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信任
“建安十四年十月廿三,晴:
出城記錄已經給了他們了,我也徹底沒有回頭路了。座師若是知曉我今日之舉,只怕在幽冥之中也無法瞑目吧。”
“建安十四年十月廿六,陰:
已經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將近十年了,真沒想到今日還會被夢魘所驚醒。”
“建安十四年冬月初四,晴:
他們似乎開始實行他們的計劃了?據他們所說,如果有人來官府報案,那么我只需走完流程后,以查無實據為由將此事壓下即可,但是事情真有這么簡單嗎?”
“建安十四年冬月初五,晴:
無人村!可是為什么官府前去臨渠村調查時,整個村子里卻是安然無恙,村民俱在?他們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
“臨渠村……”在看到這一篇日記時,石承心中暗道:“是那三個無人村中唯一一個在云丘城東北的村子,原來還是第一個出現無人村案的地方。”
“建安十四年冬月初九,陰:
今天又被他們給警告了,說我好奇心太重。罷了,罷了,還是安心做個富家翁,也好保一家平安。”
從這一天的日記開始,高言似乎就徹底橫下了心,對“他們”的行動也再無二話,后面的日記,記錄了接下來的一起無人村案,期間夾雜著一些日常的瑣事。不過從這一段的日記內容來看,高言似乎脾氣變得暴躁了不少。石承心中推測,高言這段時間的易怒,多半是來源于對東窗事發的恐懼。
“建安十四年臘月十五,晴:
斜陽道上開始出事了,一整個商隊消失不見,不過真沒想到,商隊的領隊居然從馳道上活著回來了,不過整個人已經被嚇成了失心瘋,好像是個叫胡恩禮的商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建安十四年臘月十七,晴:
成群結隊的鬼魂?他們不會是什么邪修吧,可是我卻未曾聽說有邪修能馭鬼殺人。作為圣賢門徒,本不應去想這些鬼蜮小道的伎倆,然而現在看來,這些愚夫愚婦口中的傳言,也未必全數是假。”
“建安十四年臘月十八,晴:
又有兩個在斜陽道上被嚇暈的人,不過他們二人可沒有那胡恩禮那般好運了,回來沒多久便失魂而死,鬼寨的傳言在城中似乎也傳開了。”
“建安十四年臘月廿七,晴:
他們加大了襲擊行旅的力度,現在已經看不到十人以下的結隊行旅能從馳道上活著回來了,他們到底有何目的?”
“建安十五年正月初一,陰:
新年來了,但是我卻沒有心思慶祝。
“建安十五年正月初八,雨:
斜陽道已經成為了鬼道了,這幾日城中人心惶惶,王城的教書也到了,責令斜陽道諸城對各自轄區中的失蹤案件進行調查。看教書里的語氣,想來再過不久就要任命欽差了吧。他們說我無需擔心欽差,他們自會為我安排好一切,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口氣倒是不小。”
….
“建安十五年正月初十,晴:
他們說,此事過后能把我調入王城做事,我已經絲毫不懷疑他們的能量和手段了。雖然知道他們只是想把我培養成一個更有用的棋子,但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
“建安十五年正月十五,晴:
新的邸報和王城那邊的消息已經傳來了,欽差的人選居然到了此時都還未定?這絕不是一個劉吉清能做到的,他們的背后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建安十五年正月二十,雨:
想不到朝中幾大勢力居然無一愿來,最后竟然不得不找了一個目不識丁的匹夫過來查案,可笑,可笑,不過如此一來,我倒是高枕無憂了。”
之后的日記里面,高言似乎輕松了不少,接下來的內容當中多了不少家常趣事,官場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倒是少了不少,偶爾還提到了城中藥鋪背后的東家,似乎高言和他們之間有著不少商業利益上的往來。
直到石承三人來到云丘城以后,高言的日記內容才出現了一些變化。
“建安十五年三月廿八,晴:
為何西陸藥師商會的高級成員會只身一人前來西漠?看他們的意思,竟是要我幫他們不擇手段除去那石承。眼下邊地之勢依舊復雜,若是此事做的過激,召來了戰火,就算不被懲處,仕途恐怕也就到此為止了,他們真的想讓我進王城嗎?然而現在除了相信他們我也沒有別的路了。”
日記的最后一章是昨日所寫。
“建安十五年四月初二,晴:
果然,我不過是他們手中一布偶而已,若是那孫進勇敢強硬到底,對石承的栽贓必會泄露,到時候我多半逃不過替罪羊的命運。為了阿琴和宇兒,我只能走到底了。不過,高某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我會在下一頁把我所知道的都寫在上面。這份日記我會單獨藏起,以待有緣之人。”
日記的部分到這里就結束了,記錄著最后一篇日記的紙上還有些褶皺,似乎是被淚水打濕過一樣。在最后一篇日記的后面還有一頁,記錄著幾個人的名字還有一行字。
“吏部尚書馮朗,戶部侍郎劉吉清,內衛副統領于和,剩下的人名,好像是國中幾個從事藥材生意的大商人。于淵和崔文清,這兩個人在烏臺之中可是極有聲望之人啊。那個勢力是怎么招攬到這么多大臣富賈的……”孫進勇低聲念叨著,臉色越發地難看了起來。
石承皺著眉頭,心中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么,他的目光看到了人名后面的那句話,“臨渠村,廢渠,止沙山。”
“孫大人,這句話你怎么看,這三個地方彼此有什么聯系嗎?”
“居然是在這里!這三個地方……準確地說,可以算作是連在一起的。”
看著石承那疑惑的目光,孫進勇解釋道:“你可能有所不知,云丘城所在的西河州地勢北高南低,北部地下蘊有河流,流至南部時在止沙山這里會滲出地面,形成一條短小的河流和湖泊,止沙山當中甚至還有一處小瀑布,也算是西北之地的奇景了。西河州官府曾經計劃修長渠引水至南部缺水地區,但是挖了沒多久便因引水不足而無法持續,此渠便荒廢了,被稱為廢渠,不過渠中的水雖淺,卻仍然能夠滿足一個村子的人的需要,后來有一些流民便在廢渠的周圍建了一個村子,就是臨渠村。”
….
“原來如此,看這高言話中的意思,是認為止沙山中定有什么貓膩。”
“應當是這樣了,臨渠村也是第一個發生了無人村案的地方,現在高言的遺言中也提到了和村子有聯系的止沙山,恐怕當真能在其中找到什么線索。”
孫進勇在木桌旁踱來踱去,對外面喝了一聲,“來人啊!”
一名衛士應聲進門,行了個禮,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孫進勇在一張令紙上寫了幾行字,將令紙封好后交給了那名衛士,吩咐道:“你帶著我的手令去城衙那里找張典史,讓他命人秘密準備好手令上的物資。”
衛士領命而去,在他走后,石承開口問道:“大人這是準備突襲止沙山?”
“沒錯,時間不多了,兩日后,我會親自帶隊突襲那里。止沙山并不算大,于我有利,但愿能有所收獲吧。”
“石承愿一同前往。”
“這……”孫進勇的臉上有些猶豫。
石承平靜地說道:“自從義診投毒案發生后,石某心中便立誓要讓那些手染鮮血的幕后之人付出代價,望大人能夠成全。”
在石承的堅持下,孫進勇倒也沒有過多地阻攔,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也好,沒準你能看出些什么來,不過這一次行動可能會非常危險,你得做好準備。”
石承微微地笑了笑,“若是石承是貪生怕死之輩,就不會來南荒了。”
孫進勇看著石承,感慨道:“阿平沒有看錯人,之前反倒是我落了下乘了。天色不早了,我遣衛士送你回去吧。明天我會讓侯玉送你們去那個被鬼寨嚇瘋的商人那里,不過你們出行時還是要低調一些,現在城中的百姓可能還沒有放下對你們的猜忌。”
“那就多謝大人了。”
……
“老石,你終于回來了。”看到石承回來了,吳能連忙從床上坐了起來,對吳能這種性格的人而言,與鐵面這種一巴掌都扇不出一個響來的悶葫蘆相處大半天實在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即便是讓吳能一個人在客棧中呆上一天,恐怕也比和鐵面一起呆上一整天的感覺要好。
“怎么樣老石,今天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你跟在孫大人身邊有發現什么線索嗎?”
“收獲頗豐。”石承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完后,向吳能與鐵面講述了今日的發現,包括高言日記里面的重要內容。
吳能咋舌道:“真沒想到這個案子牽扯范圍這么大,不過好在老石你是丹師,等到了王城之后,拿個幾枚能夠延年益壽的丹藥出來,就算西漠國國主都得給你面子,咱們倒也不用懼怕那幾個鳥侍郎。”
石承卻是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吳能,這你就想多了。丹師地位尊貴是不假,但再尊貴的身份,沒有一個牢固的根基做支撐,就只能是水上的浮萍,好看卻得任人宰割。我就算是現在能拿出一個可以提高天資的筑玉丹,也不可能在這里一呼百應,讓人納頭便拜。”
吳能有些傻眼,“啊?老石,我江湖經驗淺你可別騙我,你當初在紅木城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啊。”
“白繼隆幾乎一輩子都在紅木城里坐井觀天,年齡雖大,見識卻未必有多高。我之所以敢在他面前肆意吹噓自己的丹師身份,不過是欺負他沒見過世面罷了。說真的,吳能你在江湖上從東陸到南荒走南闖北了四年,但是我卻覺得你根本沒有真正用心去看過這個江湖,你不應該把我那套說辭給當真的。”
吳能沉默了下去,他心里清楚石承說的是真的,這四年來與其說是為了給宗門報仇而到處線索,不如說是因為害怕那個覆滅了宗門的神秘勢力而四處逃避。心中抱著這種消極的心態,又怎能認真透徹地看待這個江湖?想到這里,吳能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氣餒了起來。
“不過你也不用有挫敗感。”石承朝吳能笑了笑,“善加利用自己身上的本事,總能找到出路的。方才我說的話是往壞處里想,若往好處想的話,只要咱們能夠在王城里站住腳跟,憑著我這個銀牌丹師的名頭,在西漠國里面爭取到和各方勢力接觸的機會并不是難事,只要有機會,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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