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在騙我吧，frank這名字是你騙我，對吧？季停。”

        季停身體一僵，眸光晦澀。

        季停坦蕩望向蔣滿，嘴角上揚一抹不明的笑容：“你是怎么發現的？或者說，誰告訴你的？”

        蔣滿明明是揭發者，卻如同雷劈電掣一般，大腦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只能支撐著肉體站在原地，這個結果明明他早有預料，但是真正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難以接受。

        明明是被帝國人民奉為神一般存在的人，就這樣現在自己對面，沒有一點光輝。

        蔣滿漆黑的眼瞳中倒映著季停的身形，到了這個時候，初見時蔣滿那一身針刺又暴露了出來：“是我自己發現的，你網絡上的照片，耳垂后有一個紅色的小痣。”

        蔣滿大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季停的手腕：“相同的長相你給我解釋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那耳垂后面的紅痣呢？也是遺傳到一模一樣的？嗯？”

        季停一怔愣，任由蔣滿抓著，對他展顏一笑：“這顆紅痣從來都沒有人發現提起，你倒是觀察的細心。”

        蔣滿望著眼前人的微笑，莫名其妙覺得好諷刺，他要是知道自己像是傻子眼巴巴等著他回來。他估計也會這樣不失禮貌微笑，然后說幾句：抱歉，是我食言了，你倒是守約的很。

        蔣滿現在對于季停，沒有戰神的崇拜，只有對于那個frank愛恨交加的復雜感情。

        蔣滿聲音微啞：“你騙了我多少事？你現在又要用什么謊言敷衍我？”

        季停平靜如同一汪死水，被蔣滿拉的手腕一翻轉，清瘦修長的手指扣住了蔣滿的手：“我去別的星球辦一件事，回來時遇到了小行星流，不得不繞道而行。”

        他停頓了一秒，聲音如舊：“至于frank的故事，我沒有騙你，我確實有這個親弟弟。”

        季停不咸不淡的態度，讓蔣滿十分惱火：“那么，我要問問身居高位的季將軍，為什么會跑到這里躲著藏著。”

        “你要是不說實話，”季停旁邊有一個立墻的木架，蔣滿一把把季停按在了木架旁，兩人之間的距離陡然之間變得很近，“我就把你趕出我家，我們就當沒見過的，我再也不會給你做飯。”

        木架上擱著蔣滿從小到大的課本還有被翻爛了的機甲理論書籍，大大小小的書籍擺放的凹凸不平，季停的后背被迫貼在上面，感覺自己好像被一本書膈到了。

        他突然警覺，他與蔣滿的談話，雖然沒有落下風，但是居然被這個小崽子堵在這里，蔣滿清涼的少年氣味把他包裹住了。

        蔣滿明明可以用其他很好的方法威脅自己，例如，和星際海盜透露他的消息，但是他沒有。他說，你不說實話，我就不讓你在我家住，不給你做飯吃。有點兇，又有幾分天真。

        季停還真的被這個小兔崽子威脅到了，沉默了三秒：“我不想把你卷進來。”

        蔣滿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他深沉問道：“你不和我說，我也會想法設法去了解的。你不想讓我卷進來，但是我一開始就偏向你，站在你這邊。季停，你能對我坦誠一點嗎？你在我心里是半個親人半個朋友，那我在你心里算什么？路邊擦過你褲腳的狗尾草？你說不想讓我卷進來，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蔣滿原本還是假裝平靜和季停講道理，結果越說越氣，整個人都激動起來。

        “你先和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有數，自然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卷進來。”

        蔣滿這一番話，剛脫口而出，就后悔了。他又是什么身份逼季停和他坦誠，估計把季停惹毛了，季停直接摔門而去，所以他內心深處有點惶惶不安。

        季停不動聲色看著蔣滿，幾乎過了兩三秒，突然對著蔣滿無奈地笑了一下：“好。我們坐著聊吧，你想要問什么？”

        蔣滿沒有料想到季停居然是這個態度，這個態度轉變太猝然，讓他措不及防。

        “嗯。”

        于是兩個人暫時放棄針鋒相對的氣勢，把戰場轉移到了沙發，季停捧著一杯溫開水，氤氳的水霧騰騰升起，軟化了季停的眉眼，把他這一個月來回奔波的疲憊都勾了出來。

        季停主動開口問：“你想要問什么？”

        蔣滿倒是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接受季停身份的轉變，扶額道：“你等等，讓我理理思路。”

        季停點點頭，一副小老頭模樣悠閑喝水。

        蔣滿又忍不住多看了季停兩眼，他一開始信了季停滿嘴跑火車的謊話，實在不怪他單純。

        誰能想到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有三十四歲，放在遠古地球時候，這年紀都可以做他父親了。

        他身上沒有一點鐵血將軍的模樣，只是性子比較冷淡罷了。季停穿著蔣滿給他買的黑色衛衣，短短的黑發蓋住了額頭，顯得年紀小，看樣子和蔣滿同年，只讓人第一眼覺得貌美，分辨不出真正年紀。

        現在季停站在蔣滿面前，還看不出年齡差，但是換一個思路想，季停在諾里第一軍事學府畢業，蔣滿還沒出生呢。

        而且那個威震星際，戰神轉世，不可一世的季停將軍，怎么成了frank？吃不得辣，有時辣的眼眸波光粼粼。又偏愛嗜甜，喜歡吃糖醋里脊。穿一件深藍色的棒球服，襯得他皮膚如寒冬的瑩瑩白雪。睡覺嬌氣的很，要點燈要焚香，有時還要看電影醞釀睡意。和鐵血戰神放在一起，簡直是兩個極端。

        可是眼前的人，真真切切和季停長的一模一樣，還親口承認了。

        蔣滿感覺到了班級女孩子常常囔囔的塌房的滋味了，確實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蔣滿突然開口：“你為什么會迫降在這里，受了一身傷，還不肯回去？”

        “這是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季停貼在玻璃杯的手指不易覺察地顫抖了一下。“新德戰場上，我本來打算帶一小隊機甲伏擊星際海盜，但是內閣有人和星際海盜勾結，買通星艦上信息接通員，把我的機甲位置全部暴露在星際海盜面前。

        那一次打了十天，一開始的伏擊隊全部一直被高速離子炮彈鎖定，最終全員陣亡。我沒死，因為那天我沒去。”

        因為機甲在戰場上經常會有突發情況，比如沒能源了，要補給了，機甲損傷了，不小心失去主星艦位置。所以星艦上特意安排了信息接通員，方便隨時觀察到機甲員的情況，保證他們的安全。

        蔣滿的心臟驀地跳錯了一拍，錯愕地盯著季停：“他們怎么敢？他們……”他們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口，實際上他在心里把那些人用最下三濫的話罵個遍，最終不忍心臟了季停耳朵。

        而季停已經不在意別人對于內閣大首相莫爾道的看法：“我最終調查清楚了這件事，但是證人死了，證據什么都沒留下來。我向女帝辭職，想要親自給死去的人一個真相，一個交代。”

        只有弄權者的鮮血，才能告慰銀河深處的亡靈。

        蔣滿沉默了幾秒：“然后，是不是因為有人暴露了白帝號飛船的位置，你被星際海盜伏擊，流落到了這里？”

        季停回憶著：“應該吧。”

        蔣滿目光審視季停，眉頭微皺，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思索模樣：“前面我都信，被海盜殘余勢力伏擊，我不太信，你不會是假死然后趁機報仇吧？”

        “怎么不信？”季停問道。

        “你……”蔣滿一時語塞，“你很聰明的，怎么會被這些不入眼的海盜伏擊？”

        季停覺得蔣滿對于他的濾鏡太厚了，比青銅軍最新發明的高能防彈能量網還厚：“是真的，一艘飛船對千百臺機甲，猶如螳臂當車。你覺得我不會被他們伏擊，是你把我想的太神乎其神，高估了我，低估了海盜的火力。”

        蔣滿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一時愣了。

        季停慢聲說：“當時那么密集的火力，能量網沒堅持一分鐘就碎了，我能活下來，我自己都沒想到，走到了什么狗屎運，托了哪位長輩的保佑？”

        蔣滿指尖藏在袖間微微顫抖，他不知道就這樣九死一生的時候，季停是怎么活下來的，他想起來他把季停撿回來的時候，季停沉睡在迫降倉里，迫降倉損壞，季停渾身都是鮮血。

        季停這個人八歲就玩機甲，十四就從軍了，經歷大小戰役，戰功赫赫，威名遠揚，他的存在仿佛就為了證明這個世界上有戰神，戰無不勝，無一敗績，讓帝國人民仰望的。

        這個戰神形象太過于深入人心，導致蔣滿都生出了錯覺，覺得這個世界上，誰有可能死，但是死的那個人不可能是季停。

        可是他只是個普通人，即使打了再多的勝仗，如何如何的英明神武，他也沒有比旁人多生出三頭六臂，練出銅皮鐵骨，他只是一個人，血肉之軀難以抵擋千百戰甲火力。

        縱觀帝國大家族里三十多歲的人，還能算的上是小青年，還在長輩的庇護下混日子混資歷，季停已經在刀尖上舔血，在地獄不知徘徊了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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