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窮鄉僻嶺沒什么人吃過白菜，紛紛來問價格。

        顧九月家的白菜種得好，因為勤澆水，勤施肥，科學種植加上定期捉蟲，一顆顆又鮮嫩又水靈，和隔壁懨懨的蔬菜對比尤其明顯。

        顧九月已經問過集市上其他蔬菜的價格，所以取平均后賣的是四文錢一斤。

        這也不算貴，只是一顆白菜就有三四斤，大家習慣省著吃菜，一戶人一次頂多買一斤半斤蔬菜。

        不少人遲疑地看著，也不知道該不該買來試試。

        幸好顧九月早有準備，她把馬車上的菜刀拎出來，像切西瓜一樣把白菜切成一瓣一瓣的，每一瓣要么一斤，要么只有幾兩，讓他們自己看著挑選。

        這個菜畢竟稀奇，大家都愿意買回家去嘗嘗鮮。

        這時候的稱很難用，所以徐蓮巧在旁邊賣菜，顧九月則幫忙收錢數錢，母女倆手腳麻利地配合著，銅錢落到小碗里發出叮當的聲音，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可以消除顧九月身上一切疲憊。

        賣了半車菜，剩下半車就不那么好賣，因為到中午逛菜集市的人逐漸少起來，到了下午，恐怕白菜就會不新鮮了。于是徐蓮巧決定效仿其他人一樣便宜賣給飯館。

        正巧他們旁邊就是一家名叫海氏的飯館。

        徐蓮巧和飯館的人討價還價一番，最后以兩文五一斤的價格賣出去，管事的一邊摸錢一邊說，“以后有菜也可以供給我們。”

        他其實還蠻滿意徐蓮巧的大白菜，因為成色好，看著就好吃，品種少見，他還準備帶一些回家自己吃。

        而顧九月則在一旁好奇盯著看他的動作。

        管事是和顧莊人屬于完全不同的階級，他大約三十幾歲，穿著長布衫子，腳上套了一雙布鞋，下巴留了漂亮的山羊胡。

        顧九月所見的村里人一般是穿短衣短褲，這是為了節省布料。而這位先生又文雅又體面，大約就是一位讀書人。

        顧九月后來也想過要不要當家里小孩去讀書，等打聽后才知道，這個年代不考科舉，而靠人舉薦當官。例如舉薦大孝子、舉薦有品德的讀書人等等，如果沒有人舉薦，哪怕學富五車也沒有用，因而打消了讓弟弟去考秀才免稅的念頭。

        管事發現顧九月在看他，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從袖子里摸出一塊黑色的糖遞給她，算打發小孩。

        這種糖就是麥芽糖，因為提純不徹底，所以味道不怎么甜，但也很便宜，價格是一文錢一大塊。

        顧九月對他說了一聲謝謝，好奇地把這塊糖放在手里玩來玩去，她倒不是嫌棄糖的顏色不好看，只是在想是否能夠復刻而已。

        一車大白菜換來的錢裝滿一個大布兜，提在手里發出叮當的脆響，徐蓮巧平時是個穩重成熟的女人，這會兒竟然也耐不住誘惑，心癢地摸了又摸。

        過了一會兒，徐蓮巧終于說，“九月，咱去數數賺了多少錢。”

        顧九月點頭同意。

        結果徐蓮巧膽子小，怕被當街搶劫，帶著女兒和侄兒去茅廁數錢。侄兒在茅廁外面站崗，女兒在里面幫忙提錢兜子。

        顧九月：………不愧是她娘。

        顧九月捏著鼻子陪她娘數錢，茅廁里彌漫著劇烈的臭味，但是不能抑制住徐蓮巧激動的心情，隨著銅錢一枚一枚減少，徐蓮巧的臉色逐漸從激動變成通紅。

        如果她沒數錯，那么今天收入就有五百多文，刨除成本和稅錢大概就兩三百文，這是他們家快半年的收入了，竟然一次就能賺個滿。

        徐蓮巧手里有錢，腰桿子直了很多，說話聲音也大起來。

        于是中午的時候，徐蓮巧咬牙帶著女兒和侄兒一起在這家海氏飯館里奢侈吃了一頓飯。

        海氏飯館開在市集的一處熱鬧位置，只是一家普通的一層樓飯店。大概因為菜色好，大堂里人滿為患，聚集著各色人群，包括運貨的腳夫、走南闖北的商人、在周圍開店的商販等等。

        小二吆喝著招呼客人，機靈地提著茶壺鉆來鉆去，嘴皮子溜得能一口氣不停頓說出一百個順口溜，另外還有彈小曲兒賣藝的歌女，說故事的說書先生等等，充斥著古代氣息，顧九月眼睛都不眨地看著，這一切對她來說也太新奇了。

        他們一行女人和小孩進去還挺顯眼，徐蓮巧很少來飯館吃飯，有些拘束地坐在座椅上，有點自卑的樣子。

        顧九月倒是很習慣，差點對著小二禿嚕嘴說一句“把菜單拿來”。

        飯館里飯菜不精致，但勝在量大、管飽、便宜，徐蓮巧估摸著大家的胃口，喊了米飯、肚肺、三兩肉。因為蔬果價格不便宜，徐蓮巧舍不得買，干脆就不買。

        隨后飯菜便端了上來，顧九月一看頓時驚呆了，人家吃飯用盤子裝，這家店是用的桶。

        小木桶裝的米飯，人臉大的湯盆子，實在是又糙又扎實。

        顧九月先還在擔心他們三人是否能吃完，但一口白花花的米飯吃下口，就什么也顧不得說了。

        大盆子里裝的肚肺是豬肚子和豬肺做的一盆湯，湯熬得白花花的，撒上綠油油的蔥，真是世間最美妙的配色。

        正中間盤中白切豬肉切得薄如蟬翼，擺放在大盤子里，用筷子夾著蘸一點醬，醬汁沿著豬肉紋理淋漓滴在碗里，散發誘人的色澤。

        顧九月穿越至今竟然只吃過一次豬肉，還是上個月大事情。饞得要流口水，也不管飯菜冷還是燙，夾了一筷子就塞嘴里。

        要放在上輩子，顧九月說不定還要矯情一下湯里嘌呤太多不健康，白切肉片太肥膩不好下口，但現在她只能感慨于豬肉味道的美妙。她對豬肉的崇拜之情比對當今皇帝還要多，如果某一天，皇位上變成一頭豬蹄壯實、豬耳油光發亮的大肥豬，她恐怕會立刻拜倒在地，請求做這頭豬最忠心的臣子。

        顧九月連扒了兩口飯才緩過一口氣，剛覺得有點尷尬，抬頭發現她表哥和她娘動作其實也和她差不多，都很狂野。

        看來要講飯桌禮儀，必須在倉廩足這個前提條件下才能實現，不然都是屁話。

        三個人一頓風卷殘云把桌上的飯菜吃得干凈，連最后的醬汁和湯水也沒放過，都刮干凈淋在白米飯上拌飯吃。

        顧九月吃了三碗飯，幸福地打嗝，她摸著肚皮說，“娘，咱養豬吧。”

        徐蓮巧沒想到她思維跳躍怎么這么大，就吃了一頓飯，然后就跳到養豬上了。

        她有點猶豫地想起自己的經驗，然后說，“養豬是春天開始養，冬天恐怕容易生病害，養不成大豬。”

        顧九月跟著嘆氣，秋季和冬季可真是太不友好，既不能好好種菜，更不能放開手腳養家禽。

        直播間里有人跟著她一起發愁，也有些新來的觀眾年紀小沒有生活經驗，不懂她發愁的原因。

        【我早就想說了，為什么冬天不能種水稻，冬水稻不是不怕冷嗎？】

        【那是改良品種，你個，自然界的植物大部分在幾度就會停止生長】

        【從十一月到第二年三月底都沒法種東西，這是等于做遠古農民冬天就失業？】

        【什么鬼，整整五個月！！就干熬嗎？】

        【啊，主播好慘，默哀】

        【默哀】

        一群人在齊齊可憐她，不過顧九月還是在一堆亂七八糟討論中看到一條有用信息，有個人在說讓她搞大棚，讓她試試用大棚種蔬菜，不過只閃過去一秒鐘就被眼尖的系統給刪除禁言，害她沒能看清楚。

        顧九月卻留心把這件事記在心里，決定回去就找機會試試。

        三個人吃過飯，就去市集上逛著玩，消食順便買些生活用品。

        上次顧九月是在鬼市上買東西。鬼市雖然便宜，但質量良莠不齊，東西也不如白天齊全，有些東西只能在白天看見，例如說書、賣藝、斗雞和斗蛐蛐等等。

        表哥就被路旁的斗雞戲給迷住，怎么都走不動路。

        現在斗雞生意之所以這么興隆，是因為皇帝很喜歡看斗雞，有些人家里會特意調教公雞出售，好的斗雞價格從幾百文到幾千文不等，聽說宮里有專門給皇帝養斗雞的大官，還有一個部門也和養斗雞有關。

        如果沒錢馴養斗雞，則可以下注比斗，因此一夜暴富和一貧如洗的人都不少。

        顧九月覺得有點荒唐，皇帝是如此放縱荒唐的嗎？

        顧九月跟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只見兩邊各有人在舉著旗子指揮，兩只雞撲騰著互相攻擊，周圍一圈足有幾百人，群情熱烈，一會兒鼓掌，一會兒叫好。

        她看這種比賽看多了，斗雞反倒不吸引她，于是興致缺缺蹲在地上捧著臉蛋發呆。

        過了一會兒，表哥也受到現場熱烈氣氛的蠱惑，拿錢下了注。可惜他運氣不好，身上帶著的十文錢瞬間賠得精光。

        他低頭垂頭喪氣，捶著手掌恨恨說，“都怪大將軍太不爭氣。”

        顧九月實在忍受不了他那無可救藥的樣子，干脆走到旁邊去。

        徐蓮巧作為一個鄉下婦人，也不懂什么賭博不賭博的，見顧九月看得津津有味，拿了一文錢給她去下注玩。

        顧九月不想浪費錢，順手要揣兜里。

        徐蓮巧卻覺得女兒是太節省，非要她把錢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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