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嗎？
  郗穎聽到江煦的回答，覺得理應是這樣的。
  沒錯，哪有父母不疼愛自己孩子的呢？
  店里的客戶已經(jīng)都走了，只剩下江爸江媽和他們幾個人。
  郗穎看到不遠處的江媽，臉上不小心粘了一些白色的面粉，江爸伸手笑著輕輕幫她擦掉。
  江媽也笑著幫江爸解下系在后面的圍裙袋子。
  窗外的陽光透過不怎么清透的玻璃，照在兩人身上，卻有一種歲月靜好的美好。
  再看看靠在一起的江燕和江煦。
  是了，這才是一個正常的家庭該有的氛圍。
  開心，溫馨。
  不在于貧窮或富有。
  郗穎的鼻頭忍不住有些酸酸的，但是她拼命的壓抑住自己。
  這不是應該掉眼淚的地方。
  也不是應該掉眼淚的場景。
  與江爸江媽和江煦紛紛道別后，江燕將三人送出了店，卻沒有要跟著他們一起走的意思。
  畢竟雖然客人都已經(jīng)走了，但是還有那么多的碗筷要洗，那么多的善后和明天的準備工作要做完，江燕雖然難得休息一天，但還是更想要多幫著家里做些什么。
  江爸江媽自然是希望女兒能和朋友們一起，出去逛一逛玩一玩，也感受一下同齡人該有的愜意和放松的生活，但終究是拗不過自己女兒的堅持。
  江燕心里也是很希望能完完全全放松一天的。
  但是她怕，怕放松了一天后，會讓自己變得貪婪，會讓自己陷在這種安逸的生活里，不愿意走出來。
  顧云帆自然是提議接下來就去附近那家說好的游戲廳里，痛痛快快的玩上幾把。
  但皮浩然看郗穎從見到江煦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樣子，堅持最好是先把她送回家休息，不適合帶她去過于嘈雜的地方。
  “浩哥，你送阿穎回去，再來找我好吧？我真的好久好久好久沒有去過了。”顧云帆對著皮浩然雙手合十，一副求求你了的樣子。
  大白天的，一個人送阿穎就足夠了。
  況且，給你倆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不好嗎？
  皮浩然被顧云帆這副樣子煩的不行，只得擺擺手，表示你隨意吧。
  顧云帆立刻向皮浩然說了下游戲廳大致的位置，騎著賽車開溜了。
  剩下皮浩然和郗穎兩人留在原地。
  皮浩然取來車，停在郗穎面前，壓制住心里的一絲緊張，輕咳了一聲：“阿穎，我先送你回家休息。”
  “我不想回家！”郗穎低著頭，說的卻異常堅定，隨即抬起頭看著皮浩然道，“陪我去公園轉(zhuǎn)轉(zhuǎn)吧。”
  “好。”皮浩然定定看了郗穎一眼，立刻就答應了下來，“上車吧。”
  郗穎伸出手，抓住皮浩然的衣角，悄無聲息的坐在了他身后。
  皮浩然的背僵硬了一下，隨即慢慢放松下來，輕輕踩上腳踏，帶著她離開。
  正在店里收拾桌椅的江燕，看著郗穎坐上皮浩然的車，兩人漸漸消失在街角。
  她手里握著剛才皮浩然坐的地方偷偷放下的早餐錢，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知道這些錢不是因為皮浩然看不起自己，可她卻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微風輕輕從皮浩然的臉頰吹過，隨后又拂過一直很安靜的郗穎的臉頰。
  皮浩然不知道郗穎在想什么。
  但是，他覺得現(xiàn)在的郗穎，格外的反常和安靜。
  或許，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吧。
  她不說，他也不會開口問，就這么能陪著她就好。
  郗穎坐在后座上，思緒卻飄回了小學二年級的那天下午。
  扎著雙馬尾的郗穎從小就生的面若桃花，皮膚白里透紅，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長睫毛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靈動，是附近很有些小小名氣的小美人。
  此刻，她的書包里，裝著剛從學校領(lǐng)回的試卷。
  語文數(shù)學雙一百分，她又一次考了班級第一名。
  小郗穎蹦蹦跳跳的向家里跑去。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爸爸媽媽的夸贊了。
  她真的非常期望自己拿出考了雙百的試卷時，可以換來爸爸媽媽的一句夸贊，或者一個摸頭，一個擁抱。
  小郗穎跑回家，果然看到爸爸媽媽的皮鞋都放在鞋柜前，兩人難得的都在家里。
  小郗穎趕忙換了拖鞋，興沖沖的朝著爸爸媽媽的房間走去。
  虛掩的門就在面前。
  小郗穎想，只要拉開這道門，就可以看到因為加班有幾天沒有看到的爸爸媽媽了。
  剛想拉開門，門內(nèi)卻傳來“砰”的一聲響，似乎有什么東西被砸在了門上。
  幼小的郗穎嚇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郗爸的聲音從門內(nèi)傳來，語氣里滿是暴躁和不滿：“你都已經(jīng)懷上了，自然是要生下來。”
  “你說的真是輕巧，現(xiàn)在計劃生育抓的有多嚴格，你不是不知道。如果這個孩子堅持生下來，之后呢？我們兩個誰要被開除工作呢？你嗎？你當然不會，你就快升職了，你怎么可能舍得犧牲你自己？你只會讓我去做好犧牲的準備。”是郗媽的聲音。

  “我們每天工作那么忙，阿穎全靠姥姥時不時的照顧著。可是我媽也漸漸老了，她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照顧一個孩子了。”郗媽的語氣里同樣是不滿，甚至帶著絲憤怒，“我們攤開來再說道說道，這個孩子是怎么懷上的？你心知肚明！是誰在防護措施上做了手腳？”
  郗爸聞言，心里頓了一下，自知有些理虧，語氣里狂躁和不滿減了不少。
  他盡力壓低聲音，半哄半安慰的勸道：“我也只是想再要個孩子，陪著阿穎一起長大，有什么不對？”
  “是嗎？你真的在乎阿穎嗎？你真的是為了阿穎嗎？從阿穎生下來，你對她有過多少寵愛和親近嗎？”郗媽開始一句又一句的追問。
  是這樣嗎？
  爸爸真的不愛我？不在乎我嗎？
  小郗穎躲在門口不敢出聲，卻想起爸爸每每看到自己，似乎都沒有太多的幸福和喜愛的樣子。
  郗爸沉默了下來，沒有回答。
  郗媽卻扔出一聲炸雷般的總結(jié)：“你不過是想有個兒子來傳宗接代！如果這個孩子還是個女兒呢？那她只會成為第二個可憐的阿穎。”
  小郗穎的頭“轟”的一聲，仿佛炸開了一般。
  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段又一段零碎的片段。
  “她只是個女孩子，將來終究是要嫁人的，還不是給別人生的孩子。”郗爸曾經(jīng)對著郗穎的叔叔滿面愁容的感慨，隨即又道，“但是好歹我們還有郗桀。”
  郗爸當時撫摸著叔叔家兒子的頭，眼神里滿是喜愛和羨慕。
  那種眼神是對著自己的時候，從來都沒有過的。
  郗穎的叔叔只得假裝寬慰自己的大哥：“現(xiàn)在生兒生女都一樣，況且郗穎長得又標致又可愛，人又很懂事，學習成績也不錯。”
  “那有什么用呢？終究不是個帶把兒的。”郗爸冷漠的打斷自家弟弟的話，知道他這寬慰自己的話，不過是有幾分真摻著幾分假，聽來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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