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醫生，您現在是在家里嗎？”

行政秘書的聲音通過星電傳來。

顧微瀾應了一聲，“林秘書長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現在就在顧醫生的別墅外面，您方便跟我去一趟羅宮嗎？”

聞言，顧微瀾莫名心頭一沉，開口問道：“是總統大人有事找我嗎？”

“是的顧醫生。”

顧微瀾對著星電靜默了片刻，說：“我知道了。”

她回到房間換了身較為正式的軍裝，出來以后，果然是看到了停泊在別墅外面的星艦。

顧微瀾一走過去，林秘書長就將艙門開啟了，放下臺階。

顧微瀾看了林秘書長一眼，見他什么也沒有說，便也沒多問，照常踏上了星艦。

抵達羅宮后，林秘書長帶領著顧微瀾進入了大殿。

聯邦總統正坐在大殿的辦公桌前閱覽文件，看到顧微瀾的到來，往她身旁的林秘書長淡淡瞥了一眼，林秘書長隨即就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偌大奢華的大殿上就只剩下了還在不緊不慢翻閱著手里文件的聯邦總統，以及站在一旁待命的顧微瀾。

聯邦總統把手頭上的這份文件看完了，才終于抬起眼，兩只手很輕松地交搭了一下，隨口問道：“聽說前兩天，顧助理陪著應指揮官去了半蓮島看望他的生母？”

顧微瀾想到在竺瑾房間里看到的那張合照，面上還維持著淡定：“是的。”

聯邦總統想了想，又問：“應指揮官的母親過得如何了？”

“伯母身體還好。”顧微瀾回答道。

聯邦總統一副并不太在意的神情，喝了口水，說：“顧助理知道我今天找你過來的原因嗎？”

顧微瀾語氣平平的，“屬下并不知。”

“根據種種數據顯示，自從應指揮官上次易感期發作后，到現在，他已經越來越離不開顧助理了，是這樣嗎？”

顧微瀾向他闡述事實：“總統大人，據我所知，指揮官之所以習慣我在身邊，是因為他體內的魅魔晶體很依賴我的氣息。”

“這點白洛教授倒是也跟我說過，源頭就是你替他紓解了那一次易感期，所以他現在很依賴你。”

顧微瀾聽到這里，輕輕皺了皺眉頭。

因為聯邦總統的語氣，就就好像是她故意要在應遇易感期發作的時候出現在他身邊，好讓他從此以后離不開自己似的……

“那次指揮官戰損受了傷，總統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軍部調查。”

聯邦總統看著她輕輕笑了一聲，“顧助理，我也并不完全是那個意思。”

他說著，從辦公桌里取出一份文件，順手翻了翻說：“你知道當年應遇的記憶被格式化過的事情吧？”

顧微瀾皺著眉頭點了頭。

不太明白總統大人突然把話題跳轉到這件事又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眼，看到聯邦總統輕輕撣了下手里的文件，接著道，“這里是當年應遇進軍部之前的記憶文件。”

顧微瀾心里咯噔一下，隔著一張辦公長桌的距離，直直盯著聯邦總統手里的記憶文件。

從未想過，聯邦總統會告訴她這些。

聯邦總統一邊翻開記憶文件，一邊給她念了一個具體數據：“在當年應遇被格式化掉的3259段記憶中，其中2971段記憶和顧微瀾有關。”

“顧助理，你知道軍部當年采取了什么樣的措施，才使得這2971段和你相關的記憶從應遇的腦部中格式化掉嗎？”

顧微瀾在聽到這兩句話的那一瞬間，鼻尖開始在發酸。

整個大腦被“2971”這個大數字包圍，不太喘得上氣來，也忘了回答聯邦總統的話。

她一直知道應遇以前的記憶被格式化過，卻從來都不知道，在他以前的腦部記憶信息里，那么多那么多都是和她相關的。

而聯邦總統也并不介懷她的沉默，字句清晰地接著往下說道：“軍部采取了電擊等數種酷刑，用常人所無法承認的、一次比一次的強烈痛感，才完完全全從應遇的腦部剔除掉那些和顧微瀾三個字有關的記憶片段。”

“為什么一定非得要格式化掉這些記憶片段，顧助理你應該從來都不知道吧。”

聯邦總統像是在闡述一個冷冰冰的笑話，“因為在格式化記憶之前，軍部對應遇進行了兩百多個測試，其中有數百個測試證明，只要底線觸及到顧微瀾三個字，他可以義無反顧放棄所有，為顧微瀾去死。”

顧微瀾講不出話來，舌尖須得很用力抵住上顎，才能夠讓自己的喉嚨不那么堵得慌。

她一直以為的格式化掉一部分記憶，就是字面意思的那么簡單，可現在事實告訴她，并不是這樣的。

格式化掉一段記憶片段需要承受一次常人所受不住的酷刑疼痛，那么……

那么，2971段記憶片段呢？

應遇足足承受了2971次疼痛……才終于把她忘了嗎？

顧微瀾感到頭皮發麻。

手指都在發抖。

又不得不狠狠用力掐住掌心，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你也覺得很震驚，很不可思議是吧，但事實就是如此。”聯邦總統漠然地合上了手里的記憶文件，顯然對于這段往事，他并無痛心，有的只是對于當年應遇那份執拗感到荒謬可笑。

他盯著她說道：“顧助理，我希望你能理解，聯邦帝國所需的從來就不是一個擁有致命弱點的主艦指揮官，他身上所肩負的責任有多重大，顧助理應該比任何人了解。這也是我不希望你跟他有任何工作以外的接觸的原因。”

顧微瀾對視聯邦總統的目光，緩緩而用力地擠出聲來：“可是——您憑什么這樣做呢？”

“憑什么嗎？”聯邦總統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回復顧微瀾，“因為我是帝國聯邦的總統，因為應遇是可以保衛聯邦帝國的強大的魅魔分化人。”

顧微瀾在心里冷笑，只覺得聯邦總統說得冠冕堂皇的，實際上卻只是把應遇當成一個強大的工具而已。

就像他把應遇的母親竺瑾關到半蓮島上生孩子，同樣也只是在利用竺瑾……

她深深吸了下氣，又開口問道：“您不怕我把這些告訴應指揮官嗎？”

聯邦總統不免笑了笑，“我聽說，顧助理父親在安城的政途還處于上升期中，顧助是聰明人，應該能權衡輕重吧。”

顧微瀾面上一凜，緊跟著又聽到聯邦總統說，“找你過來之前，我已經提前跟實驗基地的趙院長商議過了，既然要糾正應遇現在過度依賴你的錯誤，只要試著在他下次易感期發作的時候，找別的女人替他紓解易感期，他自然會把依賴過渡到別人身上。”

“所以，我讓軍部的人對他回程時的飲食下了誘導易感期發作的藥，并安排了女人進入他的休息艙。等明天應遇回來，顧助理就能和以前一樣，和你的上司正常工作相處了。”

聯邦總統的意思很分明，只要這個女人不是顧微瀾，就可以。

顧微瀾聽完這一番話，簡直額頭青筋直頂。

她現在知道了，不久前應遇跟她視訊通話的時候，好端端的為什么會冒出魅魔尾巴來，原來是已經被下藥了。

一旦應遇在戰艦上被引誘易感期發作，身邊又出現了別的女人……

一直到從羅宮出來，顧微瀾都無法冷靜下來去想象那樣一幕……

她想立刻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回去的一路，顧微瀾一直在給應遇不停地撥打星電，但應遇自始至終都沒有接通。

她甚至試著給應遇的其他隨性下屬打了星電，信號卻像是被特地屏蔽過一樣，怎么打都打不通。

顧微瀾斷斷續續堅持了幾個小時，光屏又一次暗了下去……

她抬頭從家里的落地窗望出去，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晚上……

除了這么干等著，顧微瀾沒有任何的辦法。

她一想到應遇那邊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低下頭，很清楚感覺到腹部傳來一陣陣模糊的痛感。

她按了按小腹，仍然覺得心臟酸脹，并伴隨著郁躁。

下意識從柜子里翻出來一盒煙，剛拿了一根細長的煙點上，指尖又停頓住了。

她想到自己肚子里還孕育著小魅魔寶寶，盯著挾在指尖的細煙一兩秒，又默默摁掉了。

顧微瀾根本睡不著，她在沙發上坐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亮。

并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的，一通星電突兀的響了起來。

顧微瀾手指一抖，看也沒看一樣來電顯示，幾乎是立即按下了接聽。

下一秒，高副官急促的聲音從星電里傳了過來：“顧醫生，你現在在哪里？你快到指揮部中心來，主艦上檢測到指揮官他現在傷得很嚴重！”

顧微瀾喉嚨一梗，找到她的醫藥箱立即往外，一邊對星電追問：“指揮官怎么了？不是說已經抵御住外域的來犯了嗎？”

“不是戰損受的傷，是……總之您現在快點過來！”

“好，我現在過去。”

掛掉星電，顧微瀾躍上星艦，幾乎是把速度拉滿，疾速開往軍部指揮中心。

她很快抵達了指揮部中心，高副官已經在外面等著了，一看到她從星艦下來，立即急匆匆領著她上了主艦。

應遇的休息艙艙門緊閉，艙門只錄入了應遇和顧微瀾的指紋，其他人并無法開啟。

顧微瀾在艙門外站住，停頓了兩三秒，給自己建設好一切可能會發生的心理準備，閉了閉眼睫，再睜開眼時，眸色已經恢復了清明沉著。

她將指腹按在指紋鎖上，只聽“嘀”的一聲輕響，艙門緩緩開啟。

顧微瀾把進去以后所有能想到的會看到的畫面都想了一遍，也給自己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

然而事實卻是，艙門一打開，一個女孩連滾帶爬跌了出來，看到艙門外的顧微瀾，女孩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驚惶失措地抱住了她的腿哭喊，“救命……救救我……”

顧微瀾皺了皺眉，低頭看到，那女孩身上衣服還完完整整的，就是頭發……明顯被電擊過的，整個炸開了，手背上還流著血……

她不由擰起眉問：“怎么回事？”

女孩哆嗦地哭著說，“指揮官根本不準我靠近，我一靠近他就電擊我，還不準我用力呼吸，叫我滾，說我的氣息很難聞，嗚嗚……”

顧微瀾把女孩拉起來交給高副官，“你先帶她去處理傷口，我進去看看。”

高副官知道有顧微瀾在，指揮官一定不會有問題，便點了點頭，先把受傷的女孩帶走。

顧微瀾一走進休息艙，休息艙自動感應關閉了艙門。

進入休息艙內部后，熟悉的鮮血氣味蔓延了過來……

顧微瀾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抬起頭，腳步突然就頓住了。

她看到……

應遇用腳銬把自己拷在了床邊，他的腳踝因為過度的掙扎而被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看著就怵目驚心的，不知道應遇是怎么忍住不解開腳銬的。

應遇此時弓著高大的身背伏在床邊角落，埋著頭，腦袋上的犄角那樣硬，卻不停地撞著墻壁，一副不把犄角撞掉誓不罷休的樣子。

并且，他嘴里還在不停地發出野獸般的低振頻率的嗚咽聲。

等走近了一看，顧微瀾才發現，應遇是在咬自己的尾巴。

昨天跟她在視訊通話里顯擺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那條魅魔尾巴，此時那處小倒三角尾尖已經快被咬壞了，正在血淋淋的淌著藍色的血滴……

這樣的一幕……

是顧微瀾來之前怎么也沒有想到過的……

顧微瀾根本無法看下去，也顧不得應遇現在處于易怒狂躁的狀態，立即沖上前把他的尾巴抽了出來。

下一秒鐘，猝不及防的，她整個被猛地壓倒。

“應遇——”

聽到她發出的叫聲，應遇原本兇狠嗜血的眼眸渙散了似的，眼眶瞬間通紅一片。

應遇怔怔地，低了下頭。

在看清楚是顧微瀾的一瞬間，幾乎是立刻淚流滿面，又快要發了瘋的，很兇地咬住了她的唇。

眼淚洶涌，嗚嗚咽咽地哭著親他的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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