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微瀾像是呆住了。

好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

南嘉開口叫了自己這一件事。

那樣黏糊稚嫩的聲音，在腦海里重復回放。

她一時僵著身體，只能任由著小家伙在她懷里亂動，撲棱著軟軟小小的翅膀。

小家伙卻似以為自己丟了精靈丟了媽媽的臉。

于是，兩只小腳丫蹬了蹬顧微瀾的手心，蓄勢待發。

儼然是打算準備要重整旗鼓，再飛一次給顧微瀾看的樣子。

很快，只見南嘉使盡了吃奶的力氣，鼓著小嘴巴，手動用力揮了揮精靈小翅膀。

企圖要把他漂漂亮亮的小翅膀扇動飛起來的——

結果小腳丫剛離開顧微瀾的手心半秒鐘，噗通一下，又瞬間掉回了顧微瀾手上。

“嗚嗚——”

小南嘉沮喪壞啦。

兩片小翅膀往前一合，再次捂住自己的小臉，并埋進了顧微瀾懷里。

沒有臉見他的媽媽了。

顧微瀾低頭看著拱在懷里嗚嚷嗚嚷哭著的小可憐崽。

原本冰冷蒼白的臉逐漸被暖了色似的。

眉梢也輕輕展開了。

她抬手碰了碰小南嘉的額頭，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她是在安慰哄崽：“第一次飛會失敗很正常，以后多練習練習就好了。”

鉆在顧微瀾懷里的南嘉崽崽嗷嗚嗷嗚哭得正起勁。

忽然就聽到了頭頂上傳來顧微瀾清冷溫和的好聽哄聲……

小南嘉抽抽搭搭著，很不好意思地偷偷扒開一邊小翅膀，探頭望上去。

在接觸到顧微瀾之前從未有過的目光后，小南嘉水汪汪的眼睛呆了呆，有點害羞地小小聲發出一聲，“嗷嗚。”

然后抱住了顧微瀾的手，小腦袋垂下來，輕輕咬住顧微瀾的指尖。

往外扯了扯。

顧微瀾：“嗯？”

小南嘉扯著她的手手，嘴巴里發出嗷嗚不清的音節。

一對小翅膀也跟著按捺不住要撲扇起來。

仿佛是要帶著她去哪里的樣子。

這時，身側的獨角獸忽然邁出了半步。

在顧微瀾面前跪伏下來。

顧微瀾大概明白了獨角獸的意思，抱著崽崽輕輕躍上坐騎。

清晨的森林里，迷霧尚未撥開。

朦朦朧朧的，美得像是一團虛影。

獨角獸從容而優雅地漫步于微光疏疏的瑰麗叢林。

帶著它的殿下，去到叢林深處的山洞。

洞外蹁躚著流光溢彩的蝴蝶，淡淡的精靈花香縈繞山澗。

顧微瀾下來以后，小南嘉仗著有媽媽護著，在她懷里撲動著小翅膀，每次往下掉都會被穩穩當當的接住。

于是肆無忌憚地撲啊撲，順便咬住她衣角，往洞里的方向扯。

顧微瀾扶住小家伙的后背避免他摔落，一邊循著小家伙所帶的方向望去。

她帶著南嘉，踏進了此處洞穴。

這里的光線極好，清晨正好有一束光照了進去。

暖烘烘的。

顧微瀾剛一進去，就不由駐足住了。

里邊筑好了兩個特別可愛的巢穴。

一個巢穴是小小的，正好夠小南嘉蜷縮進去蛻化休眠。

另外大一點的那個，上面則是不得要領的鋪滿了柔軟棉絨。

還拱成一個巢穴的形狀。

巢穴周圍歪歪斜斜擺著漂亮的玫瑰花、紅彤彤的小果子。

并且，玫瑰花的枝莖那里，還很明顯看到了不規整的咬痕。

顧微瀾仿佛能夠想象得到，小家伙騎著獨角獸在叢林中滿目尋找著最漂亮最好看的花朵。

明明自己都還沒開始長牙，卻還很努力地把這些花朵咬下來。

要筑造漂亮的巢穴給她住。

回到了蛻化的巢穴里頭，小南嘉立即激動得扯了扯顧微瀾指尖。

顧微瀾反應過來小家伙地的意思，順著她的崽崽俯身半蹲下來。

小南嘉用它的小尾巴卷起了一顆甜蜜的小果子。

嗷嗚嗷嗚用小翅膀抱住了，遞給顧微瀾。

顧微瀾咬了一口果子。

是那種很青澀的微微甜。

“你自己摘的嗎？”顧微瀾低頭看小南嘉。

“嗷！”小南嘉邀功似的，小尾巴翹得高高的。

顧微瀾沒說什么，在柔軟的巢穴坐下來。

她很安靜地吃著崽崽摘給她的果子。

小南嘉也乖乖趴在她肩頸處，抱著她脖子，時不時嗷嗚一聲，在磕磕絆絆地學習發音。

不過很快就撲騰累了，埋在顧微瀾頸側，酣甜地睡著了。

在感覺到小南嘉熟睡了以后，顧微瀾這才抱起崽崽。

騎上獨角獸回到了古堡內。

她通知了L，讓他把派出去找南嘉的守衛們叫了回來。

L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從昨日找回小殿下以后，到今天下午在書房批閱星城那邊的工作文件時，瀾殿下懷里還揣著個崽。

L這會兒過來匯報工作，看到瀾殿下一邊在處理事務，另一只手還要時不時防止懷里撲騰的崽掉下去。

L雖然挺不放心顧微瀾這樣的，但也知道他們瀾殿下昨天剛丟了崽，應該是一時沒有辦法放心撇開。

“殿下……”他不得不回神過來，向顧微瀾報告。

“屬下查探到一件事，郁戈那邊得知了爆炸區暗物質變異的事情，好像有在謀劃，要利用暗物質變異，將其投放到人類星系。”

顧微瀾聽到這話，閱覽光屏的動作微微一頓，她抬起了眼，很直截了當提問：“有證據嗎？”

“有的。”

L走上前，將查探到的證據呈給他們殿下。

顧微瀾將呈上來的文件翻閱了一遍，靜了靜，輕描淡寫得出一個結論：“他腦子有問題。”

L：“……屬下也這樣認為，郁戈如果真的這樣做，無異于要人類星系大亂，到時候一旦無法控制住變異體，最終還是會殃及到暗域的安危的。”

“先讓戚長老替我去一趟暗域王宮，再具體探一下郁戈的口風。”

L遂意應了下來，帶著指令先退下了。

在L離開以后，顧微瀾忽然合上了光屏。

她利用安插在聯邦帝國那邊的人員權限，得以將星電撥向聯邦帝國那邊。

在星電撥打過去的同時，顧微瀾低頭把懷里耷拉著小腦袋快要睡著過去的小南嘉抱好了。

很快，星電顯示接通。

顧微瀾開了口，對星電那頭的顧母詢問：“你們還在首都嗎？”

話音剛落，顧微瀾聽到星電里傳來一聲低冷的笑。

她停頓了一秒，平靜提問：“為什么是你接？”

來自應遇的冰冷下沉的聲線響起——

“顧微瀾，你現在是暗域的人，暗域與聯邦帝國處于什么樣的對立關系，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與你有關的人，一舉一動都將要被監視。”

“所以，我接的，有問題嗎？”

在星電里的應遇說完這句話后。

原本趴在顧微瀾手邊打瞌睡的小南嘉，似乎是聽到了星電里的熟悉聲音……

白皙粉嫩的小精靈耳尖歪了歪。

從顧微瀾手邊仰起頭，很好奇地發出一聲，“嗷？”

稚嫩奶糯的叫聲通過星電傳來，使得聽到這聲短促叫聲的應遇氣息一頓。

語氣緩沉地，補充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南嘉在你身邊。”

然而，顧微瀾卻冷漠地無視他最后這一句話道——

“應指揮官，我無意與聯邦帝國對立，但倘若你非要挑起硝煙，我會奉陪到底。”

“聯邦帝國的子民安危重要，還是監視我的養父母重要，看指揮官自己選擇。”

顧微瀾說完這句話，不等星電那頭的人回話，直接掛掉了星電。

再低下頭，看到小南嘉仰著腦袋，豎起來兩只尖尖小犄角的模樣。

她靜默了一會，把侍女叫了進來，讓侍女把南嘉抱回寢殿去。

小南嘉一被放回寢殿，立即就察覺到了什么。

他抱起小尾巴，淚眼汪汪望著殿門外的方向……

精靈自幼聰敏，小南嘉又是顧微瀾的孩子，自然也會感應得到。

媽媽討厭他的魅魔特征。

小南嘉爬到了床柱那頭，笨笨地，把小腦袋的犄角撞到床柱上。

一下，又一下。

小南嘉好痛好痛。

嗚嗚咽咽咬住了自己的一截小尾巴。

一直痛到腦袋上的小犄角受不了縮了回去，暫時不敢再冒出來了。

這才趴倒在床。

小南嘉一邊哽咽著，一邊低頭看著自己小小的魅魔尾巴，啪嗒掉了掉眼淚。

他很傷心地抱著自己的小尾巴舔了舔。

然后，笨拙又努力地，把他的小尾巴胡亂塞進小衣服里頭。

做完了這些，小南嘉使盡力氣拍動小翅膀，努力從寢殿飛了出去。

一路磕磕撞撞，撲通摔落了又重新起飛，也不管摔得痛不痛，只知道要堅持飛回他的媽媽身邊。

另一邊，書房內。

在讓侍女抱走小南嘉后，顧微瀾沉默不言打開光屏工作了一會。

大概是因為小南嘉離開了身邊，那種消沉的藥物副作用再次席卷而來。

讓顧微瀾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一種心臟發顫的錯覺。

那種痙攣似的抽痛，一直從心臟蔓延到小腹。

好像哪里都變得空落落的。

丟失了好重要的什么。

她低下頭，抑制不住捧住自己的小腹。

冷質的嗓音微微顫抖著低喃：“南嘉……”

顧微瀾怔怔的紅了眼角，根本無法承受住這樣低落消沉的情緒。

她剛站起身，忽然聽到門口傳來啪嘰一聲……

抬起頭望過去，她的小精靈寶寶，摔在了門邊。

嗚嗚咽咽地，還在用小手揮動著早就已經沒力氣的小翅膀。

那么努力地想要飛起來。

顧微瀾立即過去把摔在地上的小家伙抱了起來。

小南嘉哭著撲進她懷里，兩片薄薄小小的精靈翅膀劇烈地顫抖著，用盡全力去抱住媽媽。

邊哭邊打著顫兒，生怕會被拋棄了的。

在發現小家伙腦袋上的小角角縮了起來……

顧微瀾仿佛一瞬間明白過來什么。

她把小家伙抱在懷里，低頭抵著小家伙的淚臉，她輕輕地喘息著，半晌都發不出音來。

嗓子眼像是被灌了鉛，疼到失語了一樣。

她把南嘉抱回殿里，給小家伙摔疼的小翅膀擦藥。

期間，小南嘉一直噙著清凌凌的淚眼，看著顧微瀾。

在顧微瀾終于給他的臉蛋擦淚的時候。

小南嘉忽然微弱地哽咽一小聲，抱住她的手手，反過來安撫她似的，用鼻尖蹭了蹭她手手。

懷里的小東西那么柔軟、弱小。

卻讓顧微瀾原本絞痛的心臟漸漸得以恢復平靜。

顧微瀾輕輕撫了撫他的小背翼，低聲問：“還痛不痛？”

小南嘉這會兒已經不哭了，就只是抽抽鼻子，可憐楚楚地“嗷嗚”一聲。

他爬到顧微瀾肩頸處，柔軟白皙的小手沒什么力氣地碰了碰顧微瀾的精靈耳。

好像只有觸碰到媽媽的漂亮耳朵，才可以感受得到安全感。

顧微瀾任由小家伙碰著耳朵，一直到小家伙累了睡著了，才把他小心抱到懷里。

沒過多久，星電再次響了起來。

顧微瀾還顧忌著崽崽睡得安不安穩，特地低頭看了一會，確定她的小家伙沒有被吵到，這才去看星電。

上面顯示的星號……

是剛剛她撥打過的。

顧微瀾頓了頓，按下接聽。

一言不發等待對方發言。

而這一回，星電那頭傳來的是顧母的聲音——

“寶寶……你怎么樣了？你，你有沒有事？”

顧微瀾低頭看著懷里的小家伙，說：“我沒事。”

“寶寶，媽媽好擔心你。媽媽不知道你跟指揮官到底是怎么了……指揮官這段時間對我跟你爸爸都很好，他沒有傷害我們，可是，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背著我們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寶寶你要告訴媽媽，媽媽肯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顧微瀾面色冷淡，顯然并不想提到那個人，“我不是要說他的事情。”

她岔開了話題，長話短說：“暗域的新王郁戈，這段時間正在密謀，很可能會利用暗物質爆發的變異體，投送某一個星系。”

“暗物質爆發……變異體……”顧母聽得一愣一愣的，“寶寶，媽媽聽不明白這些。”

顧微瀾則表示讓她把她的話轉告陸新堂即可。

……

聯邦帝國首都，軍部內。

應遇坐在指揮室內，監聽著這一通星電，一直到星電掛斷。

他將光屏上顯示的這通星電具體IP數據摘取出來，讓人去查。

這時，下屬進來向他匯報：“指揮官，實驗基地那邊傳話過來，說洛莉安愿意開口說話了。”

應遇：“帶她過來。”

“是。”

數分鐘后，指揮室的門再次被敲響。

應遇的目光仍停在光屏上的信息，只是出了聲讓人進來。

在下屬的指引下，洛莉安坐了下來。

洛莉安長著一張很單純干凈的臉，輪廓精致分明，皮膚雪白，頭發是微卷的淺金色。

并且，她身后長著的，是一對被折翼過后的翅膀。

顯然遭受過嚴重的傷害。

她抿著唇不語，從進來以后，目光就一直黏著應遇。

直到專注于光屏前的應遇開了口：“上次在地獄星問你的問題，你想清楚了可以現在回答。”

洛莉安講話的語速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冒，她說——

“我記得，你跟我，小時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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