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輕輕叫了一聲“小草”，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便起身開了燈，抬手看了一下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十一分了，回頭看了小草一眼，只見她像樹懶一樣抱著枕頭，睡得正香。

        大山家一共就兩個房間，他爹娘一間，他們七個孩子一間，也就是說，平時在這張床上，要睡七個人。據大山說，自他成年以后，就一直在堂屋打地鋪，其余六個未成年的弟妹還是得一起睡。

        因為我的到來，小草終于不用和哥哥弟弟們一起擠著睡覺了，她整個人顯得特別興奮，在床上滾來滾去，直到滾累了才沉沉睡去。我想，我大概永遠也無法體會她的心情，唉，可憐的小女孩！

        以前常常聽別人說，越窮的人家越熱衷生孩子，如今真的是大開眼界了！唉，好好培養一個孩子不好嗎？養那么多孩子，一個個早早輟學，做最苦的工作，拿最低的工資，何苦來哉呢？

        突然想起有一次，我問過大山:“你家又不富裕，為什么要生那么多孩子呢？”大山赧然回答:“在我老家那兒，沒有兒子會受很多氣；兒子越多，父母就越硬氣。而且我爹說了，只要有一個孩子熬出頭了，父母和其他孩子就跟著熬出頭了。”

        當時，我不是很明白，現在，我想我大概明白了，窮有窮的養法，對他們來說，養活孩子所需的，僅僅是一口米飯，等拉扯到了五六歲，就可以幫著做家務，看護下一個孩子，或者打零工給家里賺錢了。等他們再大一點，小學或者初中畢業，男孩女孩都可以出去打工，賺錢養父母了。女孩打兩三年工，就可以找一個愿意出高彩禮的家庭嫁出去，又可以收一大筆彩禮。甚至，女兒早早嫁出去了，父母還能早早的壓榨女兒和女婿。

        唉！我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親眼目睹了大山的家境，我真的真的很為他感到悲哀，他今年23歲了，比最大的弟弟大了10歲，也就是說，從10歲那年起，他就開始拉扯弟弟妹妹了。大山的二弟弟叫大樹，今年13歲；三弟弟叫大海，今年11歲；四弟弟叫大風，今年9歲；六弟弟和七弟弟是雙胞胎，分別叫大江和大河，今年6歲。小草今年7歲，排行第五，是五妹妹，也是五姐姐。

        寫到這里，我的心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不是為大山，而是為小草。我是真的真的很心疼小草，作為吳家唯一的女兒，大概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為哥哥弟弟們奉獻自己的一生了。

        記得臨睡覺前，我問過小草這樣一句話:“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里，你會怨恨自己的父母嗎？”小草卻搖了搖頭，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細聲細氣地說道:“不會啊，我爹娘、我大哥他們都很不容易，我替他們分擔一下是應該的！”唉！多么懂事的小姑娘��！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更低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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