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舉著小紅旗一路摸索到了車庫，他在車庫外的花圃中潛伏一陣子，還命令卓其拉在另一個花圃里也要隱蔽起來。

        “聽我指揮，看紅旗行動！”

        嚴冬用紅旗打暗號，掐著喉嚨發出指示。卓其拉把馱著幾十個煎餅果子的自行車暴露在路燈下，獨自蹲在花圃里抱頭。

        “好，他們開門了，就是現在，沖！”

        嚴冬舉著小紅旗趁學員進門的時候沖進了補習班，打算把里頭以補習名義廝混一團的不良少年們一網打盡。他一沖沖到了低，在白板前剎住了車，把自己一張皺紋與細紋齊飛的老臉暴露在了鏡頭下。

        嚴冬心中一驚：怎么還有攝像？

        補習班里四十幾雙澄澈的眼睛齊刷刷地向他投去了異樣的目光，他們整齊坐著，宛如一支訓練有素的少年先鋒隊，處波瀾不驚，見主任自若。

        “呃……”嚴冬很尷尬。

        “這就是我們嚴主任，他，今天特意來慰問大家，看看大家學得如何，有沒有什么難處和苦水，他常說他就是個垃圾桶，把大家的消極情緒消化完畢，我們就能夠調整心態投入到緊張的學習中去了。”

        華奇珩上前把嚴冬扶正，攝像機和話筒就位，嚴冬的獨家專訪立刻開始。

        “請問嚴主任，對于北崗中學一群莘莘學子自發成立學習小組提高成績以備戰還有717天就要到來的高考，您有什么看法呢？”長得像央視主持李思思的前線女記者向嚴冬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嚴冬毫無準備，他看著鏡頭發愣，半晌在機器前哼哼出一個字：“好……好。”

        “好好的學習態度對不對！”主持人自帶自嗨效果，“身為藍青中學學生會高級記者團成員，連我都是第一次見如此有規模有組織有紀律的自發學習小組，看，他們的學習氛圍多么濃厚！”

        主持人一轉身，后頭四十人已經在知識的海洋中徜徉起來，仰泳蛙泳自由泳和狗刨，總而言之怎么游的快怎么來，關鍵是要比誰能上岸插紅旗。

        華奇珩抽出嚴冬手里的小紅旗，帶節奏地搖起來。

        嚴冬：“……”

        “你們是，藍青中學的？”藍青中學身為市里重點中學的重點，連籃球賽都是北崗的校長程門立雪求來的，今天他們居然來了個新聞小分隊，專門采訪北崗的這些學渣？

        嚴冬跑出了車庫，抬頭只看見一輪大月亮掛在灰蒙蒙的天空上，西邊今天沒有太陽！

        卓其拉推著他的28寸單車大卡，從花圃那頭緩緩而來，剛好遇上了追著嚴冬出來的攝像機。

        現在賣煎餅的阿姨都這么年輕漂亮嗎？

        “主任，這些餅太重了。”幾十個大餅子簡直是自行車不能承受之重。

        華奇珩見勢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前，以自責的口吻向嚴冬討罪，“主任，你看你又自己花錢給

        同學們買晚飯！這本來都是我這個小組長要做的事情，您這……讓我無地自容。”

        嚴冬：“……”

        卓其拉：“……”

        攝像機和記者開始對著煎餅拍特寫，餅子上的蔥花和鍋巴一點一粒也不放過，在高清鏡頭下餅子它早已經不再是餅子，它是被載入滿漢十大全席史冊的中國物質文化遺產，它是愛與關懷的象征，是給與祖國未來無限動力的物質文明糧食！

        “太好吃啦！”主持人毫不矜持地席地而坐，在鏡頭下吃起了煎餅果子，“藍青中學的學霸們在自習室帶的都是美式咖啡，一點兒也不像北崗的煎餅一樣擁有濃濃的中國味道。”

        記者在頭頂用雙手拱出來一顆心，送給慈善家老嚴，嚴冬被電得措手不及，立刻在頭頂回了她一顆心，歐耶！

        女記者隨即舉著話筒笑盈盈地問老嚴：“請問主任，這樣溫暖人心的舉動您到底默默無聞地做了多少回？”

        嚴冬口吃，“做……做……做……”

        “做了好事從來不留名。”華奇珩搶答。

        嚴冬：“……”

        卓其拉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把單車推到車庫30米外的空地上，吐啊吐啊吐啊吐……

        記者感動得抹淚了，“一只沉睡的雄獅覺醒，需要外部環境的催化，而一所高質量中學的崛起，則離不開教導主任無私的愛與奉獻！觀眾朋友們，親愛的同學們，這樣的老師難道不應該被歌頌嗎？這樣的教導主任難道不應該被人們記住嗎？請大家記住他的名字，他就是北崗中學最美教師、最有愛的教導主任，嚴冬！”

        車庫兩旁和平鴿撲棱飛起，緊接著禮花筒“砰砰砰”響起，天空中飄落彩帶與花瓣雨，音響中立刻放出《好人一生平安》。

        樓上住戶們紛紛探頭瞧熱鬧鼓掌：“誰家的孩子大晚上結婚？”

        主題跑偏，華奇珩背手在身后給魯路、藍金修和肖堅發指令：差不多收了。

        嚴冬在補習小組40名學生雷鳴般的掌聲中翻著衣兜找速效救心丸，華奇珩給他遞上去一瓶偉哥：“主任威武。”

        嚴冬：“什么意思？”

        華奇珩：“錯了，是這一瓶。”

        嚴冬一看小藥瓶瓶身：藿香正氣水。

        華奇珩：“天氣炎熱，主任一路送餅辛苦了，喝一瓶正氣水，滿身正氣兩袖清風，您放心，我們一定好好學習，下次期末考試中保證考出水平、考出風格。”

        “咔嚓咔擦”攝影師捕捉到了令人難忘的一幕。

        第二天一早，教導主任嚴冬給補習班孩子們送溫暖送糧食的新聞上了校內、校外頭條網，補習小組骨干成員全體出圈，一炮而紅。

        北崗初中部的學子懷著對知識的渴望，把進入學習組學習的機會拍到了500塊一個。

        講臺上的“拍賣師”手握到木錘，舉起來狠狠地敲了三下，“1500元第一次，1500元第二次,，1500元第三次……成交！”

        “咚！”

        李棟成以1500元的小霸王包月價成功刷新了北崗中學課后學習小組單科補習價的新紀錄，一時間風頭無兩，成了北崗中學建校39年以來的新興“學霸”，北崗初中部上至小學霸，下到小學渣，通通對他都充滿了好奇又膜拜心理，遠遠瞧見背影，都要快步追上前去一睹真容。

        “1500塊那么貴？只補一科？我要包庇我爸打好多次麻將才能夠掙回來。”

        初三某班的小明掰著手指算了一遍，太貴了。

        “你是不是傻？你爸沒告訴過你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的道理？你看我們年級的梅天麗，補習2個禮拜都會做高一的期末試卷了，考了112分！還有她姐姐梅天美，那個憨憨以前除了能當女保安以外沒有別的職業可以選，現在人家的志愿是當翻譯官，internationnal，懂？”

        小強敲上了小明的腦袋，小明懵懂地點點頭。

        他們一同邁著矯健的步伐來到傳說中的車庫，就見幾個比他們大一歲卻成熟很多的“學霸”哥哥們為一塊紅色招牌忙得焦頭爛額，那招牌上粘著五個立體亞克力漢字：北崗五學士。

        同樣焦頭爛額的還有嚴冬，校長在他辦公室里坐成了一只座山雕，隨便從頭頂上捋下一根毛，都能讓嚴冬抖一抖。

        “真是不錯啊，你看看這報道里怎么寫的，‘北崗教導主任，心系困難學子12年，嘔心瀝血為了學生們的前途茶飯不思，多年來自掏腰包為孩子們提供后勤保障’。嚴主任啊，你到北崗的時間都還沒有12年吧，怎么就嘔心瀝血茶飯不思了？學校食堂的豬腳你吃了都不下幾十斤吧？你

        這么制造輿論風向高捧自己良心不愧嗎？”校長問的陰陽怪氣。

        嚴冬摸摸衣兜，今天又沒帶速效救心丸。

        校長一對牛鼻孔里喘著粗氣。北崗建校39年，他兢兢業業從代課老師做起，把30年的青春都獻給了這座校園，從青春痘戰到了老年斑，沒想到在最高位的時候被一個才來了幾年的空降兵搶了風頭，臉都快沒了。

        “哼！”氣憤到不知說什么好拂袖而去。

        操場男廁所外的狗尾巴叢里，華奇珩在認認真真的數著手里的鈔票。他來來回回點了3遍，9張10塊的9張1塊的和9個1毛的，18張紙幣9個硬幣按照先前的約定一毛不差地交到王小萌手里。

        為了避免交易記錄被當做威脅自己的證據，她只收不連號的現金，在電話和華奇珩談妥條件之后他們敲定了價錢，以999元出售嚴冬要來車庫突擊的消息，在他殺進補習小組時回殺個措手不及。

        “誒，要是再有嚴冬的消息，記得通知我，價錢好說。”華奇珩在王小萌瘦弱的背影后喊道。

        王小萌頭也不回沖他擺擺手，“放心吧，他現在忙著應付校長，你還是多掂量掂量你自己吧。”

        華奇珩玩世不恭地挑起眉：掂量？朕的分量不可估量。

        他瀟灑地拋起一枚硬幣用雙手接住，正要打開看看是字還是花，突然電話響了。

        “老大，你快到車庫來看看。”李棟成很著急。

        “什么事？”華奇珩問。

        李棟成：“回來了就知道。”

        微信里此時傳來一張圖，袁永貴帶著幾個壯漢，正在拆車庫天花板上的節能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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