆子正顛倒黑白到了起勁兒的時候,誰知忽然被問是不是喝多了,頓時啞然,再一看居然就是那個被她抓來的丫頭,轉而怒起來。
阿燭只是想要打斷她顛倒黑白式的告狀,意圖達到了,也便不多廢話。
又朝著眾人福身行了一禮道:“奴婢阿燭,是吏部員外郎周大人家的侍女,見過眾位小姐。”
“你說你是你便是了嗎?”那婆子回身質問。
不想阿燭壓根不和她做口舌之爭,反倒顯得她自己像個沒有禮數的白癡。
阿燭只是盡量簡單的道:“因為看見外面風雨欲來,沒見到給小姐取衣服的丫鬟,便自作主張進來給小姐送衣裳。不想被府上下人攔阻,拉著我來眾位小姐們前面分辨一番。”
“打擾了諸位小姐的雅興,實在是我的不是。”
一席話聽得晉國公小姐鄭平九忍不住微笑贊嘆,這丫頭自打進門一共四句話,沒有一句是廢話,實在是個伶牙俐齒的好丫鬟。
周婆子眼看自家小姐對那不明身份的丫鬟一副青眼有加的樣子,眼珠子一轉便道:“那也不過是她的一家之言罷了。這人遮遮掩掩的想要混進咱們府里,被抓到后說話又是漏洞百出,實在不像是個好人。”
她也算是難得精明了一回,只說阿燭說話漏洞百出,卻沒有提及她是如何漏洞百出的——因為在她們的對話里,漏洞百出的是她自己而非阿燭。
果然,有人道:“你既說的堂皇正大,為什么又要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婆子立刻接道:“對啊,你也不過一個丫鬟而已。況且這里又無男客,在小姐們面前何必還要遮著臉?不是見不得人又是什么?”
雖然沒有直接說你一個丫鬟難道比這些千金小姐還要金貴,但是那話的意思,任是傻子只怕也能聽懂幾分。
阿燭自然不是傻子,只好道:“我幼年不幸毀容,以紗覆面也不過是怕容顏丑陋驚嚇到小姐們。”
“”
看這情況,只怕她不自己掀,也有的是人會“幫”她掀。
真到那時,便太難看了。
無可奈何之下,阿燭嘆了口氣道:“小姐們若是不信,我摘下面紗就是了。”
不過就是把過去的傷疤露出來給人看而已。
又不是要割她一塊肉下去。
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這沒什么。
阿燭一手緊緊的抱著周清清的衣裳包,一手伸向自己的腦后,去扯面紗的帶子。
“不必了。”
“阿燭?!”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出自晉國公小姐鄭平九的之口,一道便出自姍姍來遲的周清清之后。
周清清幾步來到阿燭面前,上下打量,關切的問道:“怎么了?”
又看看那跪在地上的婆子,圍在四周的姑娘小姐們,回想起剛剛阿燭抬手要解面紗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轉身便把阿燭護在了身后:“我的丫鬟這是犯了什么錯處,勞得諸位三堂會審?”
“她生的蠢笨,若是哪里失儀開罪了誰。我是她的主人,自然替她道歉。”
周清清在席一直都是和善待人,不愿惹事的。
她身份低微卻一朝飛上枝頭,成了未來的詹王側妃。自然會有人恨得暗地里磨牙。
人笑她,她裝聽不懂,躲過去;人待她好,她也樂滋滋的受著。
活像個傻白甜。
誰也不想她竟然為了一個丫鬟沉下了臉色。
鄭平九笑道:“周小姐這話便是自謙了,你這丫鬟話雖然不算多,可句句言之有理,無論如何也和蠢笨二字扯不上關系。”
“好了,今日我做東,家下仆人卻委屈了周小姐的丫鬟,是我這個東道主的不是。周媽媽,還不快給這位阿燭姑娘賠個不是。”
又命人帶她們去給小姐們準備的更衣之處,道:“既是給你家小姐送衣裳的,便快去換衣裳吧!今兒這天氣也是奇怪,風雨驟然便來了。別凍著周小姐才是。”
鄭平九不過寥寥幾句便以及把事情了結。
她是東道主,說的話也算公道,自然誰也不會不給面子。
阿燭服侍周清清換衣裳的時候意泠才匆匆從外面趕回來。
本來就不滿的周清清皺眉問道:“你跑哪里去了,怎么這個時候才回來?”
意泠耷拉著臉,老實道:“國公府深宅大院,領路的媽媽又是個生人,害我迷了路,好一通亂轉。”
她說的無心,可這話一聽便知有貓膩。只是因為現在是在外面,意泠又是個素來憨厚蠢笨的,細問想也無益,周清清只得罷了。
只是悄悄的問阿燭道:“你怎么樣?她們沒怎么樣你吧?”
“沒什么。”阿燭垂目道:“我看要下雨了,進來給你送衣裳。不想鬧出這么一場事故。”
“下次不會了。”
“你這是什么話。”周清清憤然道:“這次哼!別讓我逮到是誰在使壞!”
阿燭笑笑,沒說什么。
伺候周清清換好衣服之后,阿燭便要告退。
周清清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見外面鄭平九笑道:“這大雨下的正是厲害的時候,出去做什么?淋雨嗎?”
進來的時候看一眼阿燭,驚訝道:“啊呀,阿燭姑娘怎么還穿著這身濕衣裳?”
“也沒濕多少。”阿燭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確實也是不大得體,但是出門在外,只有姑娘小姐們有帶替換的衣裳,哪有個丫鬟還要帶替換衣裳的?
“今兒讓阿燭姑娘受了委屈,倘或不是我家仆人的過失,你也不至于濕了衣裙。”鄭平九道:“我的丫鬟錦兒身量和你相似,她便有幾件新裁剪的衣裳還沒有來得及上身,阿燭姑娘如果不嫌棄,就叫錦兒帶你去將這身衣裳換下來吧。”
有周清清在,這話自然輪不上阿燭來回答,小姐們一來一往的回答,阿燭只需要裝好她的悶葫蘆也就是了。
“既然如此,阿燭你便隨著錦兒姑娘去吧。”
一出了姑娘們所在的宴會之所,錦兒便像是離了籠子的鳥兒一般,忍不住好奇在阿燭面前唧唧咋咋個不停。
回廊外淅淅瀝瀝的雷聲雨聲都掩蓋不住她的聲音。
不是問阿燭多大了,就是問她是哪里人,再不然就是對她面紗下的容貌好奇。
偏偏她的臉上時時刻刻都帶著真誠的笑容,即便是問起阿燭的容貌,也叫人生不出半點冒犯的感覺。
阿燭不討厭她,但是也不會因為如此便直接對她知無不言,只是意簡言駭的道:“小時候被熱水燙的。”
錦兒水靈靈的大眼睛便轉移到了她的面上,頓了一會兒,道:“那我待會幫你守在外面,保證不會有人偷看你。”
阿燭看她,她便笑了。
錦兒是鄭小姐身邊很得意的丫鬟,這一點從她的房間便能看出。雖然也不過小小一間,但看其房內玩器擺設無一不是精致非常,就連床帳上都繡了花鳥蟲草。
四個黑漆大箱子擺在床頭兩邊,看樣子就是放四季衣服的。
她們一進院,錦兒便吩咐小丫鬟們打熱水去。等到她們來到錦兒的房里時,小丫鬟們已經拿著洗漱的東西立在門口了。
“錦兒姐姐,這位姑娘是誰啊?”縱然輕紗覆面,也能看得出來,好漂亮呀!
“這是你們阿燭姐姐,”錦兒笑道:“行了都別看了,撂下便出去吧。”
那小丫頭嘻嘻的笑:“讓我們伺候阿燭姐姐換衣服吧?姐姐頭發也濕了,我幫姐姐梳頭?我梳頭又快又好!”
阿燭忍不住抿嘴兒笑。
錦兒知道她不好說拒絕的話,便替她說了:“就你有一張嘴,天天巴巴兒的。還不快撂下東西出去,把咱們的茶燉上一壺來給你阿燭姐姐潤潤口。”
打發走了小丫鬟們,錦兒也把衣服找出來了。
一整套的衣裙,淡淡的綠色,看起來十分的清新宜人。
“多謝,”阿燭說:“那,我該怎么還你呢?”
“一套衣服罷了,那里說的上還?”錦兒笑道:“況且原本就是我們府上奴才的過失,我還沒說給你賠罪呢,你倒是和我說起還來了。”
“毛巾熱水和梳頭的東西都在那里了,那我這就出去了。”
阿燭很快就換好了衣服,用熱水重新整理了鬢發,然后重新蒙上了面紗。
錦兒就坐在門口回廊上等她,見她出來,頓了一下笑道:“方才我就想著這個顏色適合你,果然不錯。”
“走,咱們去吃點茶水。”
“這”
“走吧,”錦兒笑道:“一口茶而已,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哪有客人來咱們這里,卻連一口熱水都喝不到的道理?”
回去的時候,迎面遇見一個二十上下的男子,手里拎著幾盒外頭芝香鋪的點心。
阿燭忍不住打量他一眼。
那人雖是冒雨而歸,可除了衣領與腳下,其余全身沒有沒有任何水痕——奇怪,打不打傘,都不會獨獨只沾濕一個衣領呢?
“賀大哥才排到隊啊?”錦兒卻似乎和那人很熟悉的樣子,笑道:“啊,還濕了衣裳。”
“嗯,”那人并沒有多看阿燭一眼,甚至當錦兒和他打招呼的時候他還微微側目,淡淡的回避了錦兒的熱情,用一種波瀾不驚的語調道:“人多,耽擱了一會,就下起雨來。”
阿燭心內默默的想:這個人的聲音似乎就是今日被她潑了一杯茶的人
嗯,她開始反思今日出門之前為何沒有先翻翻黃歷。
此時,她還是老實閉嘴為上!
好在錦兒也不過是與他說了兩句讓他走了,似乎是這個人手里的點心定要熱熱的送給府上的某位主人才行,錦兒不敢多耽誤他的功夫。
錯身而過的時候,阿燭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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