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暈倒在宿舍樓頂的楊國全也被尹千竹和湯懷雪送到這家醫院來。他的內傷不算太嚴重，送到醫院后搶救了一小時就沒什么大礙了。

        只不過郊區工廠出人命的事可就沒有那么容易糊弄過去了，廠里的人本來就多，在網絡上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鬧得人盡皆知，甚至不出兩個小時就上了微博熱搜。

        公司的王總和負責工廠的鄧軍也在古喻他們離開之后陸續趕到了工廠，得知此事在網絡上瘋傳，趕緊發通知嚴令工人停止在網絡上的討論和傳播。

        他們又是讓員工封口，又是花錢壓熱搜，甚至把廠門關上，在入口處放置障礙用以擋住聞訊而來的新聞媒體，好不容易才把消息壓下來。今年廠里發生的邪門事情太多了，現在竟然還鬧出了人命，如今情況還不清晰，絕對不能讓更多人知道。本來今年的生意就不好做，這要是再散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只怕影響會更加嚴重。

        等到處理完這一切之后已經到了晚上，王總在一間辦公室里的沙發上仰靠著，一手扶額一手撐腰，緊閉雙眼安靜聽著鄧軍的匯報。

        醫院這邊，趙鋼和周紅已經被外勤隊重新安置好，確保他們不會再被什么妖物近身。

        而另一個病房里被搶救出來的楊國全此時也慢慢醒了過來。

        在楊國全搶救完被送回病房之后，湯懷雪就趁著沒人的時候給楊國全解了他身上的禁言咒，這個咒不算罕見，解起來也沒有太大的困難。

        楊國全是尹千竹他們送過來的，為了方便后面問話，他們干脆就直接給他辦理入住了單人的病房。此時楊國全醒來，看到病床邊圍了一圈的人，不免有點拘謹。

        還是湯懷雪先打破了平靜，直截了當開口說：“你好些了吧，你身上的咒已經解了，趕緊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楊國全：“真…真的嗎？”

        湯懷雪聽到對她的懷疑，瞪大了眼睛說：“我親自給你解的，還能有假？”

        “不…不，我相信你。”

        看見楊國全這個緊張的模樣，坐在病床邊的古喻隨手拿起一個桔子丟給楊國全，說：“別緊張，吃個桔子慢慢說。”

        楊國全接過桔子后點點頭，竟真的慢慢開始剝起了桔子皮，神色也不那么緊張了。

        剝了兩三片之后，楊國全抬起頭來看了一下圍著他的眾人，然后開口：“你們就是那個人說的，盯上我的人吧？”

        “嗯哼。”古喻不清不楚地吭了一聲，沒承認也沒否認，其他人也都不做聲。

        許是覺得楊國全太過磨唧，古喻開始有點坐不住了，從果籃里拿起一個桔子，對著謝澄那邊吹了聲口哨，然后用嘴型說了句：“吃嗎？”

        聽到聲音的謝澄看過去，明白他的意思后搖了搖頭，又重新盯著欲言又止的楊國全。

        “可以…可以說說你們是什么人嗎？”楊國全終于磕巴著又開了口。

        “你可以理解為是抓妖的。”湯懷雪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抓…抓妖？！”楊國全聽到這個字，懷疑是她說錯了還是自己聽錯了。

        湯懷雪：“是啊，怎么，你不知道那個是妖啊？”

        “妖…怎么會…那是我請來的高人……”楊國全說著說著就下意識捂了嘴巴。

        “行了行了，你的咒都解了，放心大膽地說。”尹千竹看見楊國全婆婆媽媽的樣子，也不悅起來。

        楊國全發現自己說漏嘴之后也沒有引來想象中的疼痛，才相信自己身上禁咒真的已經解開了。

        尹千竹和湯懷雪兩個人的耐心快要用盡，另外兩人倒還挺自在的，古喻把剝完的桔子分成兩半，走到謝澄身邊坐下，遞了一半給他。

        謝澄環抱著雙臂，看到坐過來的古喻后又再搖了下頭，沒有伸手去接。古喻還不消停，干脆直接往他嘴里送，臉上還帶著點惡作劇般的笑意。

        謝澄轉頭看了眼滿臉笑意的古喻，心里暗自嘆了口氣，無奈地伸出一只手，接過快要塞進他嘴里的一半桔子。

        順利讓謝澄收下桔子之后，古喻心滿意足地坐正看向楊國全，掰了一瓣桔子送入口中，然后說：“老楊，你還是有什么就趕緊說，你總不想以后再被妖怪纏上吧？”

        聽到妖字，楊國全明顯地瑟縮了一下，然后點頭如搗蒜：“我說，我全都說。”

        楊國全今年50歲了，在這個廠里干了十幾年，眼看著就快到了要退休的年紀。

        他家里窮沒讀過幾年書，只能進廠找工作，在廠里摸爬滾打了十幾年才干到車間領班的位置。他沒有什么文化，會做的也只有這些，工資不高不低，若是一家人正常生活也足夠開銷了。

        然而他在老家里有個十幾歲的兒子，前幾年不知道是中了邪還是怎么的，去了一趟山里回來后人就變得瘋瘋傻傻。他老婆死得早，家里只剩一個70歲老母在家替他照顧著傻兒子，這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三口全靠他一個人在外賺錢養活。

        今年年初回去過年的時候，村里來了一個游方先生，在聽說他的事后讓他去一個地方拜祭，說在那里虔心祈禱，然后獻上供奉，他的兒子自然就能好了。

        楊國全被那游方先生唬得一愣一愣的，竟真的信了他的話，去找了那個地方，結果還真的在那里找到一個高人，高人說楊國全的氣運財運全被旁人吸了去，只要帶他去了廠里他就可以幫忙解決，不過不能對任何人說出他的存在。

        “所以你說的高人，不會就是那個灰色的妖吧？”湯懷雪托著下巴問楊國全。

        楊國全：“啊…是的，就是他。”

        “那他都做了什么，是怎么做到的。”一直沒有吱聲的謝澄終于開口。

        聽到謝澄稍顯清冷但略帶威嚴的聲音，楊國全的心里咚咚地打起了鼓來，像個被逼問做了什么壞事的孩子一樣。

        “他是怎么做到的我不太清楚，就是，一開始有人鬧肚子、食物中毒，后面有人洗澡摔跤摔傷了腿，還有些不明不白的打架，被廠里辭退。”楊國全一點一點地回憶著。

        古喻一手撐著腦袋，倚靠著病床邊的桌子，晃了晃交疊放著的長腿，悠悠開口說：“這幾個出事的都是你車間里的卷王是吧？”

        “卷王？”楊國全不明白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尹千竹解釋道：“就是很拼命干活的人。”

        楊國全點點頭。

        古喻不經意地吐出一句：“都是你指使的吧？”

        這句話看似隨口而出，實則一針見血，被說中了的楊國全臉色霎時灰白了幾分。

        楊國全知道自己難逃其咎，又再點了點頭。

        “也包括被機器卷了手的趙鋼，還有墜樓死亡的張力，是吧？”謝澄淡淡地補充著，話里不帶一絲溫度，有自然而然的壓迫感。

        這下楊國全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廠里每個月都會評優秀獎，每個車間一人，這是公司為了獎勵干活多的人而設的，評上獎的人當月能額外領500塊的獎金。

        楊國全當上車間領班有兩三年了，一直以來都算得上負責盡心，車間里的大事小事都會多顧上幾分，因此毫無疑問的，優秀獎基本都是他拿。

        不過從去年開始，車間里來了幾個很拼命的新人，在去年的一整年里輪流拿了獎，而作為領班的楊國全才拿了區區一次而已，這還是在那幾個人來之前的。

        雖然楊國全作為車間領班每個月的底薪會比其他人要多一點，但他年紀到底不小了，不比年輕人能拼能熬。況且家里還有老小要養，他想趁自己還能干的時候攢夠錢帶兒子去看病，少了這個優秀獎的500塊后，他的生活也變得困難了不少。

        “你就因為這樣聯合妖怪屢次傷人，這次更是膽大包天，直接殺人了？”湯懷雪聽完楊國全這一番話后憤怒說道。

        “不…不是的，我沒有……”楊國全慌亂地解釋著。

        眾人都不說話，湯懷雪的臉上更是露出一副“看你要怎么狡辯”的模樣。

        楊國全一拍自己的腦袋，唉聲嘆氣道：“確實是我鬼迷心竅，信了那高人的……額，信了那妖怪的話。”

        “可我真沒想到他是妖怪啊，一開始他顯神通的時候，我只是以為他真的有幾分本事，況且情況不算太嚴重。”

        尹千竹嗤笑一聲，嘲諷道：“都上熱搜上新聞的，還不算嚴重呢？”

        楊國全聽罷慚愧地低下了頭，說：“那幾人后面都沒事了，而且恢復之后就離開工廠了。”

        哦？所以是打算用這種方式來趕人走是吧？

        古喻順著他話里的意思發問：“那趙鋼呢，你本來是想趕他走，卻沒想到他會被機器卷了手，這次事情嚴重到就連公司都開始懷疑到你頭上來，你才發現事情失控了是吧？”

        楊國全再次被他一語言中，看向他的眼神都不自覺帶了點恐懼，顫顫抖抖地點了點頭。

        在場幾人都面帶肅色地看著楊國全，楊國全自知有愧，深深地低著頭，不敢抬起來看人。

        “張力到底是怎么死的？”謝澄接過話來，聲音比剛才更加冷淡，仿佛多了點審判般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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