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記憶
夜漸漸深了,白日的燥熱轉換到晚上總算撤了力度,輕微微的風徐徐吹來,映著遠處的燈火,天空也漸漸深邃。
裕華園到了這個時間點,大部分人都已經沉睡,隋塵霄坐在客廳吸煙,沒有開燈,靜靜的看電視,電視里放著港臺電視劇,原版的那種,嘰里呱啦說演著劇情,聲音忽大忽小,電視機的熒光忽閃忽現,隋塵霄的臉在光線里明暗轉換,看不出表情。
唐思睜開眼睛,還有些迷離,她愣愣的看著熒光照射下,一張凌冽的側臉,和夢中那個柔和溫柔而又模糊的印象大相徑庭,她皺皺眉頭,感覺到身下的松軟,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居然不是在臥室。
“我怎么睡在這兒?”唐思捏了捏美心,又敲了敲額頭。
一雙手握住了她的手,對方眼睛都沒從電視上挪開,嘴巴吐了煙圈才道:“別敲了,本來就傻,再敲就笨死了。”
說完碾滅了煙,扭頭看著她:“張剛已經出來了,現在在醫院就診,諾,這是他們嫁給你的賠償費,兩清!”
隋塵霄答非所問,眼睛里的神情也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唐思對他不甚了解,不敢接話茬,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信封,搖搖頭:“錢,我不要,你。。。”
“怎么,你想退回去?裝什么圣母呢。”隋塵霄語氣的嘲諷,溢滿了表情。
唐思看了他一眼:“不退,那你就拿著吧,你也被他踹了一腳,當你的補償。”隋塵霄徹底被氣笑了,他呵呵一笑,身子微微前傾,一股帶著酒精的殘留氣息混合洗漱后沐浴的味道瞬間充滿了唐思的嗅覺,唐思不免跟著往后退,挨著沙發的背,警惕的看著他。
“你怕我?”
“不,不怕。”
“那你躲什么?”
“沒有躲。”
隋塵霄收了笑,往回退了退,拍了拍她的頭:“離李譽遠一點,我不管你們以前是什么關系,從今天起,離他遠一點。唔,準確的說,離所有男人都遠一點。”
唐思酒精后的大腦還有點遲鈍,她很討厭對方這種高高在上的口氣,想都不想就反駁:“憑什么?你有朋友,我也有。”說完才反應自己好像沒說到點兒上,跟著加了一句“你管得著嗎?”
隋塵霄不理她,又點了一顆煙,沖她噴了一圈:“你住在我家,就是我的人,你說我管的著還是管不著?”
隋塵霄這句話,一語雙關,饒是唐思酒精后的遲鈍,也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她不可置信的問:“你,你,你對我,我。。。。”
隋塵霄聳聳肩,無所謂的道:“是,我對你有興趣。怎么樣,驚喜還是感動?”
唐思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瞪著對方,雙眼濕潤,隋塵霄看不出來她是害羞還是生氣,他摸摸鼻子,莫名的心虛,關了電視,扔了遙控器,也不懂對方的回答,扭頭就進了臥室。剛關上門,就聽見門外咚咚兩下,他心情頓時晴朗,笑容滿面,一夜好眠。
唐思一夜沒睡好,她從來沒想過,隋塵霄會有這樣的想法,她們兩個的結識并不怎么美好,之后相處過程也沒什么情感火花,這已經不是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了,而是魔法豌豆長到了巨人的城堡的荒誕,她反復的琢磨,得出的結論是,隋塵霄只是一時興起,他們那個圈子的人將男女關系定義成直接的原始的成人關系,那么在隋塵霄的眼里,自己可能是他目前這階段,他相中的一只小肥羊而已。
隋塵霄怎么看她,她并不在乎,關鍵是目前自己和他的這種奇葩房東租戶關系,到底該如何繼續?唐思剛給唐琳琳繳了半年的學費,又購置了學習用品,繳了水電費煤氣,賬戶上余額不多,暫時沒有能力再換一間房子,唐琳琳也剛剛熟悉了眼前的環境,頻繁的搬家對她也有影響,唐思糾結極了。
第二天,萬幸,隋塵霄似乎是有事,早早就出了門,唐思不用面對他,松了一口氣,她麻利的給唐琳琳收拾了書包,送她去上學,之后就去上班,心不在焉的繼續發愣。
一連一個星期,隋塵霄都沒回來,漸漸的她的逃避心理變成了坦然,她盼著隋塵霄這個月,這個夏天都不要回來。
有人不回來,也有人找上了門。
這天是周五,幼兒園搞活動,晚一個小時放學,唐思下班后,就溜達去了生鮮區,打算買點魚或者肉,老趙大哥看見唐思過來,嘴里還和以前一樣招呼她,可態度卻沒了之前的熱情,唐思就沒好意思買,轉身就出了超市。她現在在超市也算風云人物了,上頭的領導直接將她的班次安排成了白班,還放在了vip通道區,基本上一天的工作量是之前的一半都不到,各種聲音自然少不了,嫉妒的,羨慕的,想套近乎的還有背地里嘲諷的,姚美娜每次都氣的和人爭辯,吵完了更生氣,回來就數落唐思,唐思無奈的說,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你能說什么呢?為這,姚美娜兩天沒搭理唐思,唐思賠了兩天的好話,才把這位姐姐哄高興,所以她今天心情還算不錯。
樂購超市在鬧市區,四周除了居民區,商場,不遠處還有一個高端寫字樓,每到飯點,總會有很多人來超市挑盒飯,唐思熟練的避過人群,就往左拐彎,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似乎是喊她的名字。
“是你。”
“是啊,打你電話沒人接,我問了陳秀麗才知道你在這兒上班。”
唐思這些日子光在糾結隋晨霄以及考慮自己的生活生存問題,再次見到李譽的震撼余韻遲緩,知道此刻,她才感覺到,李譽真的回來了。
“一起吃個飯吧,約上陳秀麗。”
“不了,我得去接孩子。快到時間了。”
李譽聽了,不由得失落,他問:“琳琳還在你這里?”
唐思久違的那種自卑和低微襲上了心頭,她沒有說話,只是沖著對方,擺擺手,轉身離開,忍著心酸,忍著眼淚,忍著莫名的沖動。
“在你心里,琳琳還是比我重要,對嗎?”平淡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毫無波瀾,沒有質問的氣憤,也沒有不依不饒的糾纏,他彷佛在陳述一個事實。
唐思逃的動作更快了,一路小跑起來,為了躲開身后的目光,她轉進了胡同,走小路,到了幼兒園,心還在砰砰的亂跳。唐琳琳跟著唐思回家,覺得唐思怪怪的。
“媽媽,你怎么了?好像在害怕,出什么事兒了?”唐琳琳一向敏銳。
“沒,沒什么事兒,可能是今天上班有點累。”唐思敷衍了兩句,就進了廚房。今天因為遇上了李譽,唐思沒顧上買菜,冰箱里只有一把掛面,幾個雞蛋,一些綠葉菜,唐思湊合煮了一鍋素面,端到了飯桌上。剛要吃,就聽到大門處鑰匙響動,消失了大半個月的人突然回來了。
“嘖嘖,我出差這么久,你就讓我吃這個?我不是告訴你我想吃羊肉了嗎?”
“你什么時候說的?”唐思一陣莫名其妙。
“手機信息!你的手機是用來砸核桃的嗎?”
唐思低頭看了看手機,她給隋塵霄設置了消息免打擾,所以她不能第一時間看道他的信息,唐思有點心虛。
隋塵霄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頭發雖然一絲不茍,雙眼卻滿都是紅血絲,青須須的胡子茬也跟著冒了出來,他一臉不爽進了廚房,出來就直奔臥室,換了睡衣簡單洗漱之后,也坐在了桌子邊,他每次在家,唐琳琳幾乎都緊跟身后,他坐在了餐桌上,唐琳琳也跟著坐在餐桌上。
小孩子的心思很好猜,隋塵霄嗤笑一聲:“你不是在幼兒園吃過了?”
唐琳琳認真的道:“沒吃飽,這會兒餓了。”
唐思沒注意兩個人的眼神交叉,她起身又去煮面,廚房門關上,她隱約聽見了隋塵霄的聲音:“你防也防不住,唐思思遲早是我的人。”唐琳琳似乎說了什么,隋塵霄哈哈大笑起來。
唐思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嘆了一口氣,這個晚上,注定又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隋塵霄一碗面下肚,也舒服極了,他簡單的洗漱了一下,躺在了床上,頭枕在胳膊上,閉上眼回顧了這幾天發生的事兒,工作的事兒想完了就想私人的,私人問題里的最大的惆悵大概就是距離自己幾米遠的那個女人。
隋塵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忘記了那個賭約,忘了哥們幾個的調侃,轉而踏踏實實和唐思過起了搭伙的日子,唐思長的漂亮,而且都長在了他的審美上,他時時刻刻都想看著她,雖然出身一般,卻像棵小野草一樣,掙扎著旺盛的生命力,她沒有高知女人的清高,也沒有底層女人的隨意,她就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四角獸,總是吸引他去探究。隋塵霄不是白板一張的少年郎,他自小就不短異性的關注,因著家世相貌,他幾乎一直都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第一次的挫折可能就是秦蜜,第二次的就是唐思了。
宋二哥說秦蜜是隋塵霄的初戀,說對也對,說不恰當也不恰當,秦蜜是秦家的長女,秦家講究詩書禮儀,腹有詩書氣自華的秦蜜自然成了這個圈子里的佼佼者,當時多有少年表達愛意,遍地都是夸贊秦蜜的追隨者,男孩子大多審美攀比,年少時期的愛戀突出的一個特點就是,我覺得你喜歡她,你就是喜歡她。隋塵霄在閆向前幾個的攛掇下,也轟轟烈烈的展開了對秦蜜的追求,一追就是五年,大學都畢業了,秦蜜依舊沒答應。
隋塵霄一身痞子氣,秦蜜對他的做派反感,一再拒絕,隋塵霄卻像發現了新游戲,樂此不疲,直到他發現,秦蜜給隋想送了生日禮物。少年的感情,純粹經不得背叛,尤其是自己最熟悉或最痛恨的人。
他對隋想什么感受?恨絕對有,討厭那是實打實,他周圍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隋家的這桃色事件,畢竟后續的發展高潮迭起。秦蜜也肯定知道,但是她依舊給隋想送了生日禮物,這說明什么,說明隋想也想故技重施,說明秦蜜也和他爸一樣,眼盲心瞎。更說明,秦蜜她壓根兒對自己沒有絲毫的情誼,甚至厭煩至極。
劉瑩成功上位,趕走了自己的母親,霸占了父親。隋想上了隋家的族譜,成了隋南山掛在嘴邊的兒子。一個婚外戀的小三,一個私生子,居然大模大樣的出入隋家,還搶了自己的心儀的女孩兒,這都忍了,以后他也不必再喘氣兒了。隋塵霄二話不說就暴打了隋想,對著秦蜜發了一頓脾氣,秦蜜被嚇壞了,當天晚上就發了高燒,秦家人不干,找上門來,隋老爺子賠禮道歉,又按著他給秦家父母鞠躬賠禮,事情解決之后,秦家忙不迭的把女兒送出了國,一去就是兩年未回。之后隋塵霄就徹底放飛了自我,喝酒飆車、混跡歡場,身邊的女人走馬燈的換,游戲人間過日子,渾渾噩噩,不分春秋,不辨日夜,直到又碰上了唐思。
那天聚會,秦蜜拉著她的新男友李譽現身,隋塵霄看到她就想起了隋想當時說的話,于是他不死心,私下去問秦蜜,秦蜜答非所問,隋塵霄自然不爽。可這不爽在看到唐思的酒醉憨態之后莫名消散了許多。唐思喝醉了酒,朦朦朧朧的埋怨他,怎么才回來,濕噠噠的粘膩和清澈的眼神交匯在一起,讓他內心的那股暴戾燥意消散,他莫名的壓低了嗓音哄著她,順著她,就想再聽聽她的嬌怯怯的撒嬌。唐思的撒嬌摻雜著少女和淑女雙重的氣息,讓人心癢癢又覺得好笑,那一刻,隋塵霄想,唐思要什么,他應該都會答應。可惜后來他才知道,她的撒嬌不是沖他,而是沖別人,她嘴里的譽哥哥。
譽哥哥?開始他還沒頭緒,閆向前湊過來說了幾句八卦,他才知道原來是李譽。真真是冤家路窄,不和他較真都對不起自己。先是秦蜜,現在又是唐思,真當他碗里的肉可以隨便夾嗎?
隋塵霄秉承知己知彼的心態,讓方堯查了唐思和李譽的過往,方堯心細,將唐思出生之后的所有信息都找人查了,整理成冊,交給了隋塵霄。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唐思孤兒的身世,知道她這二十多年經歷的苦難和磋磨,原本的憐惜瞬間翻倍,久違的心動冒著絲絲的心痛。
難怪,她對李譽的反應那么大,也難怪唐琳琳對自己那么嚴防死守。
距離隋少幾米遠的次臥里,唐思躺在床上,原以為自己會失眠,沒想到夢來的這么快。
夢里的夏天沒這么炎熱,溫暖中透著濕潤,熟悉的羊腸小路,兩側的淮楊樹枝繁葉茂,隨著東南風左搖右擺,一個熟悉的身影用力的沖她招手,轉身進了蜿蜒小路,唐思跟上去,就看見他賣力的擠進人群,轉身又把她拉進了人群里,把她推在前面,一邊推一邊吆喝:“讓一下,讓一下,擠到人了知道不。”轉而貼在她耳朵:“思思,咱找個靠角落得位置,好不好?”
唐思這會兒想起來,這是她和李譽去看電影,也是她第一次去看電影,看的什么想不起來了,當時羞澀和激動全在電影院黑漆漆得角落里被李譽的吻搞得七零八落,李譽看起來文質彬彬,瘦瘦弱弱,樓住她的那一刻,是那么緊,那么用力。
那個時候李譽對她真好,是這么多年來,對她最好的人,比唐家的養母還要好。他會大冬天起早排兩個小時的隊給她買一碗云吞面,風雨無阻,每天都去;他會在她例假的時候,背著她走兩公里送她回去;他省吃儉用攢了半年的零花錢,給她買最心儀的裙子、發卡和洋娃娃;他說她可以發脾氣,告訴她不管什么時候都愛他如初;他為了她和混混打架,成績也一落千里,可他從來不在乎。
他那時的一句話,唐思到現在都記得,他說:“唐思,在我這里,沒什么人比你更重要。”
當時唐思哭了沒有,她不記得,只是此刻,她睜開眼睛,淚水止不住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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