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翌日清晨,顧微瀾是被外面悶悶沉沉的雷鳴聲吵醒的。
睜開眼的時候,另一半床上已經沒了人。
雨點聲噼里啪啦砸在落地窗外,形成一條條線狀沿著玻璃墜落下去,蒙上一層淅淅瀝瀝的潮濕感,模糊了外面的光景。
顧微瀾一個人坐在床上。
微微側著線條柔韌的側臉,墨黑的羽睫輕輕攏落下來一小塊陰影,看著外頭的雨霧。
很輕地呼出綿綿熱熱的鼻息。
連帶著好像也有什么東西在敲打著心頭。
鼓噪不明。
過了好一會,手下意識在腹部按了按。
不知怎的,胃部開始翻涌起一種很惡心的生理反應。
她在浴室的盥洗臺里干嘔了一陣,又什么都吐不出來。
顧微瀾剛換好衣服從臥室里出來,正好碰上小黎從一樓上來,“主人,雖然外面下了好大的雨,但是小黎給你準備了很好吃的早餐,主人不要因為下雨不開心噢。”
顧微瀾往樓下看了看,不動聲色問了句:“應遇出去了嗎?”
小黎跟著歪頭看了過去,很快搖搖頭回答:“沒有哦主人,指揮官現在還在書房工作呢,主人是想指揮官了嗎?需不需要小黎去告訴指揮官?”
顧微瀾斂回眸,簡潔平淡應了一聲“不用”,往隔壁的嬰兒房走了過去。
小黎謹記著被設置過的禁止令,只敢在嬰兒房外面小小聲提醒她的主人,“主人,半個小時前,指揮官已經給可愛的小主人喂過奶啦!”
顧微瀾說“知道了”,走進了嬰兒房。
小南嘉應該是剛剛喝完奶睡著,身上有很明顯的奶味。
小家伙又把自己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子,一半的翅膀被壓著,另一半小翅膀時不時顫巍巍地扇動一小下。
又可憐又可愛的。
顧微瀾把他被壓住的那半邊小翅膀重新擺好,方便她的崽崽伸展開來。
大概是沒有再感覺到翅膀被壓迫著的不適了。
睡夢中的小南嘉打了個奶嗝,張了一下小翅膀,并舒舒服服的翹了翹抱在懷里的小尾巴。
看著看著,顧微瀾感覺悶沉的胸腔好像得到了些許的紓解。
那種沒由來的反胃感也消退了不少。
顧微瀾怕會吵醒到小家伙,只在嬰兒房里待了一會就下樓了。
小黎準備的早餐很好吃,但是顧微瀾沒什么胃口,只吃了一點就吃不下去了。
剛起身到客廳,正好碰上應遇從書房里走出來。
看得出來應遇是正準備出門的,因為在看到她的時候,應遇腳步明顯頓住了。
顧微瀾手里端了杯水,倚站在高高的玄關邊上,邊看他,邊慢慢喝著水。
她的眼睛仍然沒有裹挾任何多余的情緒,相反的,她十分冷靜地注視著面前的男人。
應遇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身周正禁欲的軍裝,身段筆挺而高大。
而顧微瀾的視線,從他臉龐慢慢滑落下去。
最后視線定格在他身上那一條系得整整截截的軍裝領帶。
原來他自己也可以系得很好。
她再抬起頭時,發現應遇這次并沒有看她。
應遇避開了她的眼神,看了一眼腕表說:“我需要去軍部查些事,可能沒那么快回來。”
顧微瀾嘴角抿著,一聲不響看著他。
隔了好一會才慢慢喝下杯子里剩余的水,提醒他:“外面下雨了。”
應遇聽了這句話,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說:“不影響。”
顧微瀾沉默地捏著手里的水杯,幾秒后,主動讓開了路。
大門就在顧微瀾的身后不遠處,應遇須得要從顧微瀾面前走過去。
就在他走到顧微瀾身邊時,似乎想起來了什么,腳步微微頓了一頓。
應遇終于短暫地低頭看了顧微瀾一眼。
視線如有實質輕輕掃過顧微瀾的臉頰,情緒不明的,仿佛是在丈量什么。
但很快又移開了目光,什么也沒說,走出了大門。
一直到大門終于關上,顧微瀾黑漆漆的的眼睛仍然靜靜地注視著前方。
大腦一片空白。
惡心眩暈的感覺翻涌得越來越厲害了。
她回到客廳,把伽羅叫了過來:“我想吃惡魔果。”
伽羅用一如既往冷冰冰的機械音提醒她:“指揮官夫人,被雨水沖過的惡魔果會有些泛酸。”
顧微瀾:“沒關系,我不介意。”
很快,伽羅從應公館的果園里摘了一籃子重新洗干凈的惡魔果回來,交給顧微瀾。
顧微瀾隨便拿起一顆咬了咬。
比想象的還要酸。
惡魔果不甜了。
顧微瀾試著嘗試了,又證實了自己無法接受這樣的酸澀。
她把惡魔果放回桌上,起身上樓。
顧微瀾的衣物什么的,早在之前應遇易感期發作的時候,就被應遇霸道蠻橫的通通搬進了他的臥室。
以至于現在整個臥室里,處處都有過她生活過的痕跡。
顧微瀾把臥室環顧一圈,叫了小黎進來。
“主人,怎么啦!”
顧微瀾在桌前坐下來,一邊打開光屏敲字,一邊平靜吩咐:“你把我的東西都收拾出來。”
小黎作為一個機器人自然不會問什么,只當是一道正常的指令,高高興興的就跑去收拾顧微瀾的東西了。
·
暗域王宮內。
郁戈讀完了一封新的信件,將其焚毀在掌心。
又把弄臟了的手指擦拭得干干凈凈。
他讓身邊的人退出去了,徑自進了內殿,開啟暗室。
在漫長的暗道盡頭,一棵巨大蒼老的古藤樹盤根錯節其中,蔓延下來的藤枝詭譎交錯,猶如自帶著一股暗黑的能量,將一個中年男子捆于古藤樹下。
走近了一看,這人就是暗域的上一任國王查遵。
同時也是郁戈的父王。
向來在人前總是一副溫柔尊貴模樣的郁戈,此時臉龐上難得流露出一抹厭惡的冷意。
他身上穿著整齊優雅的黑色西裝,和古藤樹下的灰敗景象格格不入。
隨手撣去落在袖口上的黑葉,對古藤樹下的男人慢慢開口道:“忘了告訴父王了,微瀾已經回來了。”
男人跪伏在冰冷潮濕的樹下,原本早已無神的瞳孔,因為郁戈這一句話,驟地抬起了頭。
郁戈在面前的藤椅優雅落了座,與此同時,身后緩緩張開一對翅膀。
和最為高貴純粹的精靈不同,郁戈身后長著的,是一對黑色的麟翅……
每一次緩慢翕動,都仿佛是在彰顯著邪惡的。
那是叛出并被剔除精靈族的、骯臟惡毒的黑精靈才會有的特征……
而郁戈身上所流的黑精靈血脈,正是來自于當年叛出精靈族來到暗域的父王所有。
過去了這么多年,郁戈大概早已安然接受了自己的身份,面對著查遵也能心平氣和了。
他一邊低頭似有若無擺弄自己的袖口,一邊溫聲詢問:“父王,你偷偷藏著母后這么多年,還不打算告訴我嗎?”
見查遵仍然死死盯著他不作聲,郁戈又莞爾一笑:“十多年前,你為了阻止微瀾的追查,給她下了圈套。”
“如今倒是如你所愿了,作為一位高高貴貴的精靈殿下,被一個人類玷污了,還自甘墮落,給那個人類生了孩子——”
郁戈俯下臉,故意將聲音放得很低,嗓音低慢地闡述:“當然,這都比不及父王對母后的所做的那些。”
“母后要是知道了微瀾變成這樣,會不會殺了你的心都有了。”
查遵狠狠剜了剜他:“郁戈,你到底想說什么?”
郁戈重新坐回去,輕輕勾起唇鋒:“我只是想提醒父王,那些高貴的精靈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了,一旦微瀾之后查到你身上,你覺得你還能安然無恙嗎?趁早把母后交出來,至少我能保你一命。”
查遵聽到這里,兩只手那樣發狠地攥緊了藤枝,最終又慢慢松開了手,自嘲似的低聲道:“郁戈,你別折騰了,我什么也不會告訴你的。”
郁戈像是注視著低賤的螻蟻,冷漠注視著跪在地上的查遵。
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收起身后的黑色背翼,稍作整理西裝衣擺,“那么,希望父王不會后悔。”
郁戈從容不迫地走出了暗室,系好袖口紐扣,恢復回溫和尊貴的暗域新王的模樣。
·
聯邦帝國的首都已經下了整整一天的暴雨了。
在雷雨交加下,原本乖乖睡在繁殖孕育箱里的小南嘉被嚇得尾巴亂顫,抱著一對小翅膀嗷嗷大哭。
顧微瀾聞聲趕來,把小家伙抱起來。
但是小南嘉實在是被嚇得厲害,小尾巴惶恐不安不停地顫抖著。
臉上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只知道緊緊抱著顧微瀾嗷嗚嗷嗚的哭。
怎么都不肯乖。
顧微抱著她的孩子,又不知道怎么哄。
一看時間,是到了南嘉要喝奶的時間了。
因為之前應遇一直堅持要親自給小南嘉喂奶,以至于顧微瀾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怎么沖奶粉。
顧微瀾第一反應撥打了應遇的星號。
她安安靜靜地耐心等待。
一直到星電光屏暗下去,應遇都沒有接聽。
心臟好像再一次驟停了一兩秒。
她好遲鈍才低下頭,看了看哭得淚眼汪汪的小南嘉,忽然意識到——
應遇本來就只是因為她才會在意小南嘉的。
現在得知了真相,更不可能會對小南嘉好了。
顧微瀾又翻了翻星電,打給了白洛教授,從白洛教授那里得到了一些有用的訊息。
這才給小南嘉沖好了奶粉。
在看著小家伙喝奶的時候,外面的雷雨聲仍然不停。
小南嘉嘬一兩口就要雷聲嚇得尾尖亂顫,小手手很用力攥緊顧微瀾的衣角,生怕一松開顧微瀾就會死掉了的。
顧微瀾抱著小家伙好久,才讓小南嘉睡著過去。
只是小南嘉在睡夢中仍然不安穩,時不時抱緊尾巴抽噎一下,怕極了這雷聲的。
顧微瀾低頭看著小家伙這樣害怕不安的睡容,不懂得哄,只是本能地伸出手,一點一點,很小心地撫平她崽崽的小眉毛。
企圖能讓她的崽崽不那么害怕。
等小家伙睡熟了一些,顧微瀾這才抱著孩子折回臥室。
桌上放著一份擬好的離婚協議書,以及應遇在尋找的那一份屬于他和洛莉安的文件數據。
本來是想等應遇回來了再跟他談這件事的。
但是現在,雨太大了。
顧微瀾讓小黎把應公館里所有她留下的痕跡都清除了一遍,不再沾染半點她的氣息。
然后,親手給小黎格式化,抹去了小黎身上有關于她的全部記憶。
徹徹底底,不留下半點痕跡。
只是,在她推開大門時,發現大門被權限鎖住了,無法開啟。
顧微瀾抱著小南嘉,凝視著面前緊閉的大門。
片刻后,淡淡抬起眸,眸光聚起了什么。
顧微瀾的周身泛起銀藍的光。
微卷的銀發垂下來,發間伏著尖尖的精靈耳,身后雙翼輕張。
整個人看上去要比正常形態下還要來得冷漠高傲。
只見眼前出現一道白光。
那是一道足以撕裂空間的白光。
顧微瀾帶著孩子走向那道白光,在轉瞬即逝間,顧微瀾的人,連帶著白光一并消失。
……
暗域,星城古堡森林里。
一束一束的陽光透過叢林樹隙投射進來,灑落在蔚藍森林的各個角落里。
瀾殿下從森林深處歸來。
L從未見過他們尊貴的瀾殿下這副模樣。
顧微瀾神情冷淡依舊,只是那一頭漂亮的銀發被雨水淋濕了,發尾濕答答地蜷縮起來。
她臉頰又冷又白,嘴唇也是白的。
本該一塵不染的高貴精靈,此時被淋得渾身濕漉漉的,清冷可憐。
纖長漂亮的尾突無精打采地垂下來,被花叢枝葉劃弄著。
長長的尾突上多了好幾道劃痕。
而小南嘉卻被護在了她的精靈薄翼之下,一丁點也沒有被淋濕。
好像這一趟回來,已經耗費了她大半的精力。
“殿下……”L從顧微瀾手里接過了小南嘉,擔心地看向她。
顧微瀾除了臉色冷白,看起來卻似乎還是很淡然平靜的樣子。
她在蔚藍森林的日照下駐足停下,抬手碰到自己的后頸,狠心掐碎了那好不容易才長出來的一截。
然后緩緩慢慢地說:“L,我這里長了點不該長的東西,我不想它再長下去了。”
太痛了。
寧愿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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