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

        許久，任峰緩緩抬起頭，滿臉懊喪地說道。

        “是我的問題。”

        “我太急于求成了。”

        話音落下，呂永昌還沒來得及說話，任峰身邊的張正清已經猛地抬起頭，連聲說道：“不不不，是我的問題。”

        “這件事發展到后面的樣子，我也有責任。”

        眼瞅著兩人在自己面前爭起黑鍋來，呂永昌連忙咳嗽一聲，打斷了兩人的爭論。

        “咳咳！”

        “你們一個身為比鄰星科學院首席，一個身為比鄰星人聯議員長，改制失敗這件事，你們兩人肯定都有責任。”

        “所以，先別搶著背黑鍋，這沒有意義。”

        呂永昌雙眼微微瞇起，直勾勾地盯著正前方的全息投影：“當務之急，是告訴我，究竟是什么樣的事件，能讓比鄰星人類文明的人口數量下降到如此之數！”

        “是天災，還是人禍？”

        “是科技本身就有缺陷？還是……戰爭所致？”

        呂永昌的話語讓兩人停下了“分鍋”行為。

        任峰眼中閃過一絲悲涼。

        說的沒錯。

        不管怎么分鍋，身為議會和科學院的領導人，他們兩人都有不可逃脫的責任。

        于是。

        他深吸一口氣，詳細地敘述起來。

        一旁的張正清，則時不時做三兩句補充。

        ……

        地球歷2340年。

        比鄰星地表三號城市。

        城市街道的各個角落，都在播放著一則新聞。

        全息畫面中，一名滿臉喜慶的播音員，用一口流利標準的普通話，情緒激昂地說道：

        “熱烈祝賀比鄰星社會公養體系改制大獲成功！”

        “根據最新統計數據，經過三十余年的努力，比鄰星人口終于突破一億大關。”

        “第一億名比鄰星人類出生于五號城市中央撫育中心。”

        “為了紀念這一歷史性時刻，議員長任峰將親自為這位幸運的女孩兒取名……”

        確實應該值得興奮。

        社會公養體系推行后，僅僅用了三十年時間，比鄰星人口數量就從三百萬左右飆升至一億大關。

        可以說，困擾了比鄰星人類文明上百年的難題在這一刻迎刃而解！

        只不過，這個消息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街道上的行人依舊行色匆匆，很少有人為此停下自己的腳步。

        但是！

        凡事總有例外。

        一處全息投影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全神貫注地看著面前的全息投影。

        從外貌特征看，男人已經成年。

        但從氣質看，他就跟一個涉世未深的小毛孩一樣。

        男人名叫莊文星，是一位出生自人造子宮的“公養人”。

        說起來，“公養人”這個稱呼，其實是一種相對于“自然人”的蔑稱。

        和其他人不同，莊文星憧憬地看著面前的全息投影。

        鏡頭切換，全息投影中呈現著一個熟悉的畫面。

        或許其他人不清楚，但身為“公養人”，莊文星自然無比清楚，畫面中的，是城市中央撫育中心。

        那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長大的地方。

        只不過，和新聞中的那名女孩不同，他出生自比鄰星三號城市中央撫育中心，也不是所謂的第一億名比鄰星人類，更享受不到議員長親自取名的特殊待遇。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通過了一系列測試，成功離開了那個生他養他的區域。

        只不過……

        雖然經歷了完善的社會化訓練，但剛走出中央撫育中心的莊文星仍然感覺有些不適。

        他微微皺起眉頭。

        總覺得，路上一部分行人對他的態度有些奇怪。

        或許，是因為他還穿著中央撫育中心的制服吧？

        他將原因歸結于自己的衣著打扮上。

        他依稀記得，社會化訓練中，老師曾經說過，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衣著打扮是每個人在社會中必須注意的一點。

        當時他不是很懂。

        但現在，

        看到外界花花綠綠的世界后，他似乎對這個知識點有了些微的理解。

        “切……”

        “不就是從人造子宮出來，沒爹媽的公養人嗎。”

        “有必要弄這么多噱頭嗎？”

        身邊，傳來了一個輕微的咒罵聲。

        莊文星下意識扭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是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性。

        根據社會化訓練課程老師的教導，這種打扮的男子，一般都有著較高的社會地位，除了幾種特殊情況。

        莊文星微微皺起眉頭，仔細回憶著老師說過的話語。

        手提公文包，行色匆匆，腳下的皮鞋老舊不堪……

        看來，眼前的男人正屬于那幾種特殊情況。

        “你瞅啥？！”

        西裝革履的男子敏感地回過頭，一雙死魚眼直直地瞪向莊文星。

        莊文星下意識后退了兩步。

        這種從未感受過的糟糕感覺，又來了。

        “我……”

        他張了張嘴，試圖解釋。

        “呵。”西裝男子看到了莊文星身上的衣著，嗤笑一聲，用極其肯定的話語說道，“中央撫育中心剛出來的小崽子，對吧？”

        莊文星皺了皺眉頭。

        小崽子……這個詞語，似乎不是那么禮貌。

        他深吸一口氣，壯起膽子上前一步：“先生，您的話語很不禮貌，請您……”

        西裝男發出一聲怪笑：“哈！撫育中心又教出來一個呆逼！”

        “我當時就說，這些沒爹養，沒媽教的公養人，除了做些最低賤的行當，什么都干不了！”

        說著，他極具優越感地用嘲諷的眼神瞥了一眼莊文星，昂起頭轉身離開了。

        莊文星想要上前攔住這名冒犯他的男子，但腦海中卻浮現出了最后一堂課的內容。

        記憶里，負責社會化訓練課程的老師滿臉溫柔地說道：

        “離開社會撫育中心后，你們每個人都會經歷數天乃至數十天的適應期。”

        “在這個適應期內，遇事盡可能忍讓他人。”

        “當然，事后你們可以向城市管理中心反饋遇到的不公對待，城市管理中心會幫你們的。”

        現在想來。

        那眼神和表情，應該不屬于溫柔的范疇。

        或許，更應該屬于憐憫。

        莊文星用力攥緊自己的拳頭，努力咽下了胸腔中的一口郁郁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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