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beastlyboys的粉絲穿越到十幾年前，去問初中時代的田振軒和林嘆：在繁重的學習任務中，還要保持長時間的舞蹈練習，請問你們的秘訣是什么？

        他們的答案是：互相抄作業。

        每個人只做一半的作業，當然能節約出大把的時間來跳舞。

        但是，進入初三，這招兒就不得不收斂了。中考不是鬧著玩兒，倆人不得不減少了練舞的次數，聚在一起用功學習。

        一天，倆人又去了林嘆家，準備一起刷卷子。結果剛一進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十幾個工人，踩著梯子，拉著卷尺，在各個房間里來回測量。

        一個工長模樣的人，端著一本厚厚的圖冊，圍著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在商量著地板的顏色和家具的材質。

        原本冷清的房子里突然擠滿了人，連田振軒都有點兒不適應，林嘆更是懵圈了。

        林嘆對那中年男人說：“爸，你怎么回來了？”

        “林嘆，你過來！”林爸爸朝他勾了勾手，又指了指身邊的女子，“這位，就是我跟你打電話說過的……”

        “趙阿姨？”林嘆試探著問。

        “還叫什么阿姨呢？叫媽！”

        林嘆沒叫。

        他轉頭看了看四周，指著那些忙碌的工人：“這是怎么回事？”語氣不善。

        林爸爸的臉色當即一沉，他剛要發作，趙阿姨連忙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冷靜一下。

        趙阿姨的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林嘆，是這樣的。我和你爸爸，上個月領證了，我們很快就要搬回云州來住了。你爸爸說，在回來之前，得把房子收拾收拾，裝修一下。”

        林嘆瞪圓了眼睛，驚訝地看著他們。

        他既不知道他們領了證，也不知道他們要裝修。

        沉默，令人尷尬的沉默。幾個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著。

        終于，趙阿姨干咳了兩聲，打破了沉默。

        “對了林嘆，你的房間想要裝修成什么樣子？你好好想想，回頭告訴設計師。你想要什么樣的都行！阿姨知道，你們這個年紀啊，特別有個性……”

        “我想要保持原樣。”林嘆在強壓著怒氣。

        連田振軒都感受到，空氣凝滯了。

        林爸爸被氣得臉色發紫：“你這是鬧什么呢？”

        田振軒似乎聞到了硝煙味兒，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他連忙擋在林嘆的前頭：“叔叔，是這樣，我們還有兩個多月就該中考了。您這會兒裝修房子，恐怕會影響林嘆復習。能不能再等等？等我們中考結束了，再談裝修的事？”

        林爸爸愣了一下，看起來很意外。他顯然是不知道林嘆即將中考了。

        這對父子太有意思了。自己人生中的重大事件，都堅決不向對方通報。

        趙阿姨的反應最快：“哎呀！怪我，怪我！是我疏忽了！當然是林嘆的考試重要，考試重要！”

        說完，她就招呼工人，趕緊撤退。屋子里又一次因為撤退而變得亂哄哄的。

        臨走時，林爸爸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中考哪天結束啊？”

        林嘆冷笑著，沒好氣的說：“難道你就一點兒都不關心，中考哪天開始嗎？”

        眼看又要燃起戰火，田振軒連忙說：“我們6月24號開考，26號結束。”得嘞，開始時間和結束時間都有了。

        一群人手忙腳亂地走了，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田振軒知道林嘆心情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請你吃炸雞！”

        …·…·…·…·…·…·…·

        炸雞店，三個小伙伴又聚在一起。

        田鹿軒一邊啃著雞腿，一邊聽哥哥講述剛才發生的事，邊聽邊搖頭：“嘆哥，你有點兒過分了啊！我聽著，這個趙阿姨好像還不錯。”

        她可不是瞎說的。聽她哥的描述，這位趙阿姨確實跟電視里那種妖嬈嫵媚、蛇蝎心腸的后媽不一樣。

        林嘆冷冷地哼了一聲：“她那種小三，肯定是裝的！”

        小鹿很驚訝：“她是小三嗎？你爸媽是因為她才離婚的？”

        林嘆噎了一下：“……不是。”

        “那她介入你爸媽的感情了？”

        “……沒有。”

        田振軒說：“簡單一句話：你爸認識她的時候，是已婚的？還是單身的？”

        “我爸認識她的時候是單身，她也沒有插足我爸媽的婚姻……”林嘆說著說著，也意識到了自己沒道理，“雖然她不是小三，我也知道她沒犯什么錯，可我就是……”

        田振軒下了結論：“這就是你不對了！那個阿姨是單身，你爸也是單身，倆人正經相處了一陣子，決定結婚。這個事兒，從頭到尾沒毛病。”

        沒錯，小鹿站她哥：“就是！我覺得需要調整的人是你。嘆哥，你到底是在鬧什么啊？”

        林嘆沉默了半天，才幽幽地開口了：“我在這兒住了六年，爸爸從來沒有想過要裝修。六年來，他根本沒把這兒當作一個家。可是，那女人一來，他就立刻裝修，還親自張羅……”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田鹿軒好像理解了，為什么林嘆的反應那么激烈。

        林嘆的聲音很低沉：“我以前總是安慰自己，爸爸忙著做生意，顧不上我，但他心里其實是愛我的。我死活不肯承認，我是被他忽略的，是被拋棄的。現在，我知道了，之前的一切自我安慰，都是我自欺欺人。”

        這下，換成田家兄妹無話可說了。

        田鹿軒不禁回想起了不久前，她去林嘆家里吃的那頓蛋炒飯，還有他說的那句“每時每刻”。

        也許，林嘆在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媽媽能夠回來。

        那個趙阿姨沒有做錯任何事，她唯一的錯誤是，她不是林嘆的媽媽。

        想到這里，田鹿軒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如何處理這種復雜的家庭問題，似乎超越了初中生的能力范疇。

        “嘆哥，你看開一點吧。爸爸媽媽那一代人，雖然比咱大點兒，可也是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他們不是你的玩偶，不能按照你期待的樣子去生活。”

        “道理我都懂，只是接受起來……”

        田振軒剛才一直沒說話，在獨自思索著什么，到了這時，他終于開口了：“問題的關鍵，不在于那個阿姨，而在于你爸爸。林嘆，我有種感覺，其實你很想得到爸爸的關心，也想修補和爸爸的關系。”

        小鹿一下就領悟了哥哥的意思，激動得直拍桌子：“對啊！這次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以前你爸工作忙，不怎么回云州。現在趙阿姨來了，那他就等于是在云州安家了，以后肯定會經常回來的！以后你跟你爸一起住，見面的機會多了，他一定會越來越關心你的！”

        林嘆的眼神迷離，似乎也被那幅畫面給迷住了。可是突然，他的嘴巴一撇：“切，我才不在乎呢！”

        他就是這點招人煩，越是在乎的事，偏偏越嘴硬。

        小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嘆哥，安心準備中考啦！等考試結束，你就等著跟你爸，還有你的新媽媽一起生活吧！”

        “嗯。”林嘆既沒有反駁，也沒有否認。看來，他也有一點兒期待呢！

        然而，生活里的變數，遠遠超乎三個初中生的預料。

        真正的意外，發生在中考之后。

        中考結束的那一晚，林爸爸和趙阿姨又一次來到那套房子，對林嘆拿出了促膝長談的架勢，以及另一個小區的房屋租賃合同。

        林嘆一下爆炸了：“什么意思啊？你結婚娶媳婦，就把我趕出家門？”

        林爸爸比他更生氣：“我倒是想讓你在這兒住，想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可你自己想想，你對小趙是什么態度！”

        “因為我對她的態度不好，就不能在自己家里住了是嗎？”

        趙阿姨連忙站起身來，柔聲解釋：“林嘆，你別誤會！我真的挺喜歡你的！但是你看，我的年紀也不算大，你呢，正是長得最快的時候，一天一個樣兒的越來越像個小伙子了，這同住一個屋檐下，確實不太方便……”

        “既然知道不方便，你為什么非要往這兒擠啊？你為什么非要搶我的地方啊？你老公那么有錢，讓他給你買個房子不行嗎？”林嘆指著自己的爸爸。

        林爸爸不樂意了：“什么叫‘你的地方’？你給老子聽著！這房是老子買的，老子有權力決定讓誰住這兒！”

        “好好好，你牛逼。”林嘆一時間被噎住了。

        他在私心里一直認為這是屬于自己的地方，他在這里聽音樂、跳舞、吃外賣、抄作業，雖然有點孤單，但是自由自在。這個房子仿佛是他靈魂的容器，包容著他的喜怒哀樂。

        他屬于這房子，可這房子卻不屬于他。

        在這個世界，判斷房子的歸屬一點也不難，銀行認的是貸款合同，房管局認的是房產證，從來不會有人拿感情來衡量。

        “行，我走！我祝你們新婚快樂，早生貴子！”林嘆扭頭就要出門。

        “回來！你走哪兒去？”

        “我還能去哪兒？去睡大街！”

        趙阿姨連忙拉住了他：“你這孩子！氣性怎么這么大！就算你不相信我，可是你得相信你爸啊！他是你的親生爸爸，能讓你睡大街嗎？”

        這時，林爸爸把那張《房屋租賃合同》遞給了林嘆：“你不是要去忘憂中學嗎？這個房子就在忘憂中學的旁邊，你上學放學都方便。”

        林嘆接過合同看了看：“為什么租期是三年？”

        “你高中不是三年嗎？”

        “我問的是三年之后呢？”

        “三年之后你不是上大學嗎？當然是去大學住宿舍啊！”

        林嘆快被氣笑了：“你算得可真精細啊！”

        當天夜里，他失眠了。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因為他意識到，這是他在這間屋子里睡的最后幾個晚上了。

        那紙合同的生效日期是7月1號，也就是說，從7月1號開始，他就會被驅逐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而且三年之后，那個陌生的地方會再一次驅逐他。

        到那時，他就徹底的流離失所，再也沒有自己的家了。

        他的心頭有一絲恐懼，但更多的是感到茫然。

        他覺得自己活像是一片深秋的葉子，趁著最后的時光抓緊樹枝，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被秋風卷走，更不知道自己將飄向何方。

        …·…·…·…·…·…·…·

        中考結束之后的暑假，剛好有世界杯足球比賽。

        田振軒和林嘆老早就約好了，要在田家一起看世界杯的決賽直播。

        傍晚，林嘆拎著一兜零食來了。田振軒給他開門的時候，調皮地唱了一句“我家大門常打開，開放懷抱等你”。

        林嘆先是哈哈大笑，很快就成了苦笑：“我被親爹給掃地出門了，也只有你家，還樂意敞開大門歡迎我了。”

        田家已經聽說了，林嘆搬離了原來的家，自己跑到忘憂小區里租房子住了。

        田振軒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只好安慰他：“自己住，多自由啊！”

        田鹿軒瞥了一眼哥哥：這個大笨蛋，這種時候還說著言不由衷的客套話！

        她狠狠地打了一下哥哥的肩膀，又對林嘆說：“你說的沒錯！不管你爹怎么對你，我家的大門永遠朝你敞開，隨時歡迎你來！”

        林嘆愣住了，眼睛有點兒發紅。

        為了掩飾情緒，他故意把頭壓得很低，悶頭進了屋。

        因為時差的關系，世界杯決賽是在深夜。田爸田媽都睡了，三個孩子窩在沙發里，喝著可樂，吃著薯片，熬夜看電視轉播。

        足球明星們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獅子一樣肆意奔跑，玩命搏殺。田振軒和林嘆看得緊張不已。

        賽場的形勢始終相持不下。膠著了近兩個小時之后，雙方依然是平局。

        田鹿軒早就熬不住了，趴在沙發上呼呼睡去。

        比賽進入了加時賽。一個球員好不容易闖入禁區，攻入了致勝一球！

        “yes！”田振軒和林嘆抑制不住地歡呼。

        漫長的煎熬，持續的膠著，最后得到一個來之不易的勝利。

        倆人的歡呼聲，把在一旁睡得正香的小鹿給吵醒了：“誰、誰贏了？”

        林嘆看著她那副沒睡醒的樣子，頂著兩個跟熊貓同款的眼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夠了，忽然伸出雙臂，左邊摟著田振軒，右邊摟著田鹿軒：“以后咱們仨，高中也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小鹿好奇：“高中好說，大學怎么在一起？”

        林嘆更好奇：“大學怎么不能在一起？”

        小鹿皺起眉頭：“我學習很好的，肯定能考上重點大學。你們兩個笨蛋，怎么可能會跟我在一起？”

        太侮辱人了！！田振軒和林嘆異口同聲地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切～～～”

        “學習好了不起啊？”

        “你也太嘚瑟了！”

        在這個互相嫌棄的深夜里，林嘆卻覺得，心里特別安穩。那種秋風掃落葉一般的情緒，在這個擁擠的沙發里消散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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