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元儀依舊是一副仰頭看地圖的姿態，只是嘴里卻不曾停下來。
  “那偽寧賊如果真的要想攻打咱們福建，就不會將那些鄉紳放走了，如果是我的話，必定封鎖全島，隨后星夜奔襲福州，打咱們一個措手不及。福州一破，又可再遣大船襲擊各府援軍，此所謂圍點打援之策。如今他們據守澎湖，說實話，茅某也看不懂他們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有一點茅某可以肯定，他們就是在放任咱們召集兵馬，想要畢其功于一役。”
  “嘶，叛賊猖狂若斯！”
  蕭逸甫等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倒不是說福建眾人太蠢，實在是劉景成的想法有些太過天馬行空。
  福建兵馬加上鄭家部眾，短時間內可以調遣的足足有數萬之多，那偽寧國船不過7艘，兵不過萬余，誰能想到他們竟然會有這種打算。
  蕭逸甫帶著一點兒僥幸之心再次朝茅元儀問道：
  “茅僉事，你說的只是個人猜想，會不會有些過于夸大其詞了，也許賊人只是單純兵少，所以不敢四處分兵呢？又或者那賊首目光短淺，所想只是澎湖而已？”
  茅元儀依舊負手站得筆直，只是腦袋微微搖了一搖。
  “中丞若是不信，只需再等待兩日便是，如果沿海各府都沒有戰報傳來，那說明茅某所想正合他們的想法，中丞就需要考慮盡快移師泉州了。”
  蕭逸甫更加跟不上茅元儀的思路了，但是看茅元儀這番作態又拉不下臉面，只得輕咳一聲看向了李秀民。
  李秀民立刻會意，臉上帶著笑容走到茅元儀身側問道：
  “止生兄，你方才那番話可有什么說道，咱們聚兵在福州，除了要準備和叛賊決戰，更重要的是要保衛福州，如果中丞移師泉州，賊寇趁機襲擊福州可怎么辦？”
  “不會的！”
  茅元儀斬釘截鐵地答道，同時用手指了指眼前的海防地圖。
  “我剛才已經說了，賊寇所想必然是打算將我等一戰殲滅，如果咱們一直停留在福州，那賊寇說不定會改變戰略，轉而尋求先將鄭家打垮。你們看，澎湖距離泉州更近，如果鄭家被滅，光想靠咱們福建這點兒兵馬，根本就不可能攔住賊寇。”
  “至于說為什么賊寇必然不會攻打福建各府，其實從他們放走馮川等鄉紳就能看出來了，這幫賊寇不缺錢！”
  啊？
  茅元儀這時終于舍得將腦袋轉過來了，看了一眼一臉茫然的蕭逸甫等人，他淡然解釋道：
  “若是窮兇極惡之賊，攻下澎湖之后必然大肆擄掠，但是偽寧國竟然提出要用銀子贖買鄉紳土地，還讓他們帶走了家財，可見這幫賊寇其志不在金銀，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還能在乎什么呢？”
  蕭逸甫的政治敏銳性一下子反應過來，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江山社稷，這幫賊寇當真是在打我大明的主意。”
  之前馮川等人如實轉述劉景成的話時，其實也專門說過什么偽寧國志在討伐大明之類的，但是蕭逸甫和一眾大小官員們全都沒把這句話當回事，直到現在經過茅元儀提點，他才醒悟過來。
  “賊子該殺！大寶之位豈是他們這些亂臣賊子能夠覬覦的。”
  不同于蕭逸甫的激烈反應，茅元儀的嘴角卻掛上了一絲微笑。
  這偽寧王劉景成所作所為當真是天馬行空、羚羊掛角，只是他哪里來的這么大的自信呢，茅元儀有些想不通。
  “再傳一道命令下去，讓各個衛所和水師的人馬盡快整備，五日之后本官要看到他們集結在泉州府！另外快去告知鄭芝龍，偽寧賊很有可能將他們作為第一目標，讓他們加緊準備，務必小心提防。”
  蕭逸甫一臉鐵青地帶著陳鵬等人匆匆而去，只留下茅元儀似笑非笑地站在地圖前捋須沉思。
  良久，他猛地在地圖上一個地方上點了點，大笑著離開了花廳。
  在蕭逸甫的瘋狂催逼之下，一時間整個福建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全都集結了起來，等到六月十八日，聚集在泉州各式戰艦已經高達五百余艘，士兵水手更是多達七萬余人。
  蕭逸甫也帶著陳鵬、茅元儀等人將巡撫幕府移鎮到了泉州府，鄭芝龍隨即也帶著鄭芝豹、鄭芝莞等人前來拜見。
  “鄭游擊，可曾探聽到偽寧國在澎湖島上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此次征討名義上以蕭逸甫為中軍主帥，實則以鄭芝龍、陳鵬為主將。
  這幾天來，駐扎在澎湖大寧軍隊當真和茅元儀說的一樣，只是偶爾派出戰艦在福建沿海游弋，卻一直不曾主動進攻。
  茅元儀成功地用自己的判斷力征服了蕭逸甫，被他任命為中軍參議，專門負責贊畫軍機。
  因此一見到鄭芝龍的面，茅元儀便不顧在場的其他人，率先向鄭芝龍開口咨詢。
  鄭芝龍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無可奈何的蕭逸甫，瞬間明白了這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副總兵陳鵬這么來問，鄭芝龍恐怕根本就不會理睬，但是面對茅元儀他卻態度頗為恭敬。
  無他，鄭芝龍自知讀書不多，對待這些有學問有真本事的人那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茅參議，根據我的線人來報，那偽寧國一直在澎湖島上修建炮臺，可惜他們戒備森嚴，尋常百姓根本就無法靠近。只知道這段日子里至少修建了30余處炮臺。除此之外，偽寧賊還在島上大肆收買人心，不僅宣布島民以后都不需要再交農稅，甚至還給他們發錢發糧，如果不是我鄭家在澎湖上經營日久，恐怕派去的人都回不來了。”
  在這東南沿海，鄭家的威望顯然要比朝廷高上不少，他獲取的信息也比蕭逸甫要多得多。
  只不過鄭芝龍還是隱瞞了一點，關于大寧國那個什么會說的喇叭花等一系列神奇的植物他連一個字都不敢透露。
  要知道現在聚集在泉州的數萬兵馬可不是什么百戰精銳，鄭芝龍擔心一旦讓士兵們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這種對手，只怕不少人會當了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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