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月帶著兩只狗進門，李嬸子正在憂愁應該收拾行李的事。

        因為要到年底，李狗蛋的哥哥李狗屎在縣城住了一年，父母準備給他師傅送些禮物。

        顧九月蹲在旁邊看，李嬸子在包裹里塞了肉干、酒等東西，都是平常吃不到的好東西。李家收成雖然多，但這樣一來，最后也剩不了多少。

        之所以送這么多，是因為她明年或者后年也要把李狗蛋送到師傅親戚的鋪子里去，讓李狗蛋學一門糊口的手藝。

        李狗蛋還挺激動的，他早就在暢想縣城里的生活，到了縣城就是城里人，和鄉下人不一樣了。要是學得好，以后還能自己開鋪子，當掌柜。

        他忍不住和顧九月吹了一會兒牛，說他哥住的房子有多大，居住的店鋪有多寬敞，頓頓吃肉。

        顧九月左耳進右耳出，她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

        李嬸子卻問她道，“開年九月也要去學手藝了吧？你娘是有頭腦的，肯定會為你打算，不像隔壁荷花，爹媽貪銀子把她送去給人家當丫鬟，以后一輩子都是人下人。”

        顧九月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徐蓮巧根本沒和她說過這些事兒。

        李嬸子還在叨叨，“去胭脂鋪子就行，可惜一般人去不了，你要是信得過我，可以去繡莊……”

        李狗蛋看她叨叨個不停沒耐心聽下去，把顧九月拉院子里玩去了。

        李家大院比顧家整齊許多，院子里零零散散散落幾只雞鴨，賊貓睡在一件破衣服上，一幅母雞抱窩的姿態，縮著四只爪子半瞇眼睛，神態悠閑。

        李狗蛋小聲對顧九月說，“賊貓生小貓了。”

        他說著不顧貓的反抗，揪著它的后腿給顧九月看。最近賊貓捕獵特別勤快，就是為了回家養這兩只小崽子。

        雖然李狗蛋被挨了一巴掌，但顧九月還是看到大貓肚子下面一團黑色的毛毛，貓崽子瞇著眼睛，像什么毛絨玩具。

        顧九月：！！！

        顧九月震驚三秒鐘才想起，賊貓不是公貓嗎，哪能生崽子？

        李狗蛋信誓旦旦，“那就是當爸爸了。”

        顧九月無語地看著他，他家貓是三花貓，公貓，俗稱的公公貓，怎么可能當爸爸。

        不過顧九月說這些他肯定也不懂，李狗蛋沒讀過書，大腦沒正常邏輯能力，想一出是一出。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小黑和斑點已經小心翼翼湊過去聞賊貓，去聞它身上的味道。

        兩只狗小的時候，賊貓還承擔過奶爸的責任呢，所以這種靠近對它來說一點威脅都沒有。

        現在它們挨著它，它連眼皮都不抬，最多在太靠近的時候用爪子把狗腦袋推開。

        小黑和斑點就快樂地圍著貓哼哧哼哧搖起尾巴，那舔狗模樣真是讓人沒眼看。

        顧九月心里裝著事情，沒有在李家留飯，她想知道徐蓮巧的打算。

        徐蓮巧正在縫衣服，聞言對顧九月說，“現在暫時不會送你去了。”

        也就是之前打算送去的。

        徐蓮巧解釋說，“以前家里吃不上飯，本想要讓你去縣城張老板家里做短工，免得跟著我挨餓，沒想到日子竟然過得好起來。”

        顧九月松了一口氣，要不是她自己想辦法，恐怕現在就變成地主老爺家可憐的小丫鬟。

        她又忍不住問，“短工一個月月俸多少？”

        徐蓮巧不假思索說，“半吊錢。”

        顧九月吐吐舌頭，竟然和徐蓮巧以前的收入不相上下，還包吃住，難怪有人連丟掉性命也不怕。

        到十二月初的時候，顧家村里突然有了乞丐。

        這是因為新來的逃荒者沒有像管賢家一樣修房屋，而是挨家挨戶上門乞討。

        在此之前，顧家村沒出現過乞討的人。因為田地并沒有那么貧瘠，只要認真種田就能活下來，相互認識的人又要面子，寧愿餓死也不會做這種事情。

        到顧九月家乞討的老太太看起來快七十歲，門牙掉光了，頭發亂糟糟纏在頭頂上。身上穿著一件薄衫子，在風里瑟瑟發抖。

        她顫巍巍把碗遞出來，“小姑娘，行行好吧。”

        瘦下來的顧二妞甩了下頭發，把徐蓮巧叫出來了。

        徐蓮巧早就認識這老太太，賒給她半碗做好的粗糧。不是不能給更多，但家家都是一樣的量，她給太多反而不好。

        老太太像餓了許多天，端著碗就蹲在門邊的樹下喝起粥來。

        小孩子沒出過門，天生好奇，家里幾個娃在一旁盯著她。

        老太太嘆氣，“哎，我家里孫子要還在，肯定也有七八歲了，我可憐的孫子喲。”

        她說著從兜里摸出一塊臟兮兮的帕子擦臉。

        顧九月沒什么好奇心，轉身就走了。但四五這對雙胞胎卻格外心軟，顧九月就看見她們偷偷去屋里拿了麩皮和水給她。

        兩丫頭轉身就看見站在身后的顧九月，被嚇了一跳，摸著胸口咧嘴笑，小聲說，“姐，你可別和娘告狀。”

        顧九月覺得徐蓮巧肯定也看到了，敲她們腦袋道，“功課做了嗎，就在這里偷懶。”

        倆丫頭聽見功課兩個字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躲進小屋去了。

        老太太喝完粥，提著從顧九月家的戰利品顫顫巍巍敲響下一家門，有學有樣的瘋女人和她前后腳來她們家門口乞討。

        她比老太太慘多了，碗里干凈得能照出人影。瘋病在鄉下人嘴里是招惹災厄，誰都不敢靠近。

        徐蓮巧卻一視同仁給了她半碗粥，她笑嘻嘻喝著粥走了。

        顧九月嘆氣，要是管賢家這樣的還好，沒有勞動力的人到冬天，要么是餓死，要么是凍死。

        這么過了三四天，神出鬼沒的林長云突然出現在顧九月家門口，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衣服上全是裂口，比上次見過還慘。

        顧九月差點以為他也是要來乞討的。

        林長云觍著臉夸顧九月，“九月妹妹，讓我去你家里歇歇腳。”

        顧九月覺得自己和他沒那么熟，便道，“怎么到我家？”

        林長云臉色一變，他當然可以去管賢家，但是他現在落魄成這個模樣，根本拉不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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